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73章 兵变

    盛夏的午后异常炎热，乐城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她不停地擦着汗，希望能来点凉风。
    远处一骑快马奔过来，乐城不由得站起来看着。等来人走近，乐城看清楚原来是高都尉。
    高都尉来到近前，看看乐城，问道：“薛将军可好？”
    乐城摇摇头，说道：“将军不能再打了，他已经很虚弱了。”高都尉叹口气，来到将军的身边，低声问道：“薛将军，你还撑得住吗？”
    薛业睁开眼睛，见是高都尉，撑着坐起来，问道：“我没事，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高都尉看看乐城，说道：“公主，我有要事要跟薛将军通报，请回避一下。”乐城看了看高都尉，转身离开。
    王魏儿给乐城递过来一个水囊，说道：“公主喝点水吧。”乐城接过来喝些水，她回头看着这个高都尉，虽然感激他危难时救了自己，可是不知怎么又打心眼里不喜欢他，也许是在客栈给她留下的坏印象吧。
    高都尉跟薛就将军说了一阵，只见薛将军似乎很吃惊地看了看高都尉，随后朝乐城这边看了看，见乐城一直看着他们，高都尉很快起身告辞，翻身上马朝乐城走来。
    走到乐城跟前，高翔严肃地说道：“太子殿下有令，公主一切行动要听薛将军差遣，不得违抗，违者斩！”乐城点点头，高都尉把自己的水囊递给一边的王魏儿，“去，把水给我灌满。”王魏儿接过水囊灌水去了。
    高都尉围着乐城转了一圈，不停地打量着乐城，看的乐城很不舒服，于是问道：“高都尉还有什么事吗？”
    高都尉笑了笑，说道：“我在纳闷，薛将军在京城并没有什么熟人，而且一向深居简出，公主是怎么认识将军的？你们好像还挺熟，你居然懂得照料薛将军的病？不过，我更奇怪的是公主不但会武功，居然还会医术，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乐城看看这个高都尉，她知道将军不想让外人知道他跟师傅的关系，所以对这位高都尉的好奇心十分反感。
    她白了高都尉一眼，冷冷地说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高都尉围着乐城又转了一圈，笑着说道：“难道公主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乐城看看高都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多谢高将军救命之恩！只是没想到你这个都尉将军还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薛将军是我的一个病人，就是这样，高将军还想打听什么事？”
    高翔听乐城这么问，觉得在乐城眼里自己简直成了专门打听八卦的人了，他苦笑一下，不再追问。
    这时王魏儿装完水回来，把水囊递给高都尉。高都尉接过水囊，笑着看看乐城，说道：“公主倒是一个极为称职的部下，这我就放心了。告辞！”说完策马而去。
    乐城看着远去的高都尉，翻翻眼睛说道：“这个家伙，真讨厌！”王魏儿在一旁说道：“就是，这些人仗着自己是太子身边的人，一向趾高气扬的。”
    薛将军起来召集尉迟麟等人开始布置防守，所有将官都忙着搬运弓箭和石头到山坡上。士兵们开始分批吃饭和休息，哨兵不断地回来汇报军情，乐城感觉一场大战就要开始了，不禁心里十分担心将军。
    只是她有些奇怪，将军不但在东面加强防守，山坡西面竟也布置了兵力把守，难道西面也有叛军？
    夜幕降临，薛业感到实在体力不支，回到营帐稍事休息。乐城把熬好的药端给将军，又给将军做了些可口的饭菜，希望将军能多吃点，好应付不知何时来追击的叛军。
    见将军用完晚饭，乐城正准备将碗筷端走，忽然一名校官来报：“禀报将军，陈将军已经兵谏成功，杨国忠已被诛杀，现正要求陛下赐死贵妃！”
    薛业急忙示意校官不要再说下去，可是来不及了，乐城已经听到了最后一句。她愣了片刻，放下盘子转身跑向拴马的马桩。
    薛业急的大叫：“快把她给我拦下来！”尉迟麟闻声赶紧朝乐城跑去。
    乐城迅速地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却被赶来的尉迟麟一把拉下来，乐城和尉迟麟扭打在一起。
    “都住手！”听到将军的吼声，两人停下来，乐城趁尉迟麟松手的空挡又准备上马，被尉迟麟上前一把拉住。
    “你敢违抗我的命令，你以为我不会一刀斩了你吗！”薛业严厉地吼道。
    “我要去救贵妃娘娘！”乐城喊道。
    “你去就是白送死！他们连你一起杀了！”薛业转身对尉迟麟说道：“把她给我捆到马桩上。”接着冷冷地说道：“杨氏兄妹，祸国殃民，死有余辜！你不小了，也该分清是非曲直。”
    乐城挣扎着说道：“不行，我必须去，若不是贵妃娘娘当年将我从亭角带出来，送我到浏漓院，我现在还是个宫里的粗使丫头,就不会有今天的我！现在知道她有难而坐视不理,那将军您觉得我这样的人还值得信赖吗?”
