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渡方逸晨珊珊》第76章 冷言冷语

    凯宾斯基酒店楼下,穆龙吟坐在马路崖子上,手里捏着一只罐啤。
    这一刻,他紧张到手心出汗,自打两个小时之前接到冷小芳电话,他就开始在烈日下不住发抖。
    某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得了伤寒。
    待到喝完第三只,他终于攒足了勇气,站起身来,将易拉罐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着,直到碾成纸片儿一样这仪式才算结束。他走到一边的花店,从皮夹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买了一束红玫瑰,凑到脸下嗅嗅,那花娇艳鲜美,似他此刻的心情。
    刚一转身,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一个中年男子一瘸一拐从他眼前经过,吃力地弯下腰,从地上拾起易拉罐,颤颤巍巍揣进麻袋里,又无声无息木然走远。
    穆龙吟目不转睛盯着那男子背影,问花店老板,“这人天天打这经过吗?”
    老板哼了一鼻子,“他啊,跛子灿嘛,他在这一带可有名了,十年前还有人叫他跛豪,现在……哼,垃圾灿!”
    “哦?”
    “呵呵,他啊,经常被这一带派出所当做活教材,教育外来农民工,不要去买地下六合彩。那年垃圾灿一下子中了个一百万,然后就找庄家对兑现喽,结果人家只肯给他二十万,那他当然不干啊,结果就被人修理喽,两腿玻璃盖被人敲得稀碎,颗粒无收,血本无归,阴功啊!”花店老板说罢摇了摇头。
    “嗯嗯,报应不爽。”穆龙吟不足点头。
    “呵呵,买卖没了,妻离子散,好家伙,大前年他找了个聋子老婆,没打证,好歹有个暖被窝的。我看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花店老板嘟囔着,一转身进去了,不再言语。
    穆龙吟深深吸了一口气,拔脚迈进酒店。
    他捧着那束玫瑰,在走廊里忐忑前行,感觉脚下那条地毯分外漫长。
    好不容易走到2704房,他抬手郑重敲了敲门。
    眼前的冷小芳居然穿着一件睡衣,她发丝凌乱,眉头轻蹙,“咦?你来做什么?”
    穆龙吟举着鲜花的手僵在那里,“是你说的,你在凯宾斯基酒店2704号房啊。”
    冷小芳诡异一笑,拧了拧身子,两眼一翻,“是,没错,我是在电话里说了,我说我在2704不代表叫你上来啊。”
    “你什么意思?”穆龙吟脸都黑了。
    冷小芳刚想作答,里屋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喂,芳芳,香槟到了吧?”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叼着支烟斗大大咧咧走过来,穿着冷小芳一样的白色睡衣。
    男子抬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穆龙吟,出于职业敏感和一贯的超常理解能力他瞬间解读了眼前这场戏的中心思想,接下来是一连串的冷笑,他用烟斗点了点冷小芳的头,“小芳,都说了你女二,你还想干嘛?你还要做法?用力过猛了哈!”说罢他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直面穆龙吟,“这位仁兄,我不管你什么来路,是你码子你接走,我整个一个懵然无知。大家都是男人,说实在的,象这种柔术很好的女孩儿,我电话簿上躺一万多号,有什么恩怨你们两个出去解决,懂路的就别捎上我。”
    穆龙吟沉静地望着眼前一对男女,冷冷说道:“你搞错了,她不是我码子。”
    说罢他拔脚就走,再不回头。
    是夜,上步路钱柜KTV一间小小包间里,穆龙吟喝完一天里第三十只罐啤之后,状态终于达到了极致,他一个箭步跳到地当间,握着麦克风咬牙吐出一连串的歌词:
    不论我走到天南不论我走到地北
    不论我走到哪都见识到人心的虚伪
    itskindafunny在人的眼里只有money
