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52章 暗流3

    公孙师傅从洛阳回来了，得知七姐的事甚为恼火，尤其是得知乐城竟然也掺和进来，令她实在无法容忍。于是把乐城叫来严厉斥责，并让槐香带回宫去反省数日。
    乐城灰溜溜地跟着姑姑回去，出门时看见四姐走进来，急忙恳请四姐帮七姐跟师傅求情。四姐摇摇头说道：“七妹真是糊涂，惹出这么大乱子，恐怕这次师傅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她了。”
    “那怎么办？七姐无亲无故的，师傅不留她，她能去哪里？”乐城着急地问道。
    “好了，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若是贵妃娘娘问起，我看你怎么回？真是让人不省心，一天没跟着就给我捅娄子。”槐香说完拉着乐城气冲冲地上车回宫了。
    其实最害怕的是槐香，乐城掺和这种事情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了，她这个姑姑肯定难辞其咎！她越想越怕，提心吊胆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几天乐城也心神不宁地呆在凤阳阁，一边担心七姐，一边担心贵妃娘娘会斥责自己，毕竟那个魏夫人实在是太剽悍了，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然而什么事也没发生，贵妃娘娘并没有召见自己，乐城竟然还有些失落。她百无聊赖地呆在凤阳阁里，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济王没事要去看看姐姐文晔，于是招呼青蠡准备出宫去姐姐那里。
    “你这几天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哪儿也不能去！”槐香站在廊下严厉地警告道。
    乐城郁闷地站在院子里，不服气地说道：“那我去母亲那里帮着干活总行吧。”
    槐香生气地说道：“我看你也是该干点活了，要不闲的骨头疼，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早去早回吧。”乐城一听姑姑准了，立刻跟着青蠡跳上车出了凤阳阁。
    走到太液池边，正碰上芄兰跟着一位公公在前面走。乐城心里奇怪，赶上去问道：“芄兰，怎么就你一个进宫，姐姐呢？”
    芄兰抬起头，乐城一眼看见她脸上的伤痕，惊讶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吗？”
    芄兰痛哭起来，说道：“那驸马简直不是人，一开始就甩脸子给公主看，后来就殴打公主身边的丫头，再后来发起火来连我一起打。这些天越发得寸进尺，竟连公主都打。我实在看不下去，今天偷着跑出来回禀娘娘。”
    乐城一听，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说道：“什么？驸马竟敢打姐姐？这还了得，我这就找他去算账！”说着转身往宫外冲。
    青蠡一把拦住她说道：“你今天出不去！你忘了你自己惹的一屁股事还没过去呢！再说，你这个样子过去，只会给文晔公主带来更大的麻烦！”
    乐城愣住了，问道：“那怎么办？总不能不管姐姐了吧。”
    “我们还是一起先去绫绮殿禀告钟娘娘，看看娘娘怎么办？”青蠡说道。乐城觉得有理，只得拉着芄兰上车先去绫绮殿。
    到了绫绮殿，荷月问明来意，为难地说道：“济王殿下明日就要去河东，今日前来与娘娘辞行，正在殿里叙话。你们这会儿进去，必然惊动济王殿下，让他为公主心烦担忧，如果为此事误了行程，被圣上责罚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姐姐被打不管吧。”乐城问道。
    荷月甚是为难，不知该不该回禀娘娘。这时济王妃走出来，看见乐城和芄兰，颇为惊讶，问明情况后，说道：“娘娘今日身体有恙，需要卧床静养，殿下正为此烦心。芄兰，你先回去，等明日殿下启程后，我就去驸马府探望公主。若是真如你所说，我便和晔儿妹妹商议后，再去拜见郭夫人，请她出面调停。毕竟是家事，不好到处张扬，就由我先去看看什么情况，可好？”
    芄兰听了犹豫着不肯走，哭着说道：“老夫人知道驸马殴打公主，只是叫去呵斥一下。那驸马根本不理会，回来变本加厉地打我们，这样下去，公主迟早被那厮打死的！”
    济王妃吃惊地说道：“这驸马怎么会如此心狠！难道郭老大人也不管吗？”
