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171章 干爹

    萋萋心头大惊。
    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惧怕。
    春兰站在她身后，牙齿已咬的“咯咯”直响。
    厅中一灯如豆，东方秀能看见她们，她们也能看见东方秀。外间的兵士，却不能看清厅中的任何。
    她目光闪烁，压着一口气，不曾出声。
    东方秀冷冰冰道：“本城主知道了，下去吧。”
    “呃……”兵士似乎没料到他的淡漠，不由得愣了愣，这才低低道：“喏。”言毕，小心翼翼退走。
    花厅中，又只剩下黯淡的灯烛。
    孩子的呼吸渐渐轻微，已然是病入膏肓。
    萋萋的怀抱滚烫，心头焦急难安，冷汗爬上她的额头。
    黑暗中，年轻的城主终于开口：“来人，传大夫来，本城主身体不适。”
    不曾有人追问，立时有人匆匆出了主院，直奔寻找大夫。
    萋萋心头落定，慌忙抱着孩子进了卧房。
    房中，一切如旧，孩子的东西居然全在。
    她回头，东方秀正站在门口。
    恍惚间，她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但这念头只一闪而逝，再也捉不住了。
    东方秀道：“大夫立刻就来，是随军的军医，不会有事。”
    此时此刻，按理他没必要解释。
    她听下，微微点头。
    孩子安顿在床榻上，大夫很快就来了。
    一进门，先愣住。
    到底是见惯场面的军医，并不多问什么，只给孩子诊治。
    他号脉半晌，蹙眉一叹：“幸亏送的及时，再晚些，这性命就要不保了。”
    萋萋心头大惊，忍不住后怕，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大夫转头：“药很苦，夫人小心喂给孩子，勿要吐掉了。”
    她忙点头：“我省的。”
    大夫点点头，也不去看东方秀，起身抄写了药方子，交给春兰：“按照这上头的抓药，连服三日再看。若有效，药量减半再用三日。若无效，我还要再来一趟。”
    春兰慌忙点头，点完了头才想起来自己做不了主，忙又去看东方秀。
    东方秀道：“好。”
    大夫出门，萋萋忙要去煎药。
    “本城主先将兵士们遣退，你们再出来不迟。”东方秀开口，亲自送大夫出门，并站在花厅门口吩咐了几句。
    她在房中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不过，片刻间外头便人声寂寂了。
    春兰小心出门，外头火光摇曳，并无人影。
    这一夜，主仆二人都没怎么睡觉。
    一直照顾孩子直到天明。
    索性，孩子的高热减退，呈低热状态。
    热退下来，奶也吃了些，孩子迷迷糊糊睡着，比昨夜稍稍安稳。
    萋萋宽慰，却已累极，守着孩子竟也睡着了。
    这么一觉没睡多久，听得耳畔窸窸窣窣，她猛地睁开眼，正见春兰给孩子喂药。
    小小的家伙，白皙的脸蛋，一双墨蓝水眸像是会说话。被春兰哄着喝药，虽然苦，却也乖乖吃着。
    如此懂事的孩子，教她看了一眼，便眼睛酸涩，忍不住落泪。
    如果，她是说如果，雪儿还在的话……
    她眨眨眼，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她伸手擦拭了，笑道：“真没想到我竟睡着了，辛苦你了春兰。来，药碗给我吧。”
    春兰却不肯给她，只温柔道：“奴做惯了的，不碍事儿。倒是夫人您，这两日小少爷生病，您是消瘦了许多，您再躺着歇会儿，东方城主送了稀粥来，一会儿……”
    春兰没往下说。
    因为门口，已站着年轻的身影。
    日光正好，从窗口投射进来，洒下大片的光辉。
    光辉洒在年轻的城主脸上，清晰地能看见细碎的绒毛。
    他脸色温和，没顾得上这明媚的日光，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吃药的小奶娃。
    孩子被他看着，像是能明白他意思似得，冲他眨眨眼睛，摇摇手，笑眯眯地“咿咿呀呀”了一声。
    他目光一闪，勾唇一笑：“长得真像风七七。”
    房中的气氛一时冷下去。
    春兰没出声。
    萋萋却道：“真的吗？”
    她转头看着东方秀，像是不相信他的话。
    东方秀走进门，虽然年轻却没显出一丝年轻人的轻浮气息，而是认真道：“是真的。我觉得这孩子长得不像你，也不像潇阳王，倒是很像风七七。”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他的眼睛。”
    细细说来，萋萋的眼睛跟孩子也有一丝相像的。
    具体说来，也说不清楚，像的似乎正是那股子韵味。
    她神色平淡：“大概，我的心里也跟风七七一样吧。”
    东方秀怔了怔，转头看着她，张了张口想要说点什么，终于是忍住了。
    二人不说话，都去看孩子。
    孩子受到鼓舞，乖乖将碗里的药喝完了。
    春兰忙表扬：“小少爷真乖，兰姨姨亲亲。”
    小家伙立时亲密无间地和她玩亲亲。
    东方秀忽然道：“我……能否做孩子的干爹？”
    萋萋目光一闪，瞧了瞧孩子，又去瞧东方秀，没有出声。
