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55章 飞鸟

    已是长安的深秋,城里满树的黄叶随风飘落,秋风带着寒意,使人感到甚是寒冷难耐。
    排演的日子越来越近,公孙师傅忙的昏天黑地,失去二娘和七娘这两个得力助手,许多琐事公孙师傅不得不亲自过问,一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这天乐城练完功,想着师傅最近那么忙,于是颇有眼色地主动跑到师傅那里看要帮什么忙。
    公孙师傅笑着说道:“小枳真是长大了呢,最近不但勤奋练功,还知道帮忙了。”乐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正好有件事,你拿上这个单子去四娘那里,让她按单子准备,三日后送过来。”公孙师傅嘱咐道。乐城接过单子,匆匆出门。
    长安的街市依旧繁华,人群息壤,人们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乐城正坐在车上发呆,忽然感到车子陡然停下。
    青蠡嚷道:“客官你是怎么骑马的,差点撞了我的车驾!”
    乐城抬头见一位衣着华丽,儒雅庄重的中年男子跨着一匹高头白马,横在自己的车前,她一眼认出又是之前打量自己的那个人!
    见那人盯着自己上下打量,乐城纳闷那人难道认得自己?既然认识,为何不早早报上姓名?
    乐城坐在车上也盯着来人,那人见乐城也打量他,微微一笑,策马来到乐城面前,问道:“你就是乐城公主?”
    乐城并没回答,只是警惕地盯着来人。只见那人一笑,俯下身低声说道:“回去代问你母亲好,就说余杭老家的人向她问好,这个务必带给你母亲,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和你母亲性命不保!”说完塞给乐城一个布包,随后策马离去。
    乐城被那人的言语吓到,赶紧吩咐青蠡继续赶路。她悄悄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大袋子钱币,觉得十分奇怪,给袋子钱怎么就性命不保呢?不过即是母亲家乡的人给的,乐城还是赶紧收好了布包,继续前往四姐的院子。
    来到四姐的院子,送上师傅的单子。四姐接过单子看了看,对乐城说道:“小公主,回去请师傅放心,我一定按时做完这些服饰。”乐城本想逗留一会儿,却见四姐忙着赶工,根本没功夫招呼她,只得告辞离开。
    送完单子,乐城路过长寿街,一眼看到吴妈在前面匆匆走着,乐城赶紧上前问道:“吴妈,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去哪里?”
    吴妈一看是乐城,赶紧上前行礼,回答:“见过小公主,我家将军回来了,我去西市买些吃食。”
    听说将军回来了,乐城非常高兴,她急忙告辞吴妈,跑去将军的府邸。
    一进院门,却看见一个郎中打扮的人匆匆从屋里出来,一名军士跟着后面送他。乐城知道将军准是旧疾复发了,赶紧跑进屋里,正碰上韩成端着木盆走出屋来。
    “韩大叔!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将军他又病了?”乐城问道。
    韩成看看乐城点点头,叹口气说道:“昨日刚到。陇右毕竟是苦寒之地,将军本就身体大损,一路下来肯定是挨不住的。”
    乐城走进屋里,隔着床帐看到将军躺在床榻上,床边上又是斑斑血迹。
    “是小枳吗?”将军问道。
    “是。”乐城小声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将军虚弱地问道。
    “在街上碰到吴妈了。”乐城回答。
    将军轻轻叹口气,说道:“我没什么,只是路上有些累着了,过几天就好了。回去不要跟你师傅讲,免得她担心。”
    乐城嗯了一声,但还是不放心将军的病情。她走近床榻,掀起床帐一角,看到将军脸色蜡黄,嘴角还有残留的血迹,于是蹲下来给将军号脉。
    将军睁开眼睛,淡淡一笑,说道:“真是奇了,你现在也会看病?”
    乐城没吭气,继续号脉,过了一会儿,她严肃地说道:“将军,你的脉象虚浮,说明寒气已入脏腑,非常严重,要赶紧再用慧能法师留下的方子用药。”
    将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好了,郎中已经开过方子了,你回去吧,记得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回来了,特别是你师傅!”乐城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可是她并没回去,而是找了韩成要了郎中的方子看。她仔细看了郎中的方子,觉得十分不妥,认为根本没有对症下药。于是告诉韩成先别去抓药,等她找了太医院问了再说。
    乐城匆匆来到太医院,找到太医院的王太医,指出开的方子不妥之处,并写了慧能法师留下的方子。
    王太医看完,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拿着方子去找师傅罗太医鉴定。罗太医看完方子,又前往薛府为将军号了脉后,决定还是采用慧能法师的方子。
    罗太医赞赏地对乐城说道:“小公主号脉颇为准确,这是跟慧能法师学的吗?”