    芄兰摇着头说道：“老爷每日很少在家，家事都交于郭老夫人经管。”
    济王妃叹口气说道：“可现在娘娘病着，怎好惊动。这样吧，我明日定去郭府交涉，让郭老夫人严加管束驸马，否则就请娘娘去禀告圣上，如何？”芄兰听了，只得先告退。
    乐城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母亲那里，先带着芄兰回到凤阳阁，拿出张郎中给的跌打膏给芄兰疗伤。乐城看着芄兰身上的伤，气的直跺脚，真想立刻冲到驸马府去理论。
    槐香赶紧在一旁劝解道：“你先别急，这样冲过去，驸马更恼火，日后岂不变本加厉？难道你还天天去收拾驸马？再说了，那驸马可是武将，你打得过人家吗？别连你一起被收拾了！”乐城愣住了，一时也没了主意。
    芄兰看时辰不早，担心驸马发现她跑出来报信，赶紧告辞出宫，槐香吩咐青蠡将她送回去。
    炎炎夏季的午后是那么难熬，乐城满身大汗地在练功房里练功。可是她完全没心思练功，她担心姐姐文晔，担心七姐，心里琢磨着怎么替七姐求情，把七姐留下来；怎么去见姐姐，收拾那个可恶至极的姐夫。
    “公主殿下，公孙师傅叫你过去。”青蠡站在门口说道。乐城急忙擦了擦汗，来到公孙师傅的房间。
    “小枳，你把七娘藏在哪里了？”公孙师傅问道。
    “在永阳街。”乐城如实回答。
    “哼！还真是小看你了，小小年纪还挺有本事，能随手就在京城里给她找个藏身之地。”公孙师傅讽刺道。
    乐城低头不语，她不想把封二也扯进来。
    “这是七娘的东西，一会儿你带马婶过去交给她。”公孙师傅说道。
    乐城吃了一惊，她看着公孙师傅哀求道：“师傅，你就原谅七姐吧，她孤身一人，你让她去哪里？”
    “我已经原谅过她了，是她自己不争气，一错再错！”公孙师傅停了一下，接着说道：“给人做妾没什么，做我们这行的，也就是做妾的命。可是坏了院里的规矩，闹得人家家破人亡，就不行！”
    乐城疑惑地看着师傅，问道：“家破人亡？”
    “怎么，你还不知道？魏夫人因当街辱骂贵妃娘娘被赐死，魏将军削职被贬幽州，全家迁出京城回原籍。”公孙师傅说道。
    乐城听了公孙师傅的话，感到极度震惊。虽然她跟魏夫人只见过两次面，觉得她醋劲十足，盛气凌人，可是魏夫人所说的都是实话，她和济王殿下的见解有许多是相似的，乐城还是认同的。
    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内心忽然有种深深的恐惧，这次她十分清晰地认知到贵妃娘娘的威严是不可侵犯的，即便是身为王公贵族的魏夫人。
    “去吧，带马婶过去。”公孙师傅淡淡地说道。
    “可是，连魏将军都不在京城了，七姐怎么办呢？”乐城问道。
    “马婶，拿上东西跟小枳过去，快去快回，不可逗留。”公孙师傅冷冷地说道。
    乐城知道已经毫无商量余地，只得带着马婶过去。路上乐城唉声叹气，担忧七姐的去处。
    马婶在一旁说道：“小公主，你还是替公孙师傅考虑考虑吧，院里接连出了两个惹事精，你让公孙师傅情何以堪，如何在贵妃娘娘面前交代？若是贵妃娘娘怪罪下来，怕是连公孙师傅都没办法在京城待下去了！”
    乐城听马婶这么说，这才想到师傅也有师傅的难处，不禁心烦意乱，不再吭气。
    七姐也许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漠然地跟马婶道谢。
    “七姐，那你以后怎么办呢？”乐城问道。
    七姐摸着乐城的头说道：“谢谢你，小枳，不好意思，这次连累你了。既然魏将军去了幽州，那我就去幽州找他。”
    “还找魏将军？师傅的话七姐你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乐城有些不满地说道。
    七姐淡淡一笑，说道：“这些年我拼命的陪客，师傅的教养之恩也算是报答了。我与魏将军是真心的，如今魏夫人死了，他也算是解脱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呆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了。”
    乐城听七姐这么说，不禁撇撇嘴，心想七姐怎么可以这么说？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的，她倒还幸灾乐祸？
    七娘看看乐城说道：“你也是知道的，那魏夫人太过跋扈，仗着自己娘家的势力，根本不把魏将军放在眼里。魏将军当年从老家来到京城，本想通过武试谋取个职位为朝廷效力。不想他一介白衣，就算武功才学再好，也难在京城谋到一个像样的职位。报国无门后，不得已走了入赘武家的路子，才得以崭露头角。可就算做到当朝四品大员，回到家里还不是低三下四；魏将军心里的苦楚，只有跟我倾诉。如今魏夫人死了，魏将军也解脱了，正需要我在他身边照料，我自然要找他去。”