    他太年轻，不过十四五岁，果然能做夏冰的干爹吗？
    况且，夏冰身世复杂，真要论起来，潇阳王可会同意？
    萋萋脑海中思绪繁多，孩子却似乎听懂了，伸出一双短胖的小手，朝着东方秀扬了又扬。
    这是要东方秀抱抱。
    可，这孩子才十个月大，平日里只有春兰和萋萋两人带着，按理是十分认生的。
    比如方才的大夫为他把脉，他就挣扎哭闹了半晌，不肯配合。
    东方秀勾唇一笑，朝前走去。
    萋萋目光闪烁，忽然出声：“你救了孩子一命，就是孩子的干爹。”
    小宝宝是最有灵气的，谁对他亲，谁对他不亲，他都能感觉的到。
    既然能对东方秀露出微笑，大约是接纳这个人的。
    果然，东方秀伸手，他便跳到了东方秀的怀中。
    两人笑眯眯地互相望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友善的意味。
    萋萋眼眶一热。
    可怜的孩子，自跟着她没享受到两天的福气，就受了这许多罪。
    现下，终于能稍微正常的生活一段时间了。
    孩子闹了一会儿，就在东方秀的怀中睡熟了。
    萋萋难得一笑：“真没想到，孩子跟你这么亲。”
    东方秀怀抱着孩子，回头一笑：“当然亲。”
    没等她再次开口，他忽然道：“你是不是该出城了？”
    她一怔，不解的看着他。
    他收起了笑意，将孩子递给春兰，认真道：“你要本城主如何解释，王府中忽然多出来的母子几人？”
    这没办法解释。
    自打广场上的酒楼被烧毁，许多人都知道，萋萋带着孩子逃跑了。
    如今，王府中忽然多出来的女人和孩子，兵士们难免不胡乱猜测。
    萋萋心头冷然，不出声。
    他道：“孩子可以是捡来的。但你……却不能捡来。你不是要出城吗，赶紧走吧。”
    他知道她的一切计划，好像她曾秘密告诉过他。
    但事实上，她从未跟他提及过。
    她愣了愣：“我……”
    “潇阳王没有死，巽中门斩首时，新帝并未将他斩首。不过，此后他就消失了。这一次攻打潇阳城，抓捕你们母子，也是新帝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逼出潇阳王，逼他就范。”
    东方秀年岁不大，可他思路清晰，判断缜密，十足一个小大人。
    她觉得，他比当初的十一王爷更像个成大事者。
    就冲这么一点，她也愿意相信他。
    “你可知道夫君他去了何方？可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成了这般结局？皇上不是最宠爱夫君吗，为何却是太子即位？”
    一连串的问题，别说是她，相信大夏国许多人都不能很好的解释清楚。
    东方秀脸色冷淡，笑道：“一开始，本城主也以为大帝最宠爱的皇子是潇阳王。不过……直到新帝登基，遗诏上是太子的名字，本城主才知道，咱们大家都上当了。”
    他顿了顿，负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烂漫的荫凉，冷笑道：“潇阳王是个聪明人，终于不曾上当。否则，你们一家现在一定已经死了。”
    他回过头看着她：“你可以速去寻找潇阳王，最好跟他汇合，徐图大计。孩子，我可以帮你看着。”
    她不知道，他如何能脱口而出“徐图大计”几个字，好似早就料定他们一家不会甘于人下。
    她不知道，他如何能知道，她会放心将孩子交给他看管。好似她对他，早已十足的信任。
    她道：“我想照顾孩子，直到他病愈为止。”
    他却摇头：“没有那么多时间。本城主可以允许你留下她，但……”
    他指了指春兰：“但是你，必须尽快离开。”
    他垂下眼帘：“潇阳城中的兵马，并非一派，混合了新帝、十一王爷、二十四王爷的人马，本城主……只能暂时压制，并不能保证一直压制。”
    十一王？
    二十四王？
    这些人，不都是潇阳王阵营中的人吗？
    如何，他们的人马竟到了潇阳城。
    竟昼夜不停地抓捕她？
    二十四王，她对他可有活命之恩啊……
    她目光惊愕，震颤难言。
    他恍若不见：“何况，你带着孩子根本走不出沙漠。”
    他说的是实话。
    莽莽沙海，此去凶险并存，她徒手尚且难以自保，何况是带着孩子。
    然而，才失去了女儿，又要和儿子分开吗？
    她摇头：“我……”
    他目光沉着：“本城主照顾孩子，只因为孩子长得像风七七。帮助你，只因为你和风七七很像。”
    他冷下脸：“不要把本城主的好心当做理所应当。指不定下一刻，本城主就要改变心意。”
    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算不得一个男子，只能算是男孩。
    说出的话，却这般冷硬生傲。
    她的心，忽然就有了底气。
    她点点头，郑重道：“孩子就拜托你了。”
    东方秀目光一闪，没出声。
    她道：“出城，宜早不宜晚，我现在就走。”
    春兰大惊：“夫人，您……”
    萋萋制止她说话，微微一笑：“把孩子抱过来，给他干爹好好瞧瞧。往后，你和孩子就要仰仗孩子的干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