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39章 为了谁

    甭管再美的女人,只要跟别人睡过,潇阳王定是不会再要了。兰暮容含笑说完,转眼瞪着孤立在雅间门口的风七七,使眼色令她速速退去。
    这里是芜兰岛,是她兰暮容的天下。因为她的痴心,因为潇阳王的专宠,她早已是芜兰岛的主人。所以,决定一个西域美姬的生死,她是有足够资格的。
    风七七没有动,假装听不见她说话。
    兰暮容一惊,素雅的容颜总算显出一丝异样的歹毒,却苦于潇阳王没开口,不好多言。
    潇阳王仍看着风七七,冷声道:“暮容既然不想为你伴奏,那便由本王代劳吧。”他轻轻一挥手,扬声道:“把七夕古琴搬过来。”
    兰暮容一惊,紧紧抱着怀中的七夕古琴不肯松手。
    然而,站在潇阳王身后的春水,却没有去取兰暮容手中的古琴,反而是从身后的暗格中,搬出来一把新的古琴。
    古琴递上去,潇阳王笑着抚摸琴弦,冷淡道:“为了怕某人抢走古琴,本王早就仿制了三把。所以,暮容手中的古琴只是赝品。”
    他得意一笑,抬头看着风七七道:“本王手中这把才是真的。不过,你乃西域舞姬,哪里识得咱们中原的宝物。这一首曲子,权当本王送给你的。你也不必纠结音律一事,反正你也听不出好赖的。”
    他不等风七七搭话,双手压下琴弦,缓缓弹奏起来。
    曲子仍是《风入松》,由潇阳王弹奏出来,生生比兰暮容多出了一丝出尘化仙之气。明耳人立时听出谁好谁坏,兰暮容的脸霎时红了。
    她号称流火城第一风流雅妓,竟然弹不过潇阳王,真真羞煞。千思百转间,她略一沉吟,趁着风七七愣神的当口,先一步跃进雅间中央舞起来。
    她的舞姿很柔,像是美人无骨,她的素衣很轻,在夜风中飞扬起来,像是三月的桃花二月的柳。纵使一身素色,她却能将这些素色穿出鲜丽的错觉。
    她的一切,都像是在向天下昭示,她是这天下最美的那一个女人。不容置疑,不容替代,不容辩驳。
    众人一时看得痴了,忘了去看风七七。
    风七七今夜不是来跳舞的,她是来杀人的。但,此时此刻她显然还杀不了人。别说她没能在袖口里藏着匕首,就说她身在这里,四周是严密的潇阳王隐卫,眼前是艳丽的潇阳王情人。她要杀人,这群人能放过她去?
    卿怀身有重伤,恐怕也帮不了她什么。想要完美杀人再全身而退,她恐怕还得想点办法。风七七目光一闪,抬眼看潇阳王。
    远远地,她看不清他灯下的眼神,但却看出他专注的神态。他的手修长洁白,覆在琴弦上像是天下间最美的画卷。
    偏偏,他却浑不在意。
    雅间中的客人们在看兰暮容,也在看潇阳王,他们看得认真,听的认真,只为了走出这道门,多一项吹牛的本钱。
    人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说的大概就是潇阳王这一类人。因为,他太尊贵,尊贵到除了帝王,恐怕不会为任何人出手弹奏。
    众人不敢开口,那脑满肠肥的状元公锴着脸上的油光,惊喜不胜地盯着雅间,恨不能捂住自己的嘴。
    风七七眼帘一垂,动了。
    她猛然甩出轻盈广袖,踮起脚尖,一步跃出,和着琴声轻柔地舞起来。羽丝霓裳衣轻盈艳丽,迎风一扬,登时满灌了春风。
    春风呼啸,连同穿着鲜色羽衣的风七七,也似要被春风载往天边去。
    窗外夜色阑珊,室内灯火辉煌,映着天边月投进来的斑驳光影,愈发显得风七七轻盈若蝶,美艳动人。
    那美艳中,又别开生面地显出一点儿出尘脱俗,像是瑶池的优雅上仙,误入了滚滚红尘。
    跌落在凡尘的轻盈谪仙,自然令人心生无限爱怜。
    众人看得痴了,已分不清是在人间天上。
    人跟人,其实最忌讳搁在一处比对。
    此时此刻,雅间中便生出了这样的画面。风七七一舞起来,原本还艳光四射的兰暮容,当即如萤火虫乍见清辉,杳无颜色。
    无论她怎么努力,只让人感觉到俗气。的确是俗气,能将素衣素髻穿出艳光四射之感,不是俗气是什么?