    乐城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只学了一点,就是法师给将军看病时学的。”
    罗太医点点头,颇为遗憾地说道:“小公主倒是很有学医的潜质,可惜是个女孩啊,不然老夫又得一高徒。”说完走出院门。
    能得到罗太医的认可,乐城心里非常得意,觉得自己的医术已经到了可以诊断的阶段了。
    药熬好了,乐城给将军端到床前,看着将军艰难地翻身起来喝药,乐城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为什么不让夫人留在京城照顾你呢?”
    将军喝完药躺下,说道:“她在京城呆不惯。”
    韩成在一旁撇撇嘴,说道:“她还不如呆在老家的好呢,一见将军就吵架!”
    “滚!”将军呵斥道。韩成吓得赶紧出去了。乐城见将军生气了,也赶紧站起来准备退下。
    “没说你!小枳,等一下,差点都忘了,把墙上挂的那把胡琴带给你师傅,她要的。”将军说道。
    乐城取下胡琴,转身准备退出,忽然问道:“将军不是不让我告诉师傅你回来了吗?”
    将军苦笑了一下,说道:“是啊,都病糊涂了,那你放下吧,回头等我好些了,再差人送过去。”
    乐城挂好胡琴,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来到床榻前疑惑地问道:“将军,你是喜欢师傅的,对吗?那你为何不纳她为妾?男人不是可以纳妾的吗?”
    薛业哭笑不得,对乐城说道:“好了,你还小,不明白的!你师傅从小跟我在一起,她就是我的妹妹,就象你和济王一样,懂吗?”
    乐城翻翻眼睛,说道:“可是师傅她想嫁给你啊!师傅跟我说过,将军是在她花开的年纪,走进她内心深处的那个人,所以除了将军她谁也不想嫁。”
    薛业沉默良久,缓缓说道:“小枳,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听将军这么说,乐城只得告退回宫了。
    晚上吃过晚饭,乐城匆匆来到母亲那里,叙说了白天的事情,并递上那个布包。丽娘拿着布包似乎十分激动,手不停地抖。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对乐城说道:“是个远房亲戚,给我点零用钱。好了,你回去千万别跟任何人提起此事,私带物品进宫可是违反宫规的,知道吗?”乐城点点头,告辞母亲回去了。
    看着女儿远去,丽娘激动地将布包拆开。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联络到他了,他终究明白了她的心意。
    那条腰带是她当年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对他说过这只赠与她心爱之人。如今他见了小枳也有同样一条腰带,就明白小枳和他在自己心中是一样的重要!
    今天他能让小枳将这袋子带给自己,说明他应该不会再憎恶小枳,那么就不用再担心小枳的安全了。
    丽娘想到这里,急忙收好布包,然后拿起那个给乐城带过的项圈抚摸着,喃喃地说道:“他还是认出来了,他还是没有忘记我。”
    第二天,公孙师傅问她:“昨日送完单子怎么不见你回来?跑到哪里去了?”
    乐城看看公孙师傅,目光躲闪着说道:“遇见封二了,就出城玩了会儿。”
    公孙师傅淡淡一笑,说道:“你还没到会撒谎的年纪,到底上哪里去了?”
    乐城非常为难,她不敢骗师傅,可是将军的嘱咐又不能不遵从,只得站在那里低头不语。
    “兄长回来了,他病的厉害吗?”公孙师傅忽然问道。
    乐城惊讶地看着师傅,结结巴巴地问道:“师傅,你怎么知道?”
    公孙暗淡地说道:“除了兄长的病,你还能瞒我什么?”乐城不自觉地点点头。
    公孙师傅眼中溢满泪水,她扭头看着窗外,接着问道:“抓药了吗?”
    乐城回答:“嗯!”
    公孙扭头看着乐城,凄然说道:“他就这么不愿见我?”
