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秦孝公》第79章 公孙壮

    游民，是这样一群人。
    他们本来有着安定的生活，他们本来并不到处漂泊。
    可是，正是这乱世，将他们逼到了绝境。
    或许是一个不好的年成，或许是官吏的欺压，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些都足以让他们无法生存，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家，到处漂泊……
    尽管他们未必全是好人，但他们，确实是一群可怜人。
    正在群吏愣神的时候，卫鞅发问了：
    “卫鞅敢请教诸位，栎阳周围的游民是从何而来的？他们为什么会变成无所事事的游民呢？”
    景监笑了：“这些游民，有不堪赋税而逃亡的，有犯了罪不想被官府处罚而逃命的，还有一些是从别的国家流亡来的——呃，还有一些别的国家的战俘，秦国没有合适的安置方法，他们又回不了自己的国家，所以就在秦国无所事事……”
    卫鞅对景监说的这些都很满意，他点了点头，接过了景监的话头：“总之，他们为什么成为游民呢？那就是因为在秦国没有事情做——或者说，秦国的现状，无法给他们提供差事，所以他们自然只能流亡在外，得过且过，甚至成为秦国的麻烦……”
    “那么客卿打算怎么做呢？”一位吏官问道。
    “很简单。”
    卫鞅自信的笑了：
    “别人给不了他们安定的生活，我来给他们。”
    “客卿的意思是……”
    “谁又真的愿意一辈子在外面漂泊当游民？游民，恰恰是秦国过的最苦的一群人了。”卫鞅低声说着。
    是的，这之中的绝大多是人，谁又真的愿意做流民呢？谁又愿意居无定所还不是为生活所逼，才走上了这条路？
    “我所要做的，就是要将栎阳周边可用的游民先都聚集起来。我需要他们……”卫鞅说着，“我需要他们来做变法的先行者，为变法开路。”
    在座的人听着卫鞅的话都听的都一头雾水，而卫鞅的目光自信的望向前方，仿佛要将前面的墙壁望破。
    ……
    而就在此时，栎阳令的府邸里，王典望向手里秦孝公发来的命令。他当然知道，这名义上是秦孝公的诏令，实际上却代表着栎阳宫里那间禁室——也就是秦国客卿卫鞅的意志——
    但他真的不明白，禁室下这样的命令是什么意思？
    从前，秦国对这些游民是唯恐这些游民死的不够快，而现在，秦国却要将这些游民编入户籍？
    别的地方都是将游民按照伍什分户编入普通的户口，而这道命令却要他尽快将本地听从教化的游民聚集起来编入单独的“游籍”听候差遣……
    这之中有什么深意吗？王典不知道。
    上面对这些游民一般都是赶尽杀绝，不能赶尽杀绝也不会就这样便宜他们——至于对他们的过去既往不咎，给他们一个身份在秦国生存下去，那更是王典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生活安定的人眼中，这些人虽然可怜，却是会将他们平静生活搅乱的恶首，更不要说深受其害的秦国官府了，秦国官府恨不得这些人全部死光——但他们却是秦国官府无论如何也剿不干净的。
    而看禁室的意思，那位客卿这是想认认真真的用这些顽固不化游手好闲的游民？
    看来，这位客卿，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王典摇了摇头，转而对外面叫道：
    “来人！”
    ……
    公孙壮不是秦国人。
    他来自西方。那个地方离这里有些远，那里水草丰美，那是秦国的西边，是一片草原，他们的部族，逐水草而居，以放牧为生。
    他原来所在那个部族，经常和其他的部族一起笼统的称之为“西戎”。
    但，秦国和西戎的每个人都知道那个部族的名字，清楚的知道，仿佛那个部族的名字已经沁入了他们的骨髓，留下了深深的伤疤，无法抹去，永远铭记——
    义渠。
    近一百年来，秦国势微，西戎诸部族的格局也变幻了起来，渐渐的，那些老的部族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如今但凡提起西戎，只有一个名字，让人刻骨铭心。
    没错，是义渠。
    义渠在这一百年内，实力大大增强。那年，义渠曾差点攻破秦国的雍都，给秦国留下了无法抹杀的屈辱。
    可是，他一个义渠人，却就此流落异国，沦落为秦国栎阳城境内的有名。
    那是因为秦国当今的君主秦孝公。
    两三年前，秦孝公以秦献公幼子的身份刚刚坐上秦国君主的位置，新政初立，朝政混乱，而秦国在当时几乎没有可用之人来镇守秦国的防线，秦国的名将章蹻早在石门之战之后就退隐归田。山东列国见秦国新立了这么嫩的一位新君，魏国立马就联合三晋一头压了上来。
    而此时怎么能没有西戎的热闹呢？西戎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草原的诸部落以西豲的豲王为首，倾部族之力，一路上摧枯拉朽的朝着秦国的旧都雍城奔去，眼看着秦国就要崩溃。
    义渠也参与其中，当时的公孙壮真的飘飘然的以为他们会赢——秦国不一定灭，但他们会赢，这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刚刚继任君位的新君，孱弱不堪，难道真能将这一波乱局压下去？
    公孙壮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可是无论是山东，还是西豲部族的豲王，都小看了秦孝公——秦国不仅抗住了来自三晋的压力，而且秦孝公对付完三晋之后，还兴致勃勃的亲自带着兵朝着西豲的军队杀过来了！
    面对经过秦献公二十年打磨的秦国军队，西戎根本没有半点胜算。豲王被秦孝公吓破了胆子，连忙卷着自家的军队逃走，没成想却被秦孝公拦了个正着！
    杀到豲王面前，手起剑落，秦孝公一把定秦剑，竟是直接将豲王的头颅斩了下来！定秦剑依然淌着豲王的血，当年轻的、脸色还有些发白的秦公提起豲王头颅的那一刻，接了义渠王命令来驰援的公孙壮恍然间竟然看的呆了，然后，他发出一声咆哮：
    “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