    薛业看了乐城一眼，缓缓说道：“那你想过你的姐姐—文晔公主吗？如果没有这场战乱，她就不会死的那么惨！她或许可以高高兴兴地做个母亲了，她比你大不了几岁吧。还有千万长安百姓，他们没人护送，只能被叛军屠戮！这都是拜杨家兄妹所赐！”
    一提起姐姐，触到了乐城的伤心之处，她至今都无法真正面对姐姐已经不在的现实。乐城痛苦的摇着头，这几天经历的巨大变故，犹如一场风暴突然袭来，使她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见乐城不再挣扎，将军转身对尉迟麟说道：“把她捆好。”说完朝山坡上走去。
    一轮明月高挂上空，将山岗照亮，晚风徐徐吹来，分外舒爽。乐城疲惫地靠着马桩，感到口干舌燥，胳膊生疼；她四下看看，周围没有一个人，她试图活动一下身体，可是这个该死的尉迟麟捆的太紧了，根本动不了，只得就这么站着，慢慢地意识模糊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有人给她松绑了，听见王魏儿叫她，“公主！公主！喝点水吧。”乐城就看见眼前有个水瓢伸过来，她接过来大口大口地一下把水喝完，擦擦嘴站起来。将军在一旁说道：“赶紧去休息吧。”说完转身走了。
    乐城等将军走远了，忽然翻身上马，策马向西边跑去。远远地听到王魏儿大喊：“公主跑了！”可是她顾不了许多，拼命地挥动马鞭，向西疾驰。
    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借着明亮的月光，乐城沿着官道一路飞奔，急切地寻找贵妃娘娘的驻扎地。终于，在过了一个叫马嵬坡的集镇后，乐城看到路上有零星的士兵尸首，再往前走，远远看到一个旗杆上挂着两个人头，乐城走到近前努力地辨认：应该是两个男人的人头，她猜测估计是杨相父子。
    继续往前走，乐城心跳的厉害，握着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有一种越来越清晰的不祥之兆笼罩在乐城心头。
    地上散落着一些兵器和旗帜，还有衣物和篝火的痕迹，四周漆黑一片，有股阴森森的气氛。
    乐城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远远看见一处庙宇里似乎有灯影闪动，她急忙跑过去。
    走进庙宇，听见后面传来隐隐地哭声，她急忙跑过去一看，见几个宫女缩在偏殿的角落里哭泣。
    “你们谁知道贵妃娘娘去哪里了呢？”乐城问道。一个宫女猛地转过身，朝乐城扑过来，急切地说道：“小公主，你跑到哪里去了？你怎么来这里了？快走，要是让他们发现你就死定了。”
    乐城定睛一看，原来是沉香，急忙问道：“贵妃娘娘呢？她还好吗？”沉香拉着乐城跑到后院一处僧宅，哭着说道：“娘娘已经被圣上赐死，你看一眼就赶紧走吧，娘娘也知道她没白疼你了。”
    乐城几乎要瘫倒，她踉跄地跟着沉香来到屋内，看到床榻上盖着白布的贵妃娘娘的尸首，神情木然，脑子一片空白。她无法相信眼前这具尸首就是那个曾经风姿卓著，傲视大唐的贵妃娘娘。
    虽然乐城对贵妃娘娘心存畏惧，但毕竟这些年是承蒙贵妃娘娘的教导和关照，乐城从内心深处对贵妃娘娘还是万分感激的。默默地跪拜完，她呆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公主，你快离开这儿吧，被人发现就完蛋了。”沉香着急说道。乐城看看沉香，忽然想起阿蛮姑姑，怎么没见阿蛮姑姑呢？于是问沉香：“阿蛮姑姑呢？怎么不见阿蛮姑姑？”
    沉香说道：“她也被乱军拖出去杀了，我都不知道她的尸首在哪里。”
    乐城无奈地摇摇头，她看看贵妃娘娘的尸首早已僵硬，知道已无回天之力。再次跪拜了贵妃娘娘，慢慢站起来，问道：“那贵妃娘娘怎么办？”
    沉香说道：“徐公公他们出去找棺材了，准备先把娘娘埋在院子后面的林子里。”
    “那你们呢？”乐城接着问道。
    “徐公公说葬了娘娘，我们就可以一起去追随圣上。”沉香答道。
