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85章 秀女

    御林军到底没能带走高大人和蒋大人。
    但高大人行贿在前，已不能脱了干系。纵使有萋萋的秀女册子在，他也被御林军押解上车，带回了丽州府。
    就这待遇，还是因为他乃萋萋的干爹，算是秀女亲属。
    不然，光是押解进帝都，就够他受得。
    至于蒋大人，他虽错处不多，但他与高适冲关系太近，又辩论不清行贿与否，惹人怀疑。
    御林军有言在先，罢了他的官，将他与蒋夫人禁足在县衙，吩咐他们静等武威大帝处置。
    这个处置，自然要等萋萋进了宫再说。
    前一秒才选上秀女，后一秒就落案的人还真是不多。
    翻遍前史，也只有当年太祖皇帝的宠妃良妃娘娘，开过此等先例。
    不过，后来查实良妃家人的确有罪，只因太祖皇帝宠爱，这罪责也就赦免了。
    最终，良妃的爹还曾获封安定侯，给了良妃一个好出生。
    如此，有着良妃的先例在前，后世人都谨遵秀女尊贵这一条潜规则，不敢逾越。
    真得罪了秀女，万一秀女做了皇后，抄灭九族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儿。
    北风霜寒，秋已深了。
    萋萋站在衙门口，望着泪如泉涌的蒋大人和蒋夫人，微微一笑：“难过什么呢，我这一去可是要享福的。”
    她眨眨眼，笑吟吟看着蒋大人：“你不是说我注定了大富大贵命吗？等我去了流火城，找到皇帝陛下，一定请他改了你的罪责，放你出来还做县令。”
    蒋大人没什么大本事，管理小小临水县倒也不错。
    若不是南湘王……
    蒋大人大骂一声南湘王，唉声叹气道：“说好了送你进宫去，总好过留着你在家当一名官奴。怎么临到要走，爹就是想哭呢……”
    这一回跟上一次萋萋离家出走不一样。
    上一回是不知道萋萋下落，一直保持了良好的希望心。
    这一次，萋萋即将面临的东西，他们一家子都闻所未闻。
    别说是萋萋，就是他蒋大人也吊着一颗心。
    蒋夫人嚎啕大哭道：“你个杀千刀的蒋茂游，非要跟丽州府高适冲称兄道弟，这下可好了，把女儿萋萋都赔进去了，呜呜……”
    统共只有两个孩子，一个长子远在南诏边境的军营里，一个萋萋养在身旁，当花儿一样呵护着，当公主一样宠爱着。
    临到头，女儿萋萋竟白给宫里头养了。
    一家三口哭哭啼啼告别，张野庭站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得了吧，蒋县令还是速速将秀女送上马车吧。咱家还要往丽州府接荆秀女，耽搁不得。”
    张野庭还算客气。
    蒋大人抹了抹眼泪，匆匆摆手道：“去吧去吧，等你到了流火城，一定好好……过日子。”
    时至今日，妄图她攀上高枝，嫁给潇阳王的想法竟然是淡了。
    做父母的唯一心愿，就是她此去不要受苦，能过些平安日子。
    萋萋点点头，宽慰父母二人，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张野庭坐在后头一辆崭新的大马车上，掀开车帘子冲蒋大人挥挥手，领着萋萋去了。
    一路去，直奔丽州府喧闹的街道。
    张野庭不打算停下来，过闹市区时，顺道从一间酒楼正门口接走了荆秀女。
    荆秀女生得容貌端妍，比萋萋还要美上三分。年龄倒是与萋萋差不多，也就是十五岁的样子。
    萋萋未能跟她同车，因荆秀女那个开酒楼的爹，生怕萋萋罪臣之女的身份晦气了她们一家子，所以又给张野庭塞足了金银财宝，换得荆秀女一路独处。
    一路去，张野庭再没接过任何人。
    按照他的话说“宫里头的美人多得是，这些个歪瓜裂枣，以为花几万两银子就能进宫。嘁，她们哪能入皇帝的眼？”
    萋萋和荆秀女能花银子入选，大概也跟自身美貌有很大关系。
    一路去，萋萋都言语不多。
    似乎，跟采选侍卫们，甚至张野庭都没什么说的。
    倒是那荆秀女，还没走出南诏行省，跟张野庭便熟悉的很。偶尔送些吃喝玩意儿，哄得张野庭眉开眼笑。
    虽没有特殊照顾，但进了宫，荆秀女的路可就宽敞了。
    萋萋不用想，大概也明白其中巧妙。
    若是高大人和她爹没有获罪，只怕张野庭对她还会礼让三人。
    现而今牵扯南湘王谋逆的案子，张野庭不是傻的，萋萋入宫之后路向如何，真是个不容乐观的事情。
    一路往流火城去，各行省的官员都对张野庭毕恭毕敬，对萋萋和荆秀女也很客气。