    “不是的,将军是怕师傅担心才不让我说的。”乐城说道。她看看师傅,接着说道:“将军还给你带了一把胡琴,让我带回来呢,可是又怕你知道他病了,就让我放下,说等他好些了差人送过来。”
    公孙摇着头说道:“他总是这样,一直都这么客套,始终保持着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逾越的鸿沟!”说完遥望着窗外,不再作声。
    乐城在一旁实在想不出什么能安慰师傅的话,只得悄然退出。
    傍晚时分,乐城练完功回到屋里,见姑姑槐香急忙藏着什么东西,乐城好奇地走上前查看。
    槐香见乐城走过来,故作镇静地问道:“练完了,那我们回宫吧。”乐城盯着姑姑看了一会儿,见槐香并不打算说什么,于是点点头,跟着姑姑回宫了。
    用过晚膳,乐城说答应母亲要去帮忙干活,槐香微微一笑,让青蠡陪着乐城过去,自己累了,就不去了。见乐城离去,槐香急忙回到屋里,打开信笺。
    这是希晖刚转给她的,说是又找到一个父亲的手下,询问当年军饷一事。那名校尉只记得押运途中忽遭匪徒抢劫,他拼命厮杀,才击退劫匪,不想军饷已遭劫半数。少将军,也就是槐香兄长,只得押运剩余军饷回去交差,不曾想回去后就被定为贪污军饷,判刑流放了。
    槐香看完信笺,基本确认是青蠡父母内外勾结,劫走军饷,再嫁祸父兄。那么找出那个杀了青蠡父母的人,就知道这幕后的主使是谁了。槐香收好信笺,走出屋子,感慨万千,她觉得离揭开真相不远了。
    月色如水,太液池的一池秋水被寒风吹得波光粼粼,乐城和青蠡驾着小船打捞着湖上的落叶。
    “赶快把那边一片捞完,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青蠡缩着脖子说道。乐城却饶有兴致站在船头,不时地捞着落叶,“你急什么?很冷吗?可是我都出汗了。”
    青蠡无奈地说道:“你看周围黑漆漆的,怪吓人的。天一冷,都没人出来了,这么大的湖,周围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那是你自己吓自己,我就不害怕。”乐城说道。
    可是就在这时候,忽然远处听见噗通一声,两人愣了一下,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乐城正四下张望,忽然小船剧烈的晃了几下,乐城一下摔到船里,青蠡吓得拼命地往回划,乐城也爬起来拿起浆往岸边划。
    两人气喘吁吁地划到岸边,青蠡定了定神才爬上岸,将缆绳拴好,乐城一下跳上岸,回头看看湖里,什么也没看见,二人面面相觑,赶紧跑回亭角。
    看着两人惊慌失措地跑回来,丽娘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乐城结结巴巴地叙述了刚才的事情,丽娘感到奇怪,心想也许小船是被水草挂到了吧。于是说道:“好了,明天我去看看,估计是船底下挂到水草了,大惊小怪的。外面冷吧,你们坐下来喝些热茶再回去吧。”
    乐城坐下来,却感到腿上很痛,掀起裤腿一看,膝盖附近擦掉一块皮,丽娘赶紧拿酒帮她擦了擦,乐城疼得直咧嘴。
    青蠡在一旁难过地说道:“公主真可怜,从小就吃那么多苦,比宫女还要累,根本没法跟其他公主比。”
    丽娘叹口气对乐城说道:“少时吃点苦头,总比老来吃苦强。你不比其他公主,出身优越,自幼就有母亲庇护。你生在掖庭,我又被罚为宫奴,如果我心疼你,怕你受苦,把你带在身边须臾不离,那么你就只能一辈子呆在这暗无天日的亭角里洗洗涮涮;你根本没有机会见到贵妃娘娘,更没有机会出宫,接触到这么多对你大有助益的人!我那时放你出去,就好比小鸟羽翼丰满时,老鸟就要把他们推出巢,逼他们去飞翔一样。”
    乐城听了瞪着眼睛吃惊地问道:“母亲,难道那次是你故意让我去偷贵妃娘娘的果子?”
    丽娘点点头,说道:“我早就在找机会让你脱离亭角,也是孤注一掷了。那时她刚刚被封贵妃,应该心情大好,而且只是一些果子;若是她不喜欢你,料想不会严惩于你;可若是她愿意提携你,那就改变了你的人生!”
    青蠡在一旁幽幽地说道:“那你就不怕小鸟万一飞不起来摔死呢?”
    “那你是见到展翅翱翔的鸟多,还是摔死在树下的鸟多?”丽娘问道。
    青蠡咧着嘴,看着丽娘,心想这是亲娘吗?他叹口气说道:“看来皇子公主有时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过得好。你看那个封二她娘多疼他,把他留在身边,什么苦都不让他受,哪也不让他去,多好。”
    丽娘冷冷地说道:“好什么?当他长大成人,看到兄弟们都学有所长,功成名就;而他由于学无所成,地位低下,被人看不起时,这种痛苦远比少时缺衣少食,起早贪黑地读书练功所经受的那些磨难来的深刻而绝望的多。”
    “母亲!封二其实很好的,也很用功的,只是他似乎不怎么适合读书而已。”乐城为封二辩解道。
    青蠡在一旁不屑地说道:“他用什么功?一听读书就打瞌睡!”
    丽娘笑起来,说道:“看来连青蠡都看不上这个封侍郎啊!小枳,听你说他要订亲了,那最近就不要老找人家了,省的误了人家的终身大事。”
    乐城低头不语,她感到十分失落,没有封二的日子,该是多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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