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旺姚举人》平教案中堂师夷 寻文莺有福赴津

    同治十年六月的一天,天津府。已是深夜,直隶总督府会客厅依然灯火通明,直隶总督李鸿章正与位来访的青年官员秉烛而谈。
    “孝达老弟,天津教案这事,曾公是背了黑锅的。那般清议腐儒不懂外交,不通洋务,着实可恨。可惜曾公为我大清呕心沥血,如今却被骂得卧病不起,可惜啊,可惜。”
    这位叫做孝达的青年官员可是大大的有名,他便是后来官至湖广总督,并最后进入军机处的张之洞大人。
    张大人字孝达,一甲探花出身,此时正任湖北学政。在湖北,他创办了自强学堂,武备学堂,农务学堂,力推新学,欲以教育振兴实业。他尝对人言“中国不贫于财,而贫于人才,故以兴学为求才治国之首务。”此言深得李鸿章赞同,所以两人成了忘年之交。
    张之洞大人一直以为朝廷出资派出留学生是万年大计,非常重视,他听说留学生乘坐的海轮这两日就到塘沽,特意赶到天津,打算同李鸿章同去塘沽,去目睹这有意义的一刻。
    “中堂说的是。以下官看来,这等愚民闹出教案,根本上还是我国教育的失败。若能普及教育,少些愚民,多些有识之士,方能减少这些纠纷。”
    他们口中的天教案发生在一年前的天津府。那时天津忽然丢了几十个小孩儿,有人说看到法国望海楼天主教堂给拐了去,又有人说天主教徒拐了孩子刨心挖肺,拿了去卖。
    此事传开,群情激愤,上千人围了教堂,便有好事的泼皮乘机放火烧了教堂。
    法国领事丰大业来交涉,要县衙门交出暴徒。那知县手里也没几个兵,不敢去缉凶,丰大业一怒之下竟打死了知县的师爷。围观的乡民群情激愤,打死了丰大业,又去教堂揪出了几个修女,当众扒了衣服,吊死在路边树上。
    法国开来了军舰,要大清朝廷交出凶手,处死渎职官员,并赔偿银子。
    法国人若是仅要交出凶手和赔偿银子或许朝廷就允了,从死牢里提几个死囚充数,料洋人也分辨不清。但他们要处死朝廷命官,这实在是让大清脸面尽失,故朝堂上大多主张不惜与法国一战以张天朝之威。
    幸亏恭亲王明事理,奏请启用曾国潘大人与法人交涉,并给予他便宜行事的权利。曾大人深知中国积弱,无力与法国一战,只得尽力与法人争些条件。
    最后谈定,首恶斩首,维护不力的官员发配充军,并赔偿教会几十万两银子。
    本来曾大人争得了不杀官员,保全了朝廷的面子。不料天津百姓并不买账,纷纷议论曾大人卖国。朝廷见民心如此,也只好下旨斥责了曾大人,并不允他谈的条件,气得他一病不起。
    恭亲王又保举了李鸿章接替曾大人。李中堂与法人熟识,撒泼耍赖的又争了些好处:杀二十人成了杀十二人,官员发配充军成了削职为民,赔五十万两成了赔三十万。如此抹稀泥,终于平息了这桩大案。
    此时李鸿章听张之洞由教案而提到教育,知道他正在湖北推行新学,想要些赞赏。就接口道:“孝达老弟言之有理,教育实是我朝的万年大计。不过据老夫看,这法人也十分霸道。若是我国不能尽快办些利炮,练些强兵,只怕他们还要往我们脖子上骑呢。”
    张之洞心里想多说办教育的事,可李中堂却提起练兵。他知道李中堂历来主张有了坚船利炮才能和洋人周旋,心里还是觉得教育才是第一要务,嘴上却附和道:“中堂所言极是。可恨朝廷中那般老朽,言战时慷慨激昂,练兵时又要遵循祖训。难道我们用弓箭去对付洋人的大炮不成?”
