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秋也还是总角之年,她生得不算多么好看,甚至还有点寒酸,单眼皮,身材细细瘦瘦的。不过胜在皮肤干净,打扮的清爽,叫人看了也觉得舒服。她也不过是市井中最低级的丫头,正一品的郡主这种身份的人,是她八辈子也遇不着的大贵人,在宋明月眼皮子底下的这么多天,她都谨言慎行,紧张的不得了,这还是一次和宋明月这样说话。抱秋一时愣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
宋明月知道她紧张,又笑了笑:“你也不必紧张,我又不会吃人。倘若你不知道要和我说什么,那就想一想,告诉你这几日在府中住的怎么样?和其他的丫鬟小厮相处的如何?”
“郡,郡主……奴婢过得很好,环儿姐姐和佩儿姐姐对我们四个都十分的好。至于其他的府中丫鬟小厮,也还好……就是,就是有个叫绿桃的姐姐,对我们格外的好。好的我和大丫,不……我和画春都觉得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算情况吗?“抱秋才来府中不久,当然不懂府中的风起云涌了。
可是绿桃这个名字,宋明月熟悉啊。这不是苏氏身边最贴心的大丫鬟吗?她放下笔,饶有兴趣的笑了笑:“哦?那那个绿桃姐姐是如何对你们好的?”
“就是平时给我们带一些小点心,然后什么都帮衬这我们一份。我和画春不太擅长交际,所以和绿桃姐姐也不太熟,倒是惜冬似乎和绿桃十分聊得来,她们两个人见得最多。每次也都是惜冬过去拿些吃的分给我们,不过她也很贪嘴,给我们留下的也只是一小部分。郡,郡主……我们这个,不算偷吃东西吧?”抱秋害怕自己犯了家规,一时站都有些站不稳了,晃晃悠悠的靠在一边,语气都发着抖。
宋明月看到抱秋这副样子,好笑,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然后自己又回身继续誊抄那些数字,继续说道:“你不用害怕,既然是我的问你的,那就绝对不会怪罪你。对了,你应该知道有一句话叫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绿桃姐姐对你们这么好,就从来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吗?”
“有,有点。绿桃姐姐说要我们好好照顾郡主您,还说什么府上的苏姨娘和您关系十分好,十分关切您的行动,要我们有什么事情就告诉她,好让那个,那个苏姨娘放心。至于其他的,似乎就没什么了……哦!对了,绿桃姐姐不止是对我们这样,也对别人这样。她最近在在府上都活跃,似乎在和人打听些什么,我们四个人有时候会讨论过这个事情,不过好像绿桃姐姐是专门越过了我们清辉阁的。这个,不知道算不算什么有用的?”
“哈哈,抱秋~我只是和你闲话叙叙家常罢了,你不必这么拘谨,计较什么有用没用,只要你说得都是真的,是自己的感受和想法,那对于我来说,就是十分有用的。”宋明月被抱秋这种小心翼翼的口气逗的笑了,自己研墨,心虚却渐渐沉了下去……
绿桃居然背着清辉阁的人在府中上下活动,还要故意瞒着自己,恐怕又是要在背后动什么幺蛾子吧。她心中盘算着,对抱秋却没有透露分毫,只是随口又问了些家常:“你可识字?读过书吗?家中有几个姐妹兄弟?可是本地人士?”
抱秋原本还很担忧,放不开,看书看到宋明月这么和颜悦色,也不由的放宽了心,对答如流道:“回……回郡主,奴婢没读过书,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家中姐妹姐妹有,有七个,我和大丫,不不是,我和画春是大姐和二姐。也是因为家中穷的揭不开锅拉,才会想着卖身来为奴,好在我们两个有福祉,能遇到郡主这么好的主子,如今家中的境况也好些了。对,我们就是京城中的人氏。”
“唔,好……我都知道,你好好在府中干,往后还有的升迁。对了,那个绿桃姐姐叫你们关心我,你们都答应了吗?”宋明月话锋一转,又把话题不动声色的扯回了上面。
这一次抱秋就再也不显得有那么多顾虑了,使劲摇了摇头道:“我和画春觉得这是背叛主子的事情,都没有答应。晚夏好像也没有答应,但是惜冬觉得绿桃姐姐也是关心郡主,好像是这样……所以大概是答应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嗯,郡主,这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呀?”
“呵,惜冬……似乎很是关心我?”
宋明月这样喃喃说了一句,然后眼神飞到了抱秋身上,笑了笑说道:“抱秋,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觉得你和画春,还有晚夏做得是对的。至于惜冬,她大概是有些‘傻’,分不清胳膊肘该往哪里怪。你们三个平日里去旁敲侧击的敲打敲打她吧。另外,我也拜托你一件事,你们四个都是住在一起的,倘若你再看到惜冬和绿桃有什么联系,就偷偷的来告诉,好吗?”
