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23章 一口箱子

    清晨。
    卫鞅一身利落的正装，准备出门。
    该是要上早朝的时间了。
    他站还没有打开的门前，一旁服侍的是客卿府里的仆役小六。
    小六不敢怠慢，连忙帮卫鞅把门推开。
    光线有点暗，但卫鞅的眼睛没有因为光线暗而出什么毛病——正当他准备踏过门槛的时候，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门前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去路。
    东西不大，但放在那里，很扎眼。
    卫鞅定睛一看，是一口黑漆漆的小箱子堵在了门前。
    箱子的制式他很熟悉，那是装这次发往全国各地的变法法令的箱子。
    可是，这样一口箱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客卿府的门口？
    是谁放在这里的？有什么用意？
    “小的来把这个箱子搬开。”小六看着卫鞅对着这箱子看，连忙上前就要搬这个箱子。
    卫鞅一把摆开小六的手：“先不要搬，我看一看这究竟是什么。”
    然后，卫鞅就这样打开了箱盖。
    箱子里堆积着竹简，竹简上面，搁着一方已经干了的封泥，很明显是从箱子上面拆下来的。
    卫鞅将封泥捡起来，先翻开了几卷竹简看。
    不出所料，里面写着的都是经过誊抄的变法法令。
    将竹简重新卷好，小心的放进箱子里，卫鞅重又开始看那封印泥，上面印过的痕迹还清清楚楚……
    这箱东西来自杜地——杜津竟然是把下发给他的变法法令原封不动的全都送到了他面前！
    小六不识字，好奇的问着客卿：“客卿，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啊？”
    卫鞅却是没有理小六这句话，他将箱子盖合上，径直对小六说：“你将这个箱子送到我的书房里放起来。”
    “客卿……”
    “快去。”
    “是。”
    小六知道自己的这位客卿是一个什么样的性子，一点也不敢，端起箱子转身就向书房走。
    等到了书房内，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箱子看了一眼。
    箱子里堆着满满当当的竹简。
    小六打开了一卷竹简，看着里面的墨字，满脸茫然的摇了摇头。
    他不识字，还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奥妙……
    而与此同时，卫鞅站在客卿府门前，若有所思。
    这箱东西，理所当然是杜津指使下属放到他门前的。
    这是在向他示威！和昨天给他的书信一样，都是在向他示威！
    连变法法令都原封不动的送到了这里，看来，这杜家，是真的不打算执行变法法令了……
    可依旧还是那个问题：是君上要变法，是秦国要变法，他抗拒变法、不执行变法，有问过君上吗？
    卫鞅轻轻摇摇头，迈开步子，向着他要去的方向走去。
    今天早上，有早朝。
    ……
    早朝上，秦孝公沉着脸，让卫尉章华宣布了杜家抗拒变法拒不执行的消息。
    杜家竟然真敢公然拒绝变法！
    那可是君上的法令，不执行君上的命令，杜家人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还有，杜家人竟然敢……
    群臣哗然。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群臣中间早就有点传闻了——据传闻说，杜家家主杜津在收到法令之后，阅读之下大为气恼，当即就将君上颁布的法令烧成了灰烬……
    不过传言毕竟只是传言，谁都不信杜津有烧君上法令的本事——而且，杜津是烧了一份法令，但那不是朝廷颁布到杜地的那一份……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秦孝公所知的事实是，在变法法令到达杜地的当天，杜津当着传令的官员的面、当着大庭广众拒绝接受变法法令，解开箱子就提出一份法令来，对着法令历数着变法的坏处……
    之后，杜津将法令往箱子里一扔，叫传令官员将法令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传令官员自然没有那么做，他质问杜津道：“难道杜地不是王化之地吗？竟敢不尊君上的命令！还想将君上的法令退回去——君命你都敢违抗！”
    “变法乃亡国之道，君上让卫鞅迷惑了心智，你也糊涂了？”杜津反问道。
    传令官员看着杜津，良久发出一声冷笑：“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到了最终还不是不想变法！”
    “对，没错，老夫就是不想变法。”杜津点点头，脸上旋即换上了一张温和的笑脸，“来使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变法喽？”
    “君上的话理所应当不该执行吗？”传令官员疑惑而有讥讽的问着，“也是，这是杜家呢……秦国第一世族。
    杜家的年轻子弟们听着这个话觉得愈发的刺耳，此时听了传令官员的话，更是火了：
