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119章 养大爷

    “不，不对。”
    沈雁坐在屋子里，思忖着什么，突然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
    “什么不对？”卫鞅的母亲看着沈雁的异色，有点奇怪自己的这位儿媳在下想些什么？
    沈雁确实想起来了什么。
    她想起来了公孙壮说自己和谁长得像……
    公孙壮说的那人，万一就是她要找的人呢？
    沈雁想到这里镇定了一把自己的心神，猛的拍了自己的额头：“那位来客说我和谁长得像……那人万一就是我的父母呢！”
    卫鞅的母亲听到这里有点迷糊：“儿媳莫非是找见了……”
    “对，我的父母，我那么长时间也不见音讯的父母，或许有消息了！”
    沈雁激动的对着卫鞅的母亲说着，紧紧的握住卫鞅的母亲的手，喜悦溢于言表。
    卫鞅的母亲听卫鞅说过，沈雁和她的哥哥当初之所以出了那道无名山谷来到了这栎阳城，就是要寻找自己很久很久没有音讯的父母……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卫鞅的母亲想到这里笑道。
    不知道自己的这两位亲家究竟长着一幅什么模样？
    “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沈雁笑着说着，“不过自从来到栎阳，已经很久连这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过了。”
    沈雁兄妹尽力过，卫鞅也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资源帮他们打探，但他们费尽心机，只打探到了沈雁的祖父沈安平的点滴消息——那位死于石门之战的章蹻的护卫。
    沈雁的父母的消息，却是如泥牛入海一般，了无音讯……
    他们现在是生还是死，到底在哪里？
    沈雁不知道，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父母的希望。
    她坚信，他们一定还在人间，只是做儿女的他们兄妹还没有找见……
    “只是，只是这一点点消息，能帮助我找见父母吗？”
    沈雁说到这里又疑惑了——毕竟燃起她希望的只是公孙壮的一句话，如果她去问了公孙壮，公孙壮什么都不知道呢？万一到时候……有人笑她呢？
    卫鞅的母亲摩挲着沈雁的手，看着沈雁，笑着说：
    “既然有了希望，那就去看看吧——去了，总比不去好。”
    卫鞅的母亲眼神中仿佛有一种超乎自然的力量，令人心神安定。
    沈雁看着卫鞅的母亲的眼神，恍然中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
    东城营虽然律令比秦国其他的地方严的多，但是对外人来访的限制并不严苛，只要有“验”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吏官便可放行。验，是战国诸国通用的、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事，以前只有朝中重臣、贵族子弟、游学士子和商旅大贾这四类人才有，自从秦国变法整顿户籍之后，平民百姓也可以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验了——有了这方验，他们也便有了在秦国境内游走四方的能力，而无需担心被官府当做流窜的乱民抓起来。
    不过平日里秦国的平民并没有出自己的地域去别的地方办事的能力，这小小一块验办起来又颇费点事情，所以大部分秦民都没有那个心情去搞这么一块验……
    很巧的是，沈雁的哥哥沈乐就有这样一个验。
    于是沈雁便拉上了自己的哥哥，来到了东城营。
    但这个地方里面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的游民，所以平时来访的人也不多。此时天色已然下午，营外竟然是冷冷清清，他们二人远远的看着东城营，身影显得竟是分外孤单。
    沈乐被自己的妹妹这样拉着，直到了此处，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要干什么，疑惑的望着这边，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东城营啊。”沈雁答道。
    “这不是那些游籍民住的地方吗？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沈乐有些纳闷了。他向来对自己的妹妹百依百顺，所以没有问为什么要来就陪自己的妹妹来了这个地方。
    可此时，他依然不知道自己的妹妹要干什么？
    沈雁沉默了一会儿，猛的站住，低声说着：
    “爹……娘……他们或许有消息了。”
    “当真？”沈乐听到这里兴奋了起来。
    “或许……”沈雁答道。
    她的胸膛开始起伏，脸上开始泛红。
    只要见到公孙壮，一切就将迎刃而解，至于是希望还是失望……她还真不知道。
    她握着哥哥的手变得更紧了一些。
    沈乐察觉到了沈雁的异常，将沈雁的手抱了起来，轻轻的抚摸着。
    沈雁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上紧张的气息驱走一些，然后，迈出了一步。
    他们兄妹，接着向前走去。
    渐渐的，东城营的门近了——门大开着，城门下面有一个吏官悠闲的站着。
    沈雁上前，问道：“请问……这里是不是一个叫公孙壮的人？”
    吏官迟疑了一会儿，上下打量了沈雁二人一眼，表情变得生动起来：“你们是问公孙壮吗？你们和他有什么关系？是他的亲人吗？”
    沈乐上前解释着：“不，我们不是他的亲人，我们兄妹是从栎阳城里来的，我们这次来是要……”
    沈乐也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找公孙壮有什么事情，话头迟疑着停了下来。
    沈雁连忙给沈乐接上话：“嗯，我们找他问些事情，问完就走。”
    “验。”吏官伸手要着，沈乐连忙将他的验交给了吏官，吏官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将验还给公孙壮，就给他们放行了。