    那一刻的美艳绝伦,不知为何竟成最大的讽刺。
    兰暮容铁青着脸又扭了几下,终是悻悻的落座在窗边,眼中一派笑意,心头却一片怨毒。她没有表现出来,压低着发鬓,死死拽住衣角,控制着自己不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
    潇阳王仍在弹奏,他的曲子似乎并未因为场中央的比对,产生一丝停顿犹疑。他奏出的曲子优美,他奏曲的手法娴熟,像是弹奏了千万遍,早就被他熟记于心。
    然,他妖冶的双眸中透出一丝落魄,竟不见开心之意。
    座中人或是难以理解,或是根本不曾打算去理解。反正,他的落魄不过一闪而逝,再也见不到了。
    风七七弯下腰肢,覆着面纱的脸对上他专注的神情,不知为何就看懂了他的落魄。她眼帘一颤,起身飞旋,再次抛出流光溢彩的广袖。
    场中没了碍眼的人,剩下的风七七舞起来愈发纯熟。她循着曲声飞快的跳跃、转身、迈步、下腰……一个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似流风回雪,摄住了所有人的魂魄。
    卿怀看得痴了,目光只在风七七身前游荡,忽然有点后悔指引她走进这雅间。
    雅间里,唯一清醒的人只剩下风七七。她旋转着,飞跃着,一步一步靠近了首位,靠近了弹琴的潇阳王。
    潇阳王尚且无知无觉。
    风七七目光一闪,广袖翩飞,乍然跃向了他。
    电光石火,座中人尚未发觉,仍以为风七七是在卖力跳舞。而弹琴的潇阳王,却福至心灵,倏地抬起了头。
    他速度太快,惊的风七七凌空停了一停。
    就在这停顿一霎,他已一把抓住七夕古琴,横挡在了自家身前。
    风七七手中的水晶杯残片,未能如愿割入潇阳王的咽喉,甚至未能在七夕古琴上划出一点儿痕迹。她忽然柠身折腰,凌空跳到了另一处,堪堪避过了古琴。
    她舍不得。
    这样的决定,只在千分之一秒间,像是固定在她灵魂深处的念头,不容反驳。
    风七七翩然落地,覆在脸上的面纱姗姗滑落,露出她光洁娇嫩的面容。她弃了水晶残片,目光冷清,傲然独立在雅间之中。
    一室灯火,漫天银辉,四面菱花窗“哗”的一声吹进来凌冽的风,吹动她隐约露出的裙角。那里挂着一串明媚铃铛,被风一吹立时欢快地唱起来。
    “叮当,叮当……”
    铃声清脆悦耳,与她这一身羽丝霓裳衣出奇的契合,好像她便是瑶池的仙,她带来的便是瑶池的音。每一分,每一丝,都是最最动人、最最完美、最最摄人心魄的。
    潇阳王目光一闪,兰暮容尖叫一声站起身来,瞪着风七七裙角价值不菲的铃铛,不可置信地泫然哭泣:“原来……天下禁铃,竟是为了她!”
    众人正分神,陡然听兰暮容哭喊,不觉纷纷去看风七七裙角。待见得裙角佩饰的明媚铃铛,总算是明白了三分。
    风七七莫名其妙,首座上的潇阳王,亦面无表情。
    窗边,兰暮容却不肯罢休。她泪流满面地转过头,痴痴地看着潇阳王,失魂落魄道:“人都说,美人兰氏,周身装饰铃铛,行止俏皮欢脱,铃声悦耳醉人。非夜视不可知其美貌绝伦,非夜视不可知其冶艳逼人。兰氏夜中观之,艳冠群芳,天下人赠名暮容。暮容貌美天下,常日饰以铃铛,引九州女子争相效仿之。”
    她说的凄凄惨惨戚戚,泪眼婆娑地转眼看风七七,讥讽笑道:“暮容三岁起佩戴铃铛,寒来暑往已过整整十六个春秋。从前,王爷也曾赞暮容戴着铃铛娇俏可人。而今……竟将我之心爱生生剜去,反倒与你作称心如意。”
    她似乎再也把持不住,终于掩面痛哭起来。
    风七七看去,她哪里还有初始的骄矜傲气,有的只剩下落魄失魂,痛心欲绝。
    场面一时尴尬,众人就是再想看美人,陡然见得这个变故,也是满头黑线。兰慕容如此一说,就是傻子也能猜测出,潇阳王当初禁止天下人佩戴铃铛的意图。
    不准天下人佩戴铃铛,偏偏就是为了给风七七留下这独一份喜好。她喜欢戴铃铛,那便让天下人都不准戴好了。如此霸道嚣张,潇阳王果然乃大夏第一邪王。
    众人面面相觑,潇阳王扫过风七七冷清清的脸,不觉冷声道:“暮容今夜喝醉了。”
    他话刚说完,兰暮容身后的二个丫鬟,忙上前几步扶住了兰暮容:“小姐,走吧。”
    兰暮容狠狠推开丫鬟,犹自掩面哭泣,不肯离去。又哭了好一会儿,方才莲步轻移,一步一步出了雅间。她没有回头看潇阳王,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随着满室春风落了一地。
    卿怀道:“世人皆知流火城第一美妓痴恋王爷数年,没想到王爷竟能为了一个西域美人,伤她的心?”
    潇阳王冷淡一笑:“本王何时说过要伤她的心?”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卿怀脸色一变,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潇阳王冷冷一哼,出声道:“这些人既然已经听过本王弹奏的曲目,大概也算死而无憾了。都了结吧。”
    “喏。”
    春水秋霜上前一步,拔出了随身佩戴的兵器。
    焦鹏轩大惊失色,跪地磕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潇阳王随手拈起桌上的茶盖,飞掷过去,眨眼间将这叽叽喳喳的状元公毙命。
    焦鹏轩暴毙,其余宾客惶然起身想要逃跑,雅间内外忽然显出数十个黑衣人,将几人团团围住。
    今夜,是不能留下活口了。
    卿怀一愣,喝斥道:“潇阳王,就凭你这草菅人命的恶行,太子就能扳倒你一万回。”
    潇阳王微微抬眼,目光扫过卿怀寻常的脸,冷声道:“本王不介意。”他冷冷一笑,扬声道:“自打进门你就咳嗽不断,这位公子,哀眉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卿怀脸色一青,喝斥道:“潇阳王,你好毒辣的眼睛!”话音出口,已换回了他本来的嗓音。
    风七七目光一闪,趁此空档,广袖翻飞,跃步而上,袭杀向潇阳王。
    潇阳王轻轻丢开七夕古琴,随意一勾手就将她抱了个满怀,嗓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气:“小东西,竟敢跟着外人算计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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