《纤漠惭洛》岳然篇 (43)

    岳然看着地上的两人,不知为何,心中竟是隐隐的抽痛。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经过这么一闹,午宴算是被彻底破坏了,刑部侍郎被侍卫制服押入了天牢,而那个救了历小月的乐师也被送回了他在宫中的房间,只是太医将他的脸用白布都包了起来,他的脸,算是毁了。
    历小月守在门外迟迟不愿意离开,当太医出来以后她迫不及待的就冲进了房间里。聂琼宇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的白布还隐隐透着鲜血的红色,历小月坐到床边手抚上他的脸,却又不敢轻易碰触。
    “今天的事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重。”离岢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历小月的身后,眉头拧紧,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历小月停在空中的手。
    历小月微微回头,嘴角一抹冷笑,“是要定我的罪么?”
    离岢哽咽了一阵才点头,“没想到那些大臣们都为刑部侍郎开脱,更有甚者支持他为除掉你这个……妖女……牺牲……”
    “妖女……”历小月仰头笑了,她历小月曾经只是一个山寨女头子而已,现在竟然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女,简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皇上正在御书房和那群老臣子周旋,娘娘的定罪结果明天早上便能出来。”离岢走近了,眼中带着一丝怀疑的看向床上躺着的聂琼宇,“娘娘,这床上的人娘娘以前见过么?”
    历小月没料到他会这么一问,点点头,“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个老实本分的乐师而已。”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暗淡了,春天的风不冷,可是依旧带着冰凉。离岢没有再问什么,可是对历小月的回答,他眼中却并没有完全相信的意思。
    皇宫里,历小月插翅难飞,所以没有定罪之前她仍是自由的,只可惜这样的自由只有这最后的一晚而已。
    对于老臣的死荐,只要是有些理智的君主都知道要谨慎处置,否则便会被大臣们认为是昏君,失去人心,这是君王的大忌。所以历小月知道,明天等着自己的必定是一个不完美的结局。
    “娘娘,对不起。”
    天黑了,历小月站在院子里抬头看远处的星空,小竹静静的走到她的身后跪了下来,脸上,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历小月没有回头,任风将眼中隐约的泪水风干之后才哽咽着开了口,“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最后一句话,是无奈的低吼,在她说话的时候,刚被风干的泪再次疯狂的涌了出来。
    “砰砰砰”小竹拼命的将头磕在坚硬的地板上,每磕一次,就流着眼泪吼一句“对不起”,一时之间院子里只能听见小竹磕头和低吼的声音,那声音刺激着历小月的耳膜,在她心中掀起狂风骇浪。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这皇宫里难道连一点真情都没有了吗?哪怕一点点……都没有……”
    历小月也哭了,仰起头,擦干泪,泪却决堤,怎么也擦不干半分。突然,泪停了,历小月不哭了,她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小竹,食指指着她的眉心,脸上只有麻木而已。
    “我屋子里会闹鬼,也是你的杰作对吗?除了你,谁会有机会……”
    小竹抬起头,额头上碰撞出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咬牙道:“是,是我。我以为让娘娘您觉得闹鬼就会搬出房间,只要我们躲在暗处就能发现我们想要的东西……所有人在搬出房间的时候都会将贵重东西带上,可是我们没料到娘娘您却并没有带走什么东西……”
    “你们以为我会带走那张什么宝图?”历小月呵呵的笑了,麻木的笑容很是诡异,却也带着苍凉。“然后得不到图,你们就想杀了我?”
    “不、不……”小竹哭着否认,“我们只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娘娘只有死路一条的时候或许还能露出什么线索……”
    偶然的一阵风吹过,烛光竟是摇曳了不少,映出院子里的树影斑驳。历小月闭上眼,恍惚中,竟是有一种错觉,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没有躯壳的灵魂而已。
    “你们到底是谁?你的主子到底是谁?”历小月冷冷的问。
    小竹哭着摇摇头,“对不起,对不起娘娘,小竹不能告诉您谁是小竹的主子。小竹只想告诉娘娘,从现在的情况看娘娘明天必定会获罪,小竹听年迈的宫女说这宫中是有先皇留下的一块名为”无忧“的金牌的,只要找到那金牌,娘娘就是犯了天大的罪都没会没事的。”
    如果小竹真的敢帮自己,那她……
    历小月一惊,回过头时小竹已经用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鲜血飞溅到历小月的脸上,竟是炙热如流金一般。
    “娘娘,小竹对不起您,他们不会放过小竹的,与其生不如死还不如来个痛快……”小竹笑了,虚弱的笑容刺痛了历小月的眼睛,说话的时候,她的手落进了历小月的手里,当手无力的放下时,历小月的手心里多了一块墨绿色的玉佩。
    小竹死了,死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历小月抱着她的尸体,握紧了她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手指收紧,那玉佩千金般沉重。
    她只看了那玉佩一眼,这是小竹留给自己的,小竹要说的都留在了这玉佩里。
    “小竹,我懂,你放心去吧。”历小月闭上了眼睛,眼泪落下,她却咬紧了牙。原来这世上有些东西比人命重要!