    果然，一旦选中秀女，就是皇家中人。哪怕做个宫女，也不是这些帝都外官员能比的。
    一路去，张野庭又在沿途各省，陆陆续续接走了几名秀女，高高兴兴往流火城奔去。
    这些送进皇宫的女孩子们，千姿百态，风格迥异，但都有一点相同，那就是美。
    各式各样的美。
    美人们充斥在车队中，引得沿途官员眼冒星光，却不敢造次。
    就这么走了两月余，冬月中旬，萋萋终于和其他秀女一道，平平安安到了流火城。
    到城门口，见往来兵卫穿梭不止，一副紧张戒备的状态。
    萋萋眨眨眼，隔着车帘看外边，迟疑不言。
    与她同车的苏秀女满面羡慕的叹息道：“蒋秀女不知道吗？潇阳王正在找风七七，所以这流火城才这么多兵卫。”
    萋萋失忆了，所以并不知道关于潇阳王的全部故事，闻言只是淡淡点点头：“哦。”
    苏秀女却又开了口：“好痴情的潇阳王，那风七七听说是摔下宓州小道的悬崖底了。潇阳王发兵各省，要求官员寻找，但大家都找不到人。”
    苏秀女是江阴行省一位高官的女儿，对于官场中事了解不少。即使没有来过流火城，对流火城的形势也有颇多掌握。
    她这样说，萋萋是信的。
    亏得高适冲和蒋茂游还指望萋萋“打动”潇阳王，获取王爷心。
    这么看来，叫做风七七的女子，早就拿走了王爷心吧。
    萋萋摇头一笑，不由黯然。
    高适冲一家老小和蒋家一家老小的性命，全在她一人身上。
    此次进宫，别说设计攀附潇阳王，就是摘清高蒋两家人的罪责，就是一件不容易办妥的大事。
    她哪里还有时间去考虑潇阳王的心思。
    她满心满眼，都在盼望早早见到武威大帝，早早求得赦免恩旨。
    萋萋目光闪烁，不再看向窗外。
    进城就要入宫，她还没想好怎么面见武威大帝。
    一颗心倏地忐忑起来。
    倒是苏秀女满面笑意，好像已看到了未来的大好前程。
    数辆马车迤逦入城，兵马司侍卫们并不查看张野庭的马车。
    都知道里头装着今年的秀女，谁敢掀开帘子看个仔细？
    纵然明知道掀开车帘，看到的必定是美艳风光，可大家都没这个胆子。
    众秀女顺利入城，沿着宽阔的大街飞奔向皇城，两旁车马行人避之不及，不敢与之撞上。
    车队拐过中央大街，直入乾中门，张野庭将册子交与守皇城的御林军查验。他则吩咐众秀女走下马车。
    到了皇宫，原本矜贵万分的千金小姐们，立时就卑微入尘，只能徒步走去皇宫内苑。
    张野庭走在最前头，一众秀女跟在后头，都是惴惴不言。
    甭管是官家女子还是商家女子，甭管是有钱人家的女子，还是穷人家的女子，到了此刻一律平等。
    都没见过大夏国皇宫这般恢弘的阵仗。
    都不敢抬头。
    萋萋跟在荆秀女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缓慢的走着。
    她没有抬头去看。
    因为她一点也不好奇。
    其余秀女不是满面涨红，就是脸色苍白，唯独她一应如常。
    好似，这皇宫并不能给她一点压力。
    这广厦万间、这殿宇恢弘，并不能吸引她全部的好奇。
    仿似，某年某月某日，她早就见识过比这更加恢弘的宫殿，见识过比这更加气派的场面。
    见识过，比这里更加森严的戒备。
    她水眸一颤，很奇怪。
    往前走，张野庭随意指点道：“这里就是长安大道，你们进了这里，就算是进了九州天下最尊贵的地方。大家都警醒着，好好瞧瞧。往后啊……”
    他微微一顿，半笑不笑道：“你们当中，若有谁能在这长安大道上来往自由、随意出入，咱家可算是没有白跑这一趟了。”
    能在这长安道上来往自由，不是女官就是妃子。而且，还得是挺大的女官和得宠的妃子。
    若是不能选上秀女，碌碌无为在这宫中待下去，只怕此生她们都可能走不出去了。
    众人被张野庭一席话说的心中怅然，不由得纷纷站定，远望长安大道那头的宫殿，再回望站满御林军的宫城门口。
    萋萋也不例外。
    她眨眨眼，瞧着紧闭的宫门，暗暗一叹。
    只盼望，能早日出了这皇宫。
    不知为何，她对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皇宫，竟然没有一丝绮念。没有一丁点儿，要长住在这里的想法。
    大约，全部的秀女，也只有她一人才有这般心思吧。
    “潇阳王驾到，速速避让……”
    尖细的嗓音，从长安大道那一头传来，惊得回望宫门的秀女们愕然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