    外表好像要帮你却只是想帮他自己
    笑容可掬的脸后面谁知道是个狼心狗肺
    连朋友都能背叛因为只有名利合他口味
    她说她爱你的时候讲的是问心无愧
    搞不好她爱的是你身后的荣华富贵
    你可曾困惑在你身旁谁是敌是友
    对你落井下石的可能就是你的挚友
    你可曾经历当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平常跟你称兄道弟的人都突然失踪
    亲爱的神伟大的神
    你可以怪我想法太过无知但我只是人
    我不信人,因为人也不信我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最多只能告诉你这就是我
    ……
    唱了许久,穆龙吟满腔愤懑仍无处宣泄,索性将麦克狠狠砸到地上,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天长叹,紧闭双眼,奈何那个女人的影子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尽管没人看见,他还是强忍泪水,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
    恍惚间,一个女孩儿推门而入,轻轻走到眼前,未及他仔细分辨,女孩儿扭着腰一片腿,骑在他双腿上。
    穆龙吟隐约感觉这是冷小芳,但眼皮重似千斤,视力无法调焦,这时,女孩儿捧起他的脸热吻起来,瞬间挡住全部光线。穆龙吟感觉自己象盒果冻被咬开了盖子,灵魂仿佛都被吸吮殆尽,女孩儿接吻的熟练程度好似一个职业卖家。
    穆龙吟倒不敢拿出职业买家的样子,他还存有百分之一的侥幸。“来,陪老子唱歌撒,哥给你来个高KEY--没有泪的夜晚,是天堂。”
    女孩儿熟练地解开他的皮带,嘴里说着,“好的撒,妹妹我给你唱个疗伤歌。”
    他按住女孩儿手,“别……全深圳的KTV都没有……门锁……”
    女孩儿灿然一笑,娇嗔道:“你怕了?”目光热辣挑衅十足。
    “呵呵……呵呵呵……”穆龙吟垂着头一阵干笑,俄尔,他迎着她的目光直盯过去,“怕?知道老子外号叫什么吗?骑-射-俱-乐-部!”未等女孩儿反应,穆龙吟起身将女孩儿按在地毯上拼命狂吻上下其手,直到最后,他才察觉出女孩儿那条牛仔短裙似乎哪里见过,不过,一切已经太迟了……
    清晨,一阵哗啦啦的卷闸门响,穆龙吟才迷迷糊糊醒来,他蓦然发现自己躺在自家正厅地上,母亲彭渝红拎着豆浆油条走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有意思得很呐,肥仔被搂走了。”这是女人进门来说的第一句话。
    穆龙吟颇有些庆幸母亲没有唠叨自己,他吃力地起身,靠在椅子上,看母亲将早点一一摆上餐桌。
    “呵呵,真是老天有眼啊,大清早来了部警车,二话不说就把肥仔推进去了,听人说是给铐上的,老婆孩子哭声震天啊。呵呵,我叫他做庄,我叫他骗钱,我叫他欠嫖帐,活该!早晚的!老话讲,砸不能砸要饭碗,坑不能坑臭女人钱!龙吟,你说这家伙会被判几年呢?”彭渝红起劲地说着,唾沫横飞,脸上的表情象是过年一样。
    “妈,今天几号?”穆龙吟沉沉说道。
    “23,咋了?”
    “我昨天……看到他了……”穆龙吟心事重重盯着窗外,目光深沉。
    彭渝红忙活的手僵住了,她愣了三秒,儿子少有的郑重使她瞬间明白过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说这一天终于到了。
    俄尔,她又佯装无事,叹了口气,“龙吟,你找阿灿找了多少年了?真的假的,有的没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我已经觉着没意思了。你老妈我在乡下被人叫做‘人才’,我就认了,这是我的命,我可不想你也当‘人才’!懂嘛?你死了不要紧,我还要活呢。”
    穆龙吟点起一根烟,并不接母亲的话碴。
    他盯着桌子上一把剃刀,半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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