“郡主……您是要奴婢去监视惜冬?郡主,您觉得惜冬是,是坏人?&抱秋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不懂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她听到宋明月这样指示自己,不禁为自己小伙伴的前途感到了微微的担心。毕竟她们虽然不是真的姐妹,但好歹也是一起在府中做事,算是有缘分。倘若因为自己的几句无心之言,害的伙伴有了什么差错,她也不会安心。
从前,宋明月也是这样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宋明月看着局促不安的抱秋,仿佛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她心中无限唏嘘,对这个抱秋的好感倍增,顺手从桌子拿了自己中午没有吃过的一碟点心,给她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丫鬟,哪有什么好不好坏不坏的,只是那个绿桃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我让你看着一点惜冬,也是怕自家的丫鬟别别人算计了不是吗?这是芙蓉糕,我都没有用过,你拿去和姐妹们分了吧。喔对了,你替我观察惜冬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管他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反正自己有好处,自己没有做错,不就行了吗。抱秋也贪嘴,看到这点点心,顿时就被收服了,忙不迭的点着头:“好,奴婢一定都听郡主。谁也不说!”说完,她就端着一盘点心蹦蹦跳跳的走了。
宋明月忙叫住她:“欸,等一等吃,你也要去花园。我还要给府中的下人训话,你作为我清辉阁中的一个,可要以身作则。'
“当然了,郡主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只是将东西放回去而已,奴婢收拾收拾,这就和您一同过去。”
若说宋府最好看的地方是那里,那必然就是这个花费了宋忠勇不少心血的后花园了。不过自从宋明月看过那厚厚一摞的嫁妆礼单之后,她便开始思量,这里的花木清风,亭台楼榭,是否用的是娘亲的血所灌溉出来的?这样一想,她便对眼前的颜色不感兴趣了。孟秋时节的花园,别有一番萧瑟的韵味在其中,不远处空地上,零零散散的聚集着许多人,少看也有上百个。
也是,这个宋府虽然正正的主子也就宋忠勇,苏氏,其他两个姨娘,以及她们这四个小姐,但是毕竟是丞相府,府上的人手多也是正常,这么偌大的地方,必然是需要一定的人数才能整理的好的。宋明月慢悠悠的走着,打量着那一群叽叽喳喳的人群,还真的觉得许多都不眼熟,而其中气焰最嚣张的,当然就是云嬷嬷、绿桃,以及宋尔曦手下的那么几位丫鬟了。
她们几个自发站成一个圈,各个叉着腰,气焰嚣张。其中的云嬷嬷许久没见(估计是都刻意躲着宋明月),没见有什么收敛,反而是愈发嚣张,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看得到唾沫横飞,她脸上的肉一颤一颤,隐约听得到:“你们这群小贱蹄子……什么什么……老娘要叫夫人来治你们的罪……”云云,因为周围的人都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这话,所以宋明月也听得不真切。
那群人正吵的热火朝天,连宋明月走进都没有发觉。和云嬷嬷那一群与之相对的,是个红衣的丫头,从衣服上看得出,大抵只是个粗使丫头,不归属任何一房。红衣丫头不甘示弱的插着腰,狠狠得呸了一声,然后说道:“说什么呢!什么夫人什么夫人!云嬷嬷,你年老色衰,脑子也不灵光了?我们宋府只有夫人,就是已经仙逝多年的兰夫人,苏姨娘虽然是我们的主子,但她毕竟只是妾室。你这一口一个夫人了,未免太没有规矩了。”
“规矩?老娘今儿就告诉你,什么叫规矩!”云嬷嬷被气的脸色发红,呸呸朝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搓了两下,又想动手。
惜冬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她虽然自持有几分美貌,不甘心做个丫鬟,可是对宋明月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她叫自己把府中仆人们集合到一起,可不能让她来看到这副乱糟糟的样子,她刚想出言制止,忽然袖子被拉了一下。转头一看,居然是在一旁看好戏的绿桃。绿桃压低声音道:“好妹妹,你就别管了。咱们都是给人指使的杂役伙计,谁说话,谁也不服谁。况且有这些摩擦也是正常的,咱们那个长乐郡主不就是要管吗,尽管让她来管呀。”
“这……不好吧……”惜冬终究是胆子小,看到那红衣丫头和云嬷嬷吵的天翻地覆,不禁感到了害怕。
绿桃仍旧谆谆善诱,一挥手:“这有什么不好的。”
“哦?绿桃是觉得在府中寻衅滋事,打打闹闹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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