    “既然你知道杜家是秦国第一世族，你又怎敢在杜家的门前撒泼！”
    “总之变法就是错的，哪怕是天塌下来，杜家也不会变法！”
    “变法，洪水猛兽也……”
    “……”传令的官员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是一个愣神间就看见一个拳头朝他挥舞而来。
    随着拳头而来的，还有一句嘶哑的怒吼：
    “什么也别说了，给我打！”
    一阵拳脚过后，传令的官员被打的不省人事。传令官员同时在场的同僚当时就慌了，扶起他，呼着传令官员的名字，而杜家的家主却一点也没当回事儿，漠然的甩袖离去……
    杜家人，竟然敢打传令官？传法令的官员被打了，那无异于在打秦孝公的脸！
    经章华宣消息之后，朝臣皆惊。
    “杜家这是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秦孝公猛的一声低喝，整个大殿里都回荡着秦孝公的声音。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但是任是朝臣都知道，秦孝公很不快。
    刚刚还火热的朝堂顿时静了下来。
    满朝俱寂。公孙贾是秦孝公暗中的亲近之臣，而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老好人——这时候他说着：“君上，或许杜家并没有那个心，或许抗拒法度只是说说……”
    “我所派的来势被杜家的人收拾了，你还说只是说说？”秦孝公质疑的问着。
    公孙贾还想要说什么，一想秦孝公的话，对着秦孝公行了一个礼，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这是在打秦孝公的脸啊！他还为那样的人辩护……
    他，是不是疯了！
    正在公孙贾如是想着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公子虔冷漠的一眼瞥。
    公子虔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公孙贾不知道。
    然后，公孙贾看见了，公子虔的冷漠而又不满的眼神望向秦孝公，然后，死死的盯住了队列中的卫鞅，一句话也没有说。
    卫鞅只是一丝不苟的站在了那里，有什么可看的吗？
    这时候，公孙贾似乎突然明白公子虔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他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摇了摇头。
    此时的章华站在秦孝公身边，他望向秦孝公，看着秦孝公的神情，不知道自己的君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站在这个位置帮秦孝公的忙，果然还是不太适应……
    “杜挚，你有什么意见？”
    这时候秦孝公微微的挑了挑眉头，目光转向杜挚。
    杜挚的父亲就是那位杜家的大家主，此时问杜挚，意思不言自明。
    朝臣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了杜挚。
    杜挚的脸色很不善，他张了张嘴唇，良久没有回答秦孝公的问题。
    于是，杜挚只有那四个字可以回答了。
    茫然而又焦虑的，杜挚答道：
    “我不知道。”
    朝臣看着杜挚的眼神起了异样，那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秦孝公知道杜挚说的是实话，于是摆了摆手，不再让杜挚回答。
    朝堂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
    秦孝公的怒火还没有消，而所有的臣子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说句话。
    “难道我的朝臣，就没有一个人对这事情有什么看法了？——还是不敢说……”
    秦孝公的语气有点不乐。
    这时候，秦孝公突然看见站在朝臣队伍中的卫鞅了。
    卫鞅只是站在那里，眼睛根本没有看着他，只是看着光滑的地板，若有所思。
    “客卿。”
    秦孝公唤道。
    卫鞅顿时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他是在朝堂上，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他刚刚正在想着那口箱子和刚刚章华宣的事情，想的太入迷了……
    不过在朝堂上实在不是入神的时候。
    他一抬头，看着秦孝公瞪着他的眼睛，急忙对着秦孝公行了一个礼：
    “君上……”
    “杜家抗法，客卿怎么看？”
    秦孝公盯着卫鞅，急着想要从卫鞅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卫鞅微微一笑：
    “意料之中。”
    秦孝公沉着脸：
    “他抗法就抗法，为什么要打传寡人法令的官员？这也算是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