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82章 我是谁

    夜,很长。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甜蜜的眼泪。
    梦中,依稀有位美人,正对她弹琴唱曲,不过她根本听不清美人唱了什么。
    就这样反反复复,那美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她都不曾听懂曲子里的意思。
    教人心烦。
    她咿咿呀呀地想要摆正腔调唱几句,告诉美人,她其实有更好听的曲子。
    刚一开口,却听耳畔有人欢喜呼喊道:“师父,她醒啦……”
    “咚咚”的脚步声飞快远去,渐渐不闻。
    她蹙起眉,睁开了眼。
    睁开眼,四野雪白。雪白的纱帐,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榻。
    她下意识翻身而起,却踉跄着倒地。
    “咚。”
    她摔了个狗啃泥,终于看清自己双腿上绑着固定关节的木板,脸上似乎还包着雪白的纱布。
    门口,有小童跑进来,一见她的样子,哈哈大笑道:“你可真笨啊,睡个觉也能摔到地上。”
    她皱眉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说完,打算靠自己的努力爬起来。
    可惜,她爬了半晌也没动静。
    小童哼哼不屑,走到她跟前,拽住她的手臂,揶揄道:“想不到你脾气这么差,早知道就叫师父不救你了。你摔断了腿脚手臂,哪里能靠自己起床。”
    她转头,望着小童道:“我为什么会摔断手脚?”
    小童愕然:“你不知道?”
    她摇摇头。
    小童叹息一声,扶着她坐到了床榻上,苦兮兮道:“原以为你睡了三个月,醒来就能家去了。结果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办?”
    她眨眨眼,顶着个包子头,迟疑道:“我是谁?”
    小童讶然。
    这一日,她坐在床上没动弹。
    吃的喝的,仍是流质食物。
    汤汤水水和鲜奶,根本不用嚼的。
    小童说,”师父救了她,“师父”要她连着喝三日流质食物,才可略微食用稀粥。
    等吃了半个月稀粥,才能加些别的。
    但有一条,必须要软和的食物。
    于是,三日后,风七七吃起了稀粥。
    稀粥真是太稀了,她略有抱怨,小童便说:“你白吃稀饭还嫌弃饭稀?你的伙食费,还没交呢。”
    于是,她老老实实吃了稀饭。
    终于在吃了半个月稀饭后,吃了第一顿冬瓜炖烂肉。
    肉不能吃,冬瓜却可以,喝汤也行。
    她吃了两碗稀饭,小童说:“你是该长点肉了。”
    她是太瘦。
    如此反复,又是三个月,她终于能下床缓缓走动。能吃的食物越来越多,体重越来越高,一双纤白小手已然红润起来。
    她丢掉了木板拐杖,只剩下脑袋上的白纱布。
    一晃多日,天气转凉入秋。
    她正站在宅院前看远山云海,小童走到她身旁,对她说:“师父说可以为你拆线了。你的脸被野狼咬的太烂,好起来不容易。现在,咱们都不用看你这包子脸了。”
    她微微一笑,松了一口气。
    那个传说了半年的“师父”,终于要见到了。
    独立的楼宇前,回廊环绕,雾蒙蒙一片,仿似置身仙境。
    她顶着包子脸走上台阶,走进楼宇,站在了大厅门口。
    他正在弹奏一支曲子,却不是她梦中听到的那支。
    见了她走入,他抬起头,冲她邪邪一笑。
    妖冶邪魅,俊美无双,宽大的竹青衣衫映衬着他颀长瘦削的身影,显出几分缥缈之感。
    她一直以为能当“师父”的人,一定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万万没想到竟是个才俊青年。
    “我……”
    她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道:“师父,我能拆线了吗?”