    皇宫的背面有一块空地,空地旁有一口深井,那里,便是宫女太监最后的归宿。但凡有宫女太监死在了宫中,就先在空地上火化了尸体,再将骨灰撒进深井中。
    两行清泪落下,历小月终于点燃了面前的木排,看着火焰瞬间窜起将小竹的尸体吞噬得干净完全。风大了,将窜起的火苗吹得凌乱不堪,宛若狰狞的魔鬼在垂死挣扎,那模样甚是恐怖,历小月胡乱的想,这些火苗倒有些像是小竹的灵魂,一生都在挣扎中度过。
    “小竹……我不恨你。”
    历小月淡淡的开口,是的,她不很她,一个拥有悲惨人生的人想要活得更好而去努力,尽管手段残忍,却终落得此下场,她又怎能恨她。
    一个人的手段残忍未尝不是因为她曾经历了许多。
    想起小竹死之前提到的无忧金牌,历小月不禁皱起了眉头,“无忧”二字似乎在哪里见过。
    对了!
    上次那个上了年纪的妃子手中不正是拿着一面金牌么?
    历小月转身就往梅林走,一口气走下来,到梅林的时候禁不住的气喘吁吁。深夜的梅林对历小月来说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就好像这样的黑暗里总会发生些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在梅林中找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有见到那个上了年纪的妃子,历小月有些气馁,难道连老天也不想给她活下去的机会么?
    算了,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去天上和历家寨的兄弟团聚了,只是报仇……
    历小月咬紧牙,重新迈出了步子。
    “你是在找我吗?”
    一个女人突然从树阴里走了出来,水绿的长衫裹在身上显得那么单薄,这一次她的身旁跟了一个五十来岁的宫女,而她眼中的哀伤似乎也比上一次更浓郁了一些。
    历小月抬起头,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她点点头,“对,我是在找你。上次你要的秘密,我现在和你换。”
    那女人愣了愣,随即淡淡的笑了,“你就是那个穿莹妃的衣服去皇上生辰宴会的妃子?”
    历小月也吃了一惊,不是因为面前的女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毕竟这种消息在皇宫里本就没有秘密可言,而是面前的女人提到莹妃时的态度,既带着几分淡漠又带着几分仇恨。
    “听说皇上还在力保你,看来他对你倒是有几分真情的,你冲撞了他娘的忌日他都可以不在乎,不过你别高兴太早,自古帝王多薄情,他父皇如此,他亦如此。”
    面前的女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充斥着哀伤,就好像这些话似乎不是在对历小月说,而是在对她自己说一样。
    岳然娘亲的忌日……
    原来,他的生辰也是他娘的忌日吗?一个在登基以前都不为世人所知的皇子,他娘又会是怎样一种身份?他从小又会经历过些什么……
    心,有些微微的抽痛,原来在宴会上他一杯接一杯的灌酒是在掩饰眼中的哀伤与痛苦吗?
    “莹妃……”历小月哽咽着开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历小月心中想着,不知不觉就问出了口,这才发觉自己似乎不应该问那么多关于仇人的事情,可是面前的女人似乎也乐意诉说些回忆,竟是缓缓的开了口。
    “听说是先皇去宫外游玩的时候遇见的民女,家世清贫,尽管因为身怀龙种被破例封为妃子,可是皇室是不会接纳那些没有尊贵血统的人的,所以她在宫中的日子可想而知。莹妃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儿,先皇很是宠她,她也因此遭到宫中许多人的妒忌……”
    林中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发丝垂在耳旁,面前的女人顿了顿,目光哀伤。
    “妒忌,对一个没有背景的女人来说有多可怕……莹妃也因此被打入了冷宫,据说那晚冷宫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然后莹妃穿着海棠绸衣跳进了冷宫里的枯井,可是先皇派人找遍了冷宫也没能找到那个婴儿。”
    历小月的脑海里弥漫出一个身穿海棠绸衣的女子,却带着哀伤的目光跳进了深井中,那场景,让她的心狠狠地抽痛。
    空气彷佛凝滞,时间在哀伤中停留了很久,面前的女人很久才回过神来,哀伤依旧,她转过头带着苍凉的笑,“我愿意用我的无忧金牌来换那个玛瑙的秘密。”
    “娘娘……”女人身旁跟着的老宫女一惊,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焦急写在脸上,“娘娘,不能啊,无忧金牌对您来说有多种药您不是不知道,宗人府那群老家伙就等着这一刻呢……”
    老宫女跪了下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是泪水纵横。
    历小月就算再愚笨也听出了里面的东西,这无忧金牌今日能救她的命,那它对面前的女人来说恐怕也是性命攸关的东西。皇宫里的女人,哀伤已经够多,她竟是有些不忍……
    “如果无忧金牌对您来说那么重要,那……这交易还是算了吧……”历小月哽咽着开口。
    “不行!”面前的女人似乎有些急,甩开老宫女的手,“不,我一定要知道,一定要知道,求求你,我马上将金牌给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对我来说,他……才是我仅剩的一切。”
    女人从怀中掏出金牌就往历小月的手中塞,眼泪落在历小月的手背上,泛起一阵炙热的疼痛。
    “好。我告诉你!”历小月终于开口,“那玛瑙是一个乐师落下的。”似乎犹豫了很久,历小月才再次开口,“而现在,他就在这宫中。”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