    吏官给沈雁指着路：“公孙壮，就在那边住着，你往前再走走拐个弯就到了……和他一起住的人，有个叫华属的，你如果碰见了华属，他准能把你带到公孙壮面前来……华属！”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瘦弱的人——正是华属。
    他瞪着不甘心的眼睛，步步倒退着。
    他身边还有好些人，都是自东城营建立以来就在的百姓，但人群中间，唯独不见公孙壮。
    他们望向那边，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步步进逼，挑衅的看着这些原住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们以前是游民？”华属盯着那些人，恨恨的说着。
    华属这边的人看着那边，
    “你们这些游民，也不值得我们看的起吧？”
    轰然发出一片笑声，那是那边的人在笑华属。
    “一些游民罢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的福分……”
    “说到底，只是一些不事农桑，在野巷中间晃荡着的刁民罢了，糊不上墙的烂泥……”
    “还有你啊……”
    那边领头的人叫做方泰，他的目光直直的望向华属，脸上的嘲弄突然就对着爆发开来：
    “你还是做你的饭一辈子当你的厨子去好了——种地？何必呢！”
    “你们……欺人太甚！”
    这边的华属真的要气炸了，他举起一个拳头就要向那方泰的脸上砸去……
    “华属！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农时不在地里种田，你闹什么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紧要关头，吏官一把上去抓住华属，严厉的呵责着。
    那边的人吏官看的真切——他也知道，那边是杜地新来的人，客卿亲自安插在这里暂且住几日的，论身份以前怎么也是躬耕陇亩的正儿八经的农民，确实比杜地的原住民们游民们高档的多……
    也因为这些人的身份不同，平日里原住民和杜地来的这些人经常发生摩擦，看来这几天所积累的矛盾，在今天尽数爆发了。
    “赵宽！不是我们不种田，是这些人挑衅——他们正经人出身，就嫌我们不正经？”华属对着吏官，摆开了吏官的手，指着那边的人，气愤的叫着。
    “他们从杜地来，受尽磨难，也是苦命人。”名叫赵宽的吏官无奈的解释着。
    “原来我们不是苦命人啊……”华属苦涩的笑着，“现如今这些人进来便成了大爷——我不记得客卿把他们放进东城营就是为了养大爷的！”
    “他们也帮你们做农事啊……”赵宽无力的辩解着，“他们初来乍到，不懂东城营的规矩，也是情有可原……让着他们一点吧。”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个屁！”华属的背后突然发出这样一声：
    “秦国现在是在变法！我们这些人也不是游民了，而他们这些平民还端着架子算是怎么回事？还在骨子里瞧不起我们？我们可不是奴仆，可以任他们嘲弄！”
    “我们是人，又不是木头，连他们那嘲弄贬抑的那些意思都看不清楚？”
    “就是啊！”
    这边华属后面的人沸腾起来。
    “怎么着，有怨言了？”
    那边从杜地来的人讥讽了起来。领头的方泰站在那里，猛的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
    “要怪就怪你生的不好嘛——我们就是瞧不起你们，你们怎么的？想打架？”
    “你大爷的！打就打啊？怎么的，怕了？”
    华属这边的人被激怒了，不再后退，就那样站在那里站定了，然后就开始撸袖子……
    “你要打架？”
    赵宽被华属这边震住了，一看华属那细胳膊细腿的也开始撩自己的袖子，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
    “私斗可是要治罪的！”
    而这边，蒙虎也及时赶到了，他看着方泰，然后揪着方泰的衣领吼着：
    “你疯了！私斗犯法啊！”
    方泰他可是熟的很，平日里在他们这些人中间算是脾气比较大的一个。
    而今天方泰的脾气总算发到了蒙虎的身上——他一把甩开蒙虎的手，甩的蒙虎的手生疼：
    “先打了再说，我就看他们不爽！”
    “治罪就治罪，到时候按游籍律给我狠狠的治……我也不想估计后果如何了，反正，我一定要打……”
    与此同时，华属看着前面的方泰，低声恨恨的说着。
    “你老大……看你私斗不会高兴的。”赵宽无奈的摇摇头。
    华属想到了自己的老大……公孙壮看到自己这样确实不会高兴。
    可是谁叫对面那人说自己该当一辈子的厨子呢？
    他不能忍受这样的话！
    他浑然不顾赵宽的劝阻，尽管赵宽平日里对他很照顾，人很好……
    他一步跨向前，挥出拳头：
    “再问你们这些大爷们一遍，你们还打不打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雁看的有些呆。
    早知道，她该和卫鞅合计合计，抽卫鞅休息的时间来这边一趟的，那样的话，决计遇不到这样的乱子……
    也是自己太心急了。
    但是，这是夫君看着的地方呀，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沈雁也不知道……
    “咱们可不是来看乱子的。”沈乐摇了摇头，扭头对着沈雁，询问似的说着，“或许今天我们探听不到父母的消息了……我们还是走吧？”
    赵宽望向这里，歉意的笑了笑，说道：“二位不用在意这些，这种事情我处理就行了……你们去找人就好。”
    沈乐点了点头，然后望向沈雁，示意她走。沈雁却是不理沈乐，口中默默的喃喃了起来：
    “如果先生在的话，会怎么处理这种事情？”
    她突然想站出来停止这场纠纷，尽管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弱小……
    “如果先生在的话，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沈乐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赵宽也长叹一声，感慨的却是不一样的内容：
    “如果公孙壮在这里就好了。”
    “哼，打就打！”
    对面响起方泰暴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