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七七夏夕》第31章 毁誉

    卿怀目光一闪，肃然道：“潇阳王。”
    风七七一怔。
    北越国在大夏东面，国土面积达百万平方公里，可算是九州大陆第二帝国。
    当然，它虽是第二帝国，和第一帝国大夏比起来，仍然有很大的差距。
    这些差距涉及到政，治，军事，经济方方面面，一时半会儿，北越想要超越大夏，或是安于北方高地，图个明哲保身，似乎并不容易。
    风七七大概明白卿怀出现在大夏的原因，不由得冷淡道：“公子是北越望族，又不是北越皇族，与潇阳王无冤无仇，怎会想到要杀人？”
    卿怀面色肃然，紧紧握着手中的兔子肉，认真道：“在下虽不是北越皇族，但国将危难，匹夫有责。何况卿家受朝廷百年庇佑，卿怀又饱读诗书，怎能不为国思虑？”
    他挺直了脊背，望着北越国的方向，叹息道：“潇阳王杀尽玉国皇室，残害玉国忠良，奴役玉国臣民，本就该死。”
    风七七点点头：“的确。”
    卿怀肃然道：“潇阳王野心勃勃，绝不会安于现状，他一定会派遣林未安继续北上，杀进北越国土。所以……在下想请姑娘杀了他。”
    要说杀人，其实很简单，风七七并不觉得为难。但，要杀的人是潇阳王，花钱买凶的金主又是卿怀，便让她觉出一丝不搭调。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道：“潇阳王是大夏第一邪王，他的功夫出神入化，恐怕不是那么好杀。再说了，我一介小小镖师，怎么有资格靠近这种人。”
    卿怀目光一闪，沉稳而真挚道：“姑娘长得像风七七，想要接近潇阳王易如反掌，只要姑娘答应杀他，在下就可以帮你。”
    风七七挑眉：“帮我找一个人。”
    两方交易，一个杀人，一个找人，谁也不吃亏。
    卿怀颇感兴趣道：“在下虽猜测到姑娘此去玉隐城有要事，但真没想到姑娘的要事就是找人。不知，姑娘想要找的人是谁？”
    风七七冷淡一笑，伸手拨了拨篝火上一截燃烧的树枝，淡然道：“你说潇阳王残害忠良，不知他残害的忠良究竟是谁？”
    卿怀朗声一笑，肃然道：“不就是玉国五品文臣风六郎么？”
    两下里交易，一个要杀潇阳王，一个要找风六郎。双方含笑应下，卿怀甚至还开出了一万金的酬劳。风七七辞谢了，只希望他能尽快帮助找到风六郎。
    不管是死是活，风七七希望能看见风六郎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如此要求，没能换来卿怀对风七七身份的怀疑。风七七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真傻。但他不问，风七七便不会坦诚承认。
    一路往玉隐城去，卿怀很快安排了杀手四处散播传言。说是张胜等人见财起意，杀人越货，抢劫了卿怀的财物，逃往危日城去了。
    又传辛七娘与卿怀重伤在身，暂时往玉隐城安顿。卿怀甚至动用了暗中势力，令官府报备了这次抢劫案。那辛七娘的身份，仍是安全的。
    风七七坐在马车中，想起卿怀当夜跟她说的话，不由得冷笑。说什么经此一事，她再难回去流火城，不过是借机诈骗她的把戏而已。
    卿怀真要掩盖事实，有的是手段和路子。所幸，风七七从一开始对他便是不信任的。
    二人一路到了玉隐城，卿怀去了玉隐城新开的云来客栈安顿，风七七跟着住了进去。官府派人来清点了二人的户籍文书，查验过真假之后，又简单问了些杀人当夜的事情，就派人往危日城拿张胜罗生等人去了。
    有了官府的认证，风七七再也不必担心惹上官司。等她拿着结案书回去大夏，四海镖局的钱总镖头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甚至，钱总镖头损失了这么一大拨镖师，又弄丢了卿怀的货物，恐怕还要赔偿一大笔。
    风七七认真听着东莱的回禀，脸上并无神色。待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出了云来客栈，径直往玉隐城中心去。
    城墙上悬挂的尸首，不知几时都不见了。听闻，潇阳王说转眼开春，怕死尸腐臭，已命狼兵将尸体尽数抛弃到了乱葬岗。
    也有传闻说，林未安将来玉隐城坐镇，嫌弃那些死尸冲撞了他的官运，所以将尸体抛去了乱葬岗。
    无论哪一种传言，死尸去了乱葬岗无疑，而且尸体里头没有风六郎。
    风七七有些欣慰，又有些伤感，一时也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
    不过半日间，她便将玉隐城转悠了差不离。关于风六郎的消息，一丝儿也无，能看见的都是百姓安然度日的模样。
    说实话，看不出这座城市刚经历了一场战火。
    风七七坐在城门口卖茶大娘的伞下，端着一碗热茶，淡然道：“大娘，听说林未安早就到了玉隐城，怎么城里头却似完全没动静？”
    新官上任三把火，林未安首次成为封疆大吏，不该搞点庆典什么的吗？按照林未安的行程，是该出现在卿怀和风七七前头的。可风七七到了多半日，竟没听得城里有林未安的风声。
    卖茶大娘是个话多的，近日生意不错，物价又低，税收也低，她心情一好就滔滔不绝。
    “林大人昨儿夜里丑时到的，老婆子亲耳听到城门开了，那守城官儿多问了一句话，就被林大人罢了官职。到今日晌午，林大人还在衙门里头。不过，谁还敢去凑他的热闹？”