    乐城停顿了一会儿，慢慢说道：“那就有劳姐姐们了，替我多烧些纸钱给娘娘。原以为贵妃娘娘跟着圣上是最安全的，却不想竟被圣上赐死！小枳对不起娘娘，辜负了她的教养之恩，在她有难之时却不能在她身边保护她，请娘娘恕罪！”说完拜别贵妃娘娘，转身走出屋门。
    乐城失魂落魄的来到寺外，一眼看见寺外大槐树的一角，横着杨国忠无头的尸首，恨恨的说道：“咎由自取，咎由自取！你这国贼，到底要怎样的权势才能满足你的胃口！竟残害济王殿下和二姐，祸国殃民，如今连累杨氏满门和贵妃娘娘惨死！你这个从地狱里爬出来恶贯满盈的卑鄙小人，死有余辜！”说完上前猛踹几脚。
    “小枳？是小枳吗？”乐城忽然听见从黑暗的墙角里有人颤声问道。
    乐城吓了一跳，抽出鱼蛟剑慢慢前行，仔细查看。只见从黑暗的墙角里走出一个人，发髻凌乱，衣衫褴褛，把乐城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站住！你是何人？”乐城呵斥道。
    “是我，小枳妹妹，我是你姐姐万春啊！”那人说道。
    乐城慢慢靠近那人，仔细一看，果然是万春公主，急忙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没有跟圣上一起走？”
    万春公主哭道：“陈玄礼兵变，逼父皇赐死贵妃娘娘和杨相一家，我的驸马被乱兵所害，幸亏皇兄延王庇护，将我藏在这里，才得以保住性命。”
    乐城急忙拉过姐姐万春，说道：“姐姐，赶紧换身衣服跟我走。此地不能久留，乱兵恐怕还会来袭。”
    “那我们去哪里？”万春公主问道。
    乐城急匆匆拉着万春公主找到沉香，让沉香给她换身简装后，拉着万春上马往回疾驰。
    “公主，公主！”不远处传来王魏儿的呼唤。乐城翻身下马，循声走过去。
    “公主，可找到你了，快跟我们回去吧。”王魏儿激动地跑上来拉着乐城说道。
    “将军命我们带公主回去。”尉迟麟上前说道。说完上前迅速地将乐城捆起来，放到自己的马上，策马回去。
    万春公主见乐城被绑，吓得往回就跑，被王魏儿拦住去路。万春公主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忍不住哭泣起来。
    乐城急忙喊道：“姐姐，没事的，他们不会伤害你。我是违抗军命了，才会如此。”万春这才止住哭泣，跟着王魏儿往回走。
    乐城现在又开始担心将军会因为她的肆意妄为而生气，会伤到身体，那就又对不起公孙师傅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迎着清凉的晨风，乐城被带到将军面前。将军并没有看她，只是无力地挥挥手，低声说道：“捆起来。”看着将军十分疲惫地躺在线毯上，乐城感到万分愧疚，低声说道：“对不起，将军！”
    尉迟麟将乐城带出营帐，把她又捆到马桩上，说道：“你要不是公主，按军中规矩，将军早就斩了你！所以我劝公主，最好还是老实点，薛将军的赫赫威名，不要让你给毁了！”说完，转身对王魏儿说道：“你看着她！”
    乐城等尉迟麟走远，她看看一旁看守她的王魏儿，说道：“贵妃娘娘都不在了，我也不会跑了。你不用看着我，去烧些热水，给将军煮点粥吃吧。另外，我姐姐受了惊吓，你也赶紧给她安顿一下，让她休息一下。”
    看着远去的王魏儿，乐城忽然觉得疲惫不堪。折腾了一夜，也没能挽回贵妃娘娘性命，还让将军为她担心，乐城此时感到自己是多么无能为力和微不足道。
    她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太阳，灿烂的朝霞将大地染成一边金黄，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可是一切都不再是从前，乐城从心底感到万分恐惧，她实在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感到体力难支，眼前渐渐黑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