    李鸿章也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说:“明日船就到了。依我所见,在小站兵营里密练新式陆军,以这些留洋学生为教官,先练一千人,而后,三年内练兵两万。若有了这两万新军,我们何惧洋人。”
    李鸿章明白张之洞的心思。他从心眼里也承认教育是万年大计,否则也就不会主张派留学生去法国。只是他认为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列强环视,最急的就是练兵。教育则见效太缓,不让集中力量先强军,所以他故意轻描淡写的提了教育,重点说军队。
    张之洞想了会说道:“中堂大人,下官是极赞成练新军的。不过当前边患日起,恐怕没有三年练兵时间了。不如先练兵一千,练成后编入湘军,在战事中立几个功,才能堵住那帮老朽的嘴。待边境平静了,再抽出来扩充。”
    李鸿章道:“看来也只好依老弟的主意了。若是现在只练兵不出战,恐怕弹劾的折子又满天飞了。”
    若是依着李鸿章的主意,中国的新式陆军这两年就诞生了。可两位忠君忧国的大人这一番商议,把诞生日又向后推了二十四年。而这二十四年间,西方民主思想流入中国,民众喊着要革命。新军练成后,非但没有为朝廷出多少力,反而成了革命的主力军,帝制覆灭的催命符,这更是两位大人始料不及的。
    塘沽码头,路边竖起和花墙,尽头处搭着凉棚。棚里坐着李鸿章,张之洞两位大人。
    火轮终于靠了岸,放下舷梯。先走下船的是从法兰西回来的公使大人,上岸后一路小跑到凉棚,给李中堂,张学政请了安,向李中堂递交了德意志帝国首相俾斯麦写给他的亲笔信。
    李中堂见俾斯麦写信给自己也很奇怪,恰好拉黄过来请安,就让他翻译过来。
    看了信后,李中堂更是啧啧称奇,就把信给张大人看。张之洞接过来看了,也是满脸惊讶,怎么也想不到有铁血宰相之称的俾斯麦会写信给大清如日中天的李鸿章大人推荐一个小的留学生。
    原来,俾斯麦这信里,除了对李中堂说了些仰慕的话外,就是详细描述了宋有福在普法战役中的出众表现,并断言,假以时日,此人必为中国栋梁,请李中堂重用。
    其实俾斯麦也没安好心。此时法兰西,大不列颠,俄罗斯,荷兰,西班牙,都在中国圈占土地,筑路采矿。因为巨大的利益,这些国家经常和清廷发生冲突。如今推荐人才给清朝,让他和法国人,西班牙人,荷兰人斗个你死我活。而有福与自己有了这些香火之情,对德国将来进入中国也有好处。
    李,张两位大人哪能知道俾斯麦有如此心计,只道是一番好意,就急着想见见能得到俾斯麦青睐的宋有福。
    留学生下船后的当天,直隶总督李鸿章在天津小站兵营里召见了宋有福,一旁陪着的还有湖北学政张之洞大人。
    李鸿章本是淮军统帅,闹长毛时曾奉命在上海防御,当时有名的华尔洋枪队就是他的部属,所以对中外军事颇有研究。
    宋有福请安罢,李鸿章说了些辛苦勉励的话后,就问了他些兵法战阵,西洋战法之类的。有福逐条回答,听得李中堂频频点头,张大人更是面露喜色。李中堂让有福坐在下首,又问了普法战事,有福详细讲解,李,张两位大人直听得目瞪口呆。
    当年为了焚烧鸦片,英国派兵攻占广州,不过来了一万来人。而英法联军烧了圆明园那次也不过就来了三万人。这双方近百万人,用上加农炮,毛瑟枪的野战,两位大人也是闻所未闻。
    最后,李中堂又说了些勉励的话,就让有福回去休息。
    第二日,拉黄宣读了朝廷封赏:宋有福授从六品卫千总,为新式陆军训练总教官。其余全部授从七品衔,作为训练教官。朝廷恩典,给了大家十日假期,十日后到天津小站陆军营报道。
    有福作为总教官,只有三日假期,然后就要回营编写训练书直接呈报总督李中堂。受训的一千名军士十二日后即开到兵营。
    众人听了安排,跪谢了朝廷恩典,纷纷散去。
    有福这才得空,雇了马车往天津府去寻文莺。文莺留下的地址是博木哩道,有福一直觉得绕口难记,寻去才知道是在英租界里的一所老宅。
    有福见宅门紧闭,就上前叩门,良久门开了个缝,探出个睡眼惺忪的头来,嘟囔道:“恁哪个哩,大晌午的也不让呃睡个觉。”
    有福见了这头,弯起手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这头大怒骂道:“恁个老鳖”后面的话还没骂出口,突然瞪大眼睛喊了起来:“少爷,少爷回来了。”这便是宋大柱,他喊了声,往回便跑,边跑边喊:“小姐,小姐,恁快来瞅,少爷回来了,真是少爷回来了。”
    有福推门进去,迎面是个写着“福”字的影壁,绕过影壁,就是正院。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十分干净。东西两侧是厢房,正房前种着一丛翠竹,翠竹前面放着一张圆桌,两把凳子,都是竹子制成的。有福见大柱冲入了正房,也待往那里走去,却见房门打开,一个姑娘从里面冲出,站在门前盯着有福。
    “文莺”有福叫了声,就站在那里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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