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120章 拜别

    乐城的大舅和舅妈在毫无话语权的情况下，被动地接受了陇西郡公李瑀的提亲，高翔的认亲和叩拜，直到高翔和李瑀出门告别，他们还没回过神来。
    槐香甚为欣喜，乐城终于等到了心仪的驸马，终于不用再寄居在大舅家，为将来的归宿发愁。
    只是自己又要跟着回京城了，可赵希晖到底在哪里呢？难道自己要做一辈子的姑姑吗？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也许他还在长安，想到这里，槐香不禁有些欣喜。
    夜色深沉，乐城辗转难眠。又要回京城了，那个她生长的地方，可是如今的长安已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长安了。回不去的大明宫，消失的浏漓院和所有的亲人，乐城感到迷茫了，哪里才是自己的安身之所？
    后院响起轻微的扣门声，一个小沙弥站在门口，传话他的师父慧觉法师请乐城公主临行前务必到灵隐寺一趟。乐城沉吟片刻，还是跟着这个小沙弥趁着夜色去了灵隐寺。
    烛火摇曳，慧觉法师坐在幽暗的禅房，见乐城进来，示意她坐下。
    “这半年的游历增长了不少见识吧，走的地方多了，见的人多了，是否觉得心胸开阔，遇事容忍了呢？”
    乐城笑着点点头，说道：“多谢法师指点，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了，请法师自己保重。”
    “我倒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又要嫁人了，你这个驸马倒在我意料之外。不过你做事一向不太按套路，随心所欲，在我的意料之外也是常有的。说说看，这个驸马是如何结识的？”慧觉法师笑着问道。
    乐城叙说了她和高翔结识的过程，慧觉法师听罢说道：“呵呵！看来这缘分还真是早已注定。不过，既然你决定要嫁他，那你今后的命运就和他紧密联系在一起，势必要卷入朝局之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样，我之前的提议你考虑了吗？”
    乐城沉吟片刻，问道：“法师的意思是让我回京后设法掌控朝局吗？可是我觉得我根本没有武后那本事，我连太平公主的那点魄力都没有，我对朝政一无所知。再说了，为了争夺皇权，我们李家自相残杀的事情太多了，我实在不想再参与其中。”
    慧觉法师笑起来，说道：“我当然不会愚蠢到让你去夺取皇权，你毕竟不是武后那块料，也没那机会，皇权于贫僧的意义只是利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已。你未来的的夫君现在是圣上的近臣，看似是各方讨好的人，但也是各方想要取代的人；看似风光，实则危险。你毕竟是丽娘的孩子，我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所以我的目的之一就是首先保你周全。另外，你忘了吗？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站在暗处比站在台前更容易实施自己的计划，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我要你必须是将自己处在无人注意的位置，这才是安全的。”
    乐城点点头，说道：“这点法师放心，即使回京，我也不会去招摇过市。”
    慧觉慢慢品着茶，遥看窗外的夜空，继续说道：“当年的太宗皇帝，拭兄逼父，夺取大位；后面子孙就吸取了教训，一个个上了位就防着自己的儿子，不惜冤杀子嗣；之后有了武后的榜样，后面的韦后，太平公主等人就有样学样，一个个地都想女子称帝，掌握大权；他们殊不知其实是时势造英雄，太宗皇帝之所以成为太宗皇帝，那是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太宗皇帝功高盖主，众望所归，他顺势而为，夺取大位也就顺理成章；武后本就智慧超群，处事决绝，加上执掌朝政多年，朝野上下都是她的人，称帝也只是形式而已了。可是时移世易，后人只看到了最后的结果，可偏偏忽略了前期的铺垫，这就是致命的错误了。要知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自大唐建立以来，朝堂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最终谁才是赢家？未必是那些看着风光无限的人！以你目前的处境，只能是审时度势，以退为进，借助各方势力相互制约，从中谋取自己的利益。如今朝局又到了动荡时期，太子和皇后在挣夺大位，你们回京后并不太平啊！”
    慧觉法师的话对于乐城来说还是太过深奥，她说道：“可我并不想去争权夺利，既然法师觉得他这个官职危险，那我可以让驸马辞去官职，一起来余杭过逍遥的日子。”
    “可能吗？这是不可能的！眼下圣上正缺人用，他绝对不会放高翔离开！要知道，做为统治者，不为他所用那就得毁掉，绝不允许为他人所用！你必须懂得这个，要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圣上做为那拉弓的人，他知道谁适合做弓，谁适合做箭；他希望自己手里的弓是强弓，箭是利箭，这样才能射中他想要的目标。只有强弓没有利箭，或只有利箭没有强弓，都会功败垂成！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手里的强弓利箭有落到他人手中的可能！”慧觉法师严厉地说道。
    “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其中的厉害，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首先都是为了你，你明白吗？”慧觉法师焦急地说道。
    乐城看着慧觉法师，从他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看出他对自己的关切；她深切地感受到慧觉法师是发自内心地想帮助自己，她也意识到了如今高翔的地位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险，只是自己对朝政基本一无所知，眼下只能听从这位慧觉法师的建议了。