    师父随意一笑,丢开了古琴站起身来:“当然,听说你失忆了。大概,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吧。
    她不好意思笑笑:“是的。”
    师父摆摆手,温和道:“没关系,咱们这就去看看。”
    厢房中满是药材,一只只高大的药柜整齐地靠墙摆放着。
    药香浓郁,一见便是常年浸淫药物的样子。
    她心头安定,老实坐在木椅上,忐忑地瞧着师父准备好剪子、药膏、热水等物。
    小童笑眯眯的伺候在一旁,好奇心很重。
    别说是小童,就是她自己,也很好奇。
    她实在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来自哪里,长什么样子。
    不多时,纱布拆开,小童送来热水巾帕,她仔仔细细洗干净脸,望向了桌子上的小小铜镜。
    镜中,女子眉目清秀,鼻梁高挺,红唇温润,眼角下一颗嫣红泪痣,衬出她十分温柔的姿态。
    不过,也只是温柔清秀罢了。
    似乎算不得美人。
    她眨眨眼,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她转过头,瞧着师父,迟疑道:“我……”
    师父满意点头:“恢复的不错。当日,本公子在山下捡到你,你的脸被野狼啃吃了干净,幸亏未曾伤到肌骨。”
    他微微一顿:“不然,本公子也是无力回天。”
    师父都这样说了,她自然不好多言,只是微微一叹,点头道:“多谢师父。”
    房中静寂,二人无言,小童笑嘻嘻道:“你长得也不难看嘛,这下可好了。我看你定是生在那富贵人家,不如贴了你的画像下山去,寻了你的爹娘来。”
    她闻言笑道:“多谢你。”
    小童摆摆手:“谢我做什么。你白吃白喝了大半年,这伙食费还要让你的爹娘赔给咱们呢。”
    她满头黑线。
    师父却笑得很洒脱。
    她一怔,忙道:“不知师父如何称呼,我受了您的恩惠,总要惦记着您的好,等到有能力。一定好好报答您。”
    说报答实在是太早了一点。
    不过,年轻的师父却不以为忤,反倒十分开心地转头道:“本公子就是九州天下人尽皆知的一代名医,回山老叟。”
    她没听过回山老叟,但看师父一脸得意的模样,大约猜到那也是很厉害的人物。
    她点点头,不再多言。
    现而今,她走路越来越顺当,脸也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总算是不必再有什么担心。
    唯一的担心,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不多日,小童来找她,说她的父母到了。
    她一楞,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十分的渴盼。
    就好像,终于有了自己的爹娘一样。
    她跟着小童匆匆往回山老叟的住所去,见得一双年迈男女站在楼前,急促万分的背影略显紧张。
    她突然有点不敢迎上去。
    她站住不动,主楼前,两个老人却匆匆回头,一见得她的脸,喜极而泣,慌忙跑了过来。
    她不自在的站在秋叶下,脸上露出讪讪的神色,刚想开口,就被妇人一把抱住了。
    “萋萋,可吓死娘啦,总算是找到你了。下一次,再不可胡闹啦,呜呜……”
    开头一句还是责备的话,后面却只剩嚎啕的哭泣声。
    老者站在一旁揩着眼泪,满面严肃的责备道:“萋萋,爹知道你不愿意进宫,爹也知道你跟容传那小子有情。可咱们跟南湘王牵扯上,岂能轻易脱身?高大人派人来知会我,只要把你……”
    老者犹在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着,她眨眨眼,推开妇人哭泣的脸,迟疑道:“我失忆了。”
    一句话,震得在场二人脸色惨白,险些栽倒在地。
    老者怔怔的看着她,眨眨眼道:“萋萋,你看爹是谁?”
    也怪他太过紧张,这不是明摆着不打自招吗?
    她点点头:“你是爹。”
    妇人松了一口气,忙道:“认得娘吗?”
    她不觉想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眼前二个人,还真是有趣。
    她微微一笑:“我失忆了,谁也不认识。是师父说我爹娘来了,也是你们说我是你们的女儿。但是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她说的是老实话。
    二人一震,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倒是站在不远处的粉衫丫鬟,匆匆跑上来,着急道:“小姐,您不认得玉儿了?”
    她自然不认得。
    玉儿眨眨眼,恍然大悟般从背上的包袱里掏出一卷画轴,仔细打开来,认真道:“老爷夫人快瞧瞧,到底是不是小姐?”
    一语毕,三个人慌忙凑到一起,拿着画轴比对她的面容。
    画轴上,小小姑娘娇俏可人,穿着粉衫,戴着粉簪,笑眯眯地瞧着画画的人。
    竟然还是个摆拍动作。
    小姑娘身后是大片的花园,开着绚烂的花朵,姹紫嫣红,盎然美丽。
    画卷最末尾,不知是谁书写着武威三十四年春的字样。
    字迹清晰,还算隽秀。
    她眨眨眼,越过三个人的脑袋,看了看画像,发觉真的是自己。
    至少,从她拆线到现在,她还没穿过粉色衣裳,没下过山,没见过开满花海的春天。
    她抬起头来。
    对面,研究画像的三个人也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看过她的脸,最后落定在她眼角胭脂痣上,齐齐点头道:“是她。”
    得出这个结论,楼前站着的家仆们纷纷跑上来,笑嘻嘻的向她行礼。
    “小姐,您可算没事啦……”
    “小姐,您这一跑,可吓死老爷夫人啦……”
    七七八八,叽叽喳喳。
    她目光一闪,瞧着满庭热闹,忽然道:“谁能告诉我,我是谁,这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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