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中庶子（一）

    *本篇是第一卷的番外，故事线发生在卫鞅入秦之前，讲述的是卫鞅在魏国的故事。主要出场人物：卫鞅，魏卬，公叔痤，魏惠王，白圭。
    这是魏国大梁的一个寒冷的冬天，外面下着漫天的大雪。
    天很冷，雪很大。
    湿冷的房间里，一个炭盆温暖的烘烤着卫鞅的手，而卫鞅坐在那里，看着砚台里所剩不多的墨汁，右手索性抄起一杆墨笔，沾满了墨汁，悬在竹简上面，良久却是没有下笔。
    直到笔尖都被冻的僵硬了起来，他才放下那杆墨笔，尽心享受炭火的温暖，细细的回想着以前的事情。
    他刚刚来到魏国的时候还是个很稚嫩的离家出走的青年，作为卫国贵族子弟的他只是因为父亲为他学法不认他，他便收拾东西跑了出来决定自己在这外面混出个名堂来。
    初到魏国都城大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还好碰到那位撑着一把红伞的名叫尸佼的名士，这才在魏国相国公叔痤的府邸找到一份差事——做公叔痤的中庶子。
    中庶子，就实而言本应该是教育公叔痤的儿子们的一份吏职，但是公叔痤的儿女都已经长大了，卫鞅就变成了公叔痤的私人秘书，为公叔痤处理着案牍事务。
    尸佼在魏国，起初还来找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但是后来，尸佼也走了。他在外好歹也是个杂家名士，老在魏国呆着也实在无聊，于是尸佼就和卫鞅打了个招呼，跑到别的国家去了——据说是入了楚。
    临走前，尸佼将当初为卫鞅挡雨的红伞强作礼物送给了他，说这把伞和卫鞅般配……
    卫鞅实在不明白这把伞有什么和他般配的地方，可这毕竟也是尸佼一片心意，他便收了下来。
    转而过了好多年，卫鞅也再也不是那个青涩而冲动的年轻人。他在大梁依旧没有多少朋友，深居在公叔痤的府邸里，很少抛头露面，处理完公务之后便是研读列国流来的法令，接着研究自己的法。
    他真的有一个梦想：变法的梦想。
    变法需要什么呢？首先需要权力，要给卫鞅接触权力的机会。
    但是日前的情况却让他绝无一点变法的希望。公叔痤将他藏在了自己的府邸内，从来也不给他半点与外面的要员接触的机会——而按照卫鞅的性子，也不会跑出公叔痤府主动和别人去发生什么交集。
    找公叔痤提出变法的思想吗？公叔痤是真的对变法一点也不感冒，卫鞅和公叔痤说这种事情，能说出个什么结果？
    而好在他交结的朋友虽然很少，但是还是有的。
    比如说……
    “卫鞅……卫鞅！”
    卫鞅一抬头，看到一张热诚的脸，人却是坐在原地没挪窝，只是微微一笑：
    “难得你出门来找我。”
    “你闷在这公叔府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人的身上却全是雪，正要挥手拍掉身上的雪的时候，卫鞅却突然皱起了眉头：“你住手。”
    来人猛的一怔：“怎么？”
    “别脏了我的地。”卫鞅毫不客气的说着。
    那人脸上显出一丝无奈，然后摇了摇头：
    “好好好，我出去拍干净再进来……”
    卫鞅看着那人出去的背影，不由的笑了笑。
    这人叫魏卬，魏国公子，是现在的魏国国君魏惠王的小儿子。魏卬在外面的风评可不怎么地，成天在酒肆厮混，借酒浇愁，人都说他玩物丧志——当然，卫鞅和魏卬也是在一间酒肆遇见的。
    谁知道卫鞅和魏卬却会一见如故呢？而神奇的是，自从魏卬遇见卫鞅之后，也逐渐的将心凝聚在正道上了，精心研读兵书，去酒肆的次数也少了，现在，大梁人，人人都知道魏卬和一个叫做卫鞅的中庶子交好……
    而只有卫鞅知道魏卬的心结。
    这位贵公子以前学习孙武、吴起的兵法是很努力的，有一个想要统领魏国军队开疆拓土的理想。可魏惠王放了狠话叫他死了这条心，告诉他这辈子都不要想去领兵——这位贵公子很明显没有卫鞅随随便便离家出走的胆子，而当时作为战国第一霸主的魏国也比卫鞅所在的魏国大得多。
    然后魏卬就颓丧了。
    但他幸好遇见了卫鞅，才从那颓丧的心境里挣脱出来，重新拿起兵书，继续为着那个目标努力着。
    魏卬知道卫鞅有些洁癖，认真的将身上的积雪拍打了个干干净净，还猛的跺了跺脚，确认自己浑身干净了，这才踏进卫鞅的屋子。
    一路进公叔府也没见到公叔痤，魏卬也不奇怪，直直的在卫鞅面前坐下，然后也懒得和卫鞅寒暄了，直截了当的说着：“少梁之战败了。”
    “嗯。”卫鞅毫不意外的应道。
    看着卫鞅那么淡定的样子，魏卬惊诧道：“你的相国主君被俘虏了，你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相国与主君当然指的都是一个人，就是公叔痤。
    公叔痤作为少梁的主将出战魏国与秦国之间发生的少梁之战，当然不会在这大梁的公叔府里。
    少梁，位于秦魏交界，河西要地，秦魏已经反复争抢过不知道多少次，魏惠王派公叔痤领兵去少梁与秦国发动少梁之战，就是想一锤定音……
    “我白天就知道了，惊都惊过了，你就指望用这种消息给我惊喜？”卫鞅挑着眉，手又离火堆更近了一点。
    “你此时表现的过于淡定，喜肯定没有，但是听到这种消息，惊多多少少都该有一点。”魏卬摸着下巴如是说，“可你没有——就好像……你早就预料到这场战争的结果一般。”
    卫鞅沉默了一会儿：“我确实猜到一点点。”
    “本公子所猜果然不错！”魏卬笑道。
    “也只有一点点罢了。”卫鞅说着正过身来，“想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