    多嘴一句就被罢官，恐怕这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是烧起来了。
    风七七目光一闪，喝了茶汤不言。她起身正要走，冷不丁听远处一位车夫道：“快快快，新任抚台大人正在衙门里审案子，听说有人卖了风青天的宅子……”
    城门口的商铺本就不多，生意也不算挺好，众人一听这出，当即呼啦一声关了房门，匆匆往衙门听审去了。
    这时代，只要是官府审案子，就能旁听。且传消息的人，总能第一时间通知所有人。不像现代社会，有了手机电视网络，消息却反而滞后了许多。而人跟人的关系，也再不如从前亲密。
    风七七瞧众人都去了，也跟着搁下茶盏，去了抚台官邸。
    新任抚台大人的官邸并未设在皇宫里，而是在皇城根下一处老宅子里。宅子是从前永安王的居所，后来永安王被潇阳王亲手杀了，这处宅子也变为废宅。
    而今的废宅再次换发生机，门前的黄玉照壁被人起开，大门也让人撤了，连带那几米高的围墙也一并拆除掉。
    如今，站在街上朝里看，能把抚台官邸的迎宾楼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迎宾楼也就自然而然成了衙门口。审案子，办差事，统统都在这迎宾楼里进行。传消息，递状子，缴税、收银、分户、录册……也都在此处。
    此刻，林未安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就坐在迎宾楼正厅里的正北方。他身后一块牌匾，上书“明镜高悬”。
    果然，是从武官转文臣了。
    衙门口站了许多人，除了在任的官差就是玉隐城的老百姓，其中也有乡绅富户，但人数不多。众人神色各异，姿态万千，却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林未安审案。
    风青天的宅子，那是他许多年前花800两银子买下的。而今，风青天一家生死未卜，竟有人趁风家人不在，转卖了宅子。
    不管是卖宅子还是买宅子，百姓们都是难以接受的。风青天是玉国亡灭前最后的清官儿，最后的好官儿，老百姓舍不得他遭人辱没。
    风七七站在人群之后，听得人们七七八八的议论，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暖意。风六郎或许是愚忠，或许一如李素云骂的那般不堪，但至少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百姓认可了风六郎的愚忠，这是对风七七最后的安慰。
    “大胆！风六郎是前朝忠臣，岂会有卖掉宅子的打算，你分明是霸占风家宅院，却还口出污蔑之言。来人，先打他二十大板，看他还敢血口喷人。”
    林未安声音洪亮神色冷峻，一拍惊堂木，登时镇得众人不敢出声。
    楼前一派寂静，哪怕落下一颗针都能听见。
    几名衙差飞快提着棍杖、板凳等物跑进大堂，跪在堂下的青衣男子，呼天抢地叩首道：“大人明鉴啊……真真是那风家夫人崔氏，亲手将地契房契卖给小人的。小人当时出了一万两银子，她还嫌弃太少。最后，小人出价一万八千两，又送了崔氏母女一人一件狐毛坎肩，才拿到了房契地契。”
    众人听他胡诌，纷纷摇头。崔氏好歹是风青天的妻子，怎会在这时候卖了宅子？何况，玉国亡灭，玉隐城正是战乱之时，她们一家人卖了宅子能去哪里？
    整个玉国，还有何处能比得玉隐城安稳？
    青衣人哭得眼泪鼻涕都下来，死命拽着衙差的裤腿，哭号道：“大人明鉴啊……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但凡有半句假话，就叫小人死了老母妻儿，永世不得超生……”
    这毒誓说来太恶，顿时将众人惊了一跳。若他真是撒谎，就不怕老母妻儿没有好下场吗？
    衙门外又安静了下来。
    林未安铁青着一张脸坐在上首，闻言蹙眉道：“你既没有撒谎，可有证据？”
    “小人有。小人有崔氏亲手按下的指印，还有崔氏亲手写的文书。只因城里太乱，小人急匆匆买下宅子后，就避到了乡下。若不是……大夏的政令讲明不伤老百姓，小人还不会回来，更不会知道竟然有人霸占了小人的宅子……”
    青衣人哭天抹泪，乖乖递上去地契房契，生怕林未安真个给他用刑。
    有全程围观此事的书生，小心翼翼站在门口，悄声道：“也该他倒霉，竟碰上林大人上任，好端端的买什么宅子，真以为国难能发财么……”
    原来，这青衣人回到城里，先去查看他买下的风家宅子，却见宅子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模样，还有几个武者将他打出了大门。
    他是知道崔氏母女早已离开玉隐城，料定有人以为这宅子无主，产生了趁机霸占的念头。他一时气愤，匆匆找了个状师写了状子，上衙门状告霸占他宅子的歹人。
    谁知道，正巧碰到林未安上任第一日，没能状告到霸占宅子的歹人，先把他自己给送进了大坑。好端端的，他买什么宅子，风六郎又没死，难道不要家了？
    林未安收了房契地契，一拍惊堂木，要衙差去风家宅子拿问崔氏母女。
    青衣人哭道：“大人明鉴，崔氏母女早在国破之后就逃去了大夏，您是找不着她们的……”
    百姓大惊，崔氏母女是风六郎家眷，崔氏母女逃了，那么风六郎呢？有人当即惊疑道：“怪不得这么些日子，都没人见过风青天，难道他们一家都做了卖国z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