    乐城说道：“好吧，我听法师你的，我相信法师是为了我，可我实在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慧觉法师微微一笑，点点头，继续说道：“此次返回长安，当处处小心，切不可大意。虽然你曾拼死救驾，当今圣上估计也想给你个名份做为报答你的救驾之恩，可是你毕竟是杨妃名下的孩子，所以你不能再接受这个名份，那会让圣上感到难堪！回京后，你可以接受金帛的赏赐，但绝对要拒绝圣上给你的任何名份，那样圣上会觉得愧对于你，这样便可以利用这点以备将来的不时之需！”
    乐城点点头，她看看窗外幽黑的夜色，觉得前面的路上似乎满布荆棘，并非自己想的那样可以安心的和高翔过着相濡以沫，岁月静好的日子，不由得长叹一声。
    慧觉法师递给她一杯清茶，接着说道：“眼下圣上龙体欠安，皇后和太子都在争夺大位，你此次回京，势必会跟着高翔卷入其中，这是你无法躲避的！我估计你的驸马在这场权利争夺战中，做为圣上的近臣，他只会听从圣上的指派；可做为武将，他缺乏深谋远虑，不懂得随时局应变，很容易将自己放到一个尴尬的位置，那就危险了！所以就得靠你来在暗中调停，做他的贤内助。”
    乐城点点头，她看着慧觉法师，问道：“法师的意思是让我劝他支持太子，还是支持皇后呢？”
    慧觉法师笑道：“你觉得呢？”乐城有些为难的思索着。
    “不是你让他支持谁！做为男人，他有他自己的主张，他在这方面是不会，也不可能听从你的，你也不要在这方面要求他，那会影响你们的夫妻关系。我的意思是你要去判断该如何帮他处在一个对朝廷、对自己都有利的位置，不要象你的前驸马薛履谦那样，稀里糊涂地跟着人家做了叛臣；结果人家挑事的没死，他自己倒把命丢了，实在是冤枉的很。”慧觉法师说道。
    慧觉法师说的这点乐城是认同的，她自小的经历也让她对此感同身受，她看看法师，问道：“可是时局变幻莫测，我并不了解朝局，要如何做才能达到此目的呢？”
    慧觉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要时刻将自己置于局外，这样才能透过表象，看到事情的本质，抓住要害，一击而中！你现在已经成人，该学会去用心观察。武功高强只能保得自己一时之安，我想你已经深有体会；只有缜密的筹谋，才能保你一家长久的平安。再往大的说，就是整个国家安定了，你的小家才能安定幸福。”
    乐城点点头，可这些说的容易，到时如何应变呢？她看看慧觉法师，说道：“好，我会学着去应对。只是长安已不是之前的长安，我实在觉得陌生的很了。还好有高翔，他也许会给我些建议。”
    “你之前的善缘，比如你救了你姐夫，你的妹妹和姐姐，还有圣上，他们都会在你有需求之时为你所用。但这些不必告知你的驸马，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到夫人的能力超越自己；在他面前，你只需做个贤惠的主妇就好。高翔不远千里来找你，是因为在他的眼中，你依然是那个淳朴忠厚，为了家人舍生忘死的姑娘；如果有一天，让他发现他的妻子是个满腹心机，能操纵时局的政客时，那让他情何以堪？”慧觉法师说道。
    乐城有些诧异地看看慧觉法师，这使她又想起母亲的话：你要学会掌控一个男人乃至他的家族！可是在乐城心中，夫妻之间应该坦诚以对，如济王夫妇般同舟共济才好。
    可是自己和高翔并不是梅姐姐和济王，那就不能相提并论了。再说，梅姐姐和济王到底是怎样的夫妻关系，外人又如何知道？
    想到这里，乐城微微一笑，也许法师和母亲这么说是有他们的道理。她不是个喜怒于色人，她习惯默默地观察，默默地点头。
    烛火渐暗，慧觉法师又点燃一支香烛，说道：“夫妻之间还是要有所保留的，这是夫妻的相处之道，你将来会明白的。毕竟你和他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即便两小无猜，也不是能白头到老。夫妻之道没有固定模式，是在两人的磨合中达成一个平衡，这个需要你自己慢慢琢磨了，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其实我在这方面也是没经验的。”
    乐城听罢笑起来，这个的确是自己的事了，别人帮不上忙。本来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可以安心生活了，没想到前路却是布满荆棘，处处危险，使乐城本来轻松的心境又感到沉重。
    她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夜空，不知那遥远的长安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法师说的对，自己不再是单纯的小女孩了，既然嫁为人妇，那就要承担人妇的责任。相夫教子并不容易，薛夫人的经历已经说明了一切，乐城深感责任重大。
    慧觉法师放下茶杯，对乐城说道：“我会随后择机进京，你若有难处便来永平街的何园来找我，我会鼎立相助，你就放心回长安吧。不过你要记住，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包括你的夫君！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在心。”
    乐城点点头，说道：“法师放心，我一向是守口如瓶。”
    慧觉笑起来，点点头说道：“这一点我放心，你母亲说过。”
    不知不觉，已是拂晓。慧觉法师饮尽最后一杯茶，对乐城说道：“天快亮了，你回去吧，你的夫君该接你回京了。记住我的话，记住你的责任！”
    乐城点点头，说道：“我会尽力！”随后告别法师下山。
    晨曦中的西子湖畔霞光万丈，晨晖将湖光山色尽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大唐的江南依然秀美多姿，依然是繁荣而安定，而乐城的回归长安，将要面对的是叛乱后动荡的朝局，和随时可能发生的宫廷政变，时局注定她将卷入这场难以避免的乱局！
    从今以后，乐城将要面对的是一个充满着希望与挑战的全新生活。前路茫茫，需要她脚步坚定，意志坚强地去迎接任何挑战！
    慧觉法师放下手中的茶杯，将烛火熄灭。他起身伸展了一下由于久坐而酸痛的腰身，来到禅房外面。
    看着乐城消失在晨曦中的身影，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他觉得很快他的计划就会开始由乐城实施，大唐的朝局会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那就是还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保江南一隅的繁荣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