    乐城听七姐这么说，只好说道：“那你盘缠够吗？我那里还有些钱，等我回去拿来给你。”
    七姐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我这些年还是攒了不少钱，足够了，谢谢了。小枳，你快回去吧，省的师傅又责备你。总是连累你，我真是不好意思！”
    乐城只得跟马婶回去了。
    回去路上，乐城转到济王府，想去问问济王妃是否去探望过姐姐文晔。
    梅香见乐城急匆匆走进来，知道她的来意，直接说道：“我去过了，晔儿说她刚睡下，就没见我。我只得先去拜见郭老夫人，问了问晔儿的情况，郭夫人说晔儿很好，每日还过来给她问安，我一时也没实证，就只得先回来了。”
    “那芄兰不是说驸马连姐姐也打吗，还要什么实证？”乐城着急地问道。
    “可是我没见到晔儿，没有真凭实据，如何跟郭夫人说呢？”梅香叹口气，接着说道：“晔儿一直对我冷淡，不肯与我亲近，我也一时没有办法了解实情。你还是个小姑娘，也不好去跟驸马理论；婆母最近身子又不好，若是知道晔儿过的不好，岂不伤心；最好是能禀报父皇，让父皇过问一下最好。”
    “圣上和贵妃娘娘去华清宫避暑去了，要不我去收拾驸马，教训教训他！”乐城气愤地说道。
    “胡闹！驸马是都尉将军，你怎么收拾他？这事还麻烦了，要不等婆母身体好些，我同婆母商量一下，想个稳妥的法子，即能教训驸马，也不至于撕破脸面，这样对晔儿才是最好的。”梅香说道。
    乐城觉得梅姐姐说的有理，她这才想到自己恐怕不是驸马的对手，如何收拾驸马？到时非但没收拾住驸马，还连累姐姐，那就实在糟糕了。
    乐城垂头丧气地从济王府里出来，回了浏漓院。
    槐香见乐城回来，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公孙师傅不是让你快去快回吗？”
    “总得问问七姐去哪里安顿，后来又去了济王府，问问姐姐的情况。”乐城回答。
    “七娘能去哪里？不过是到别的什么教坊，兴许还是个头牌。文晔公主如何，驸马真的敢打公主吗？”槐香问道。
    “七姐说要去幽州找魏将军；梅姐姐说没见到姐姐，要等钟娘娘身子好些一起商量看怎么办？”乐城回答。
    “她还去找魏将军？她害的人家家破人亡，还有何脸面面对人家家人？魏将军估计都恨死她了。”槐香说道。
    “这不能怨七姐，她也没想这样！”乐城争辩道。
    “好了！你还替她说话，小心公孙师傅再责罚你！”槐香呵斥道。
    乐城只得退出。不过细想姑姑说的话也有道理，乐城开始担心万一真如姑姑所料，魏将军已经恨七姐了，那七姐不是白走那么远的路？
    乐城一夜没睡安稳，第二天一早起来，琢磨怎么找机会再去看看七姐。用过早饭，德阳姑姑差人过来叫槐香过去帮忙，槐香交代乐城不得乱跑后，匆匆出门了。乐城喜不自禁，赶紧招呼青蠡出宫直奔永阳街。
    进了院门，正碰上封二，乐城有些诧异，问道：“你怎在这里？”
    封二淡淡一笑，说道：“母亲让我顺路送点吃食过来；你这么早来这里干嘛？”
    乐城说道：“我有事要找七姐；你昨天怎么没去找我玩？”
    封二幽幽地说道：“我现在又不是小孩了，事情多着呢，哪有空每天找你玩？”说完往门外走去。
    乐城看着封二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忽然有种莫名的伤感。
    “小枳，你来了，快进来。”听见七姐说话，乐城急忙转身来到七姐屋里。
    “把门关好。”七姐吩咐道。
    “怎么了？七姐？”乐城奇怪的问道。
    七姐盯着乐城，缓缓说道：“小枳，我有孩子了。”
    乐城愣住了，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幽州是去不了了，翠红倒是留我在这里生孩子，可是我觉得终究不妥。我想去洛阳找姨娘，或许她能收留我。所以我想请你跟师傅说说，看在曾是师徒的份上，给姨娘写封信，收留我。”七姐说道。
    乐城点点头，说道：“好，我试试。”
    公孙师傅最终还是写信给洛阳的师姐，请她收留七娘。七娘万分感激，收拾好行李去了洛阳。
    乐城送她到城外，七姐凄凉地说道：“替我多谢师傅，我不会忘了师傅的大恩大德。只是如今，二姐死了，我走了，小枳，你也快嫁人了，今后浏漓院不知还在不在。你也劝劝师傅，还是找个人嫁了吧，别老记挂着那个薛将军了，有什么用呢？”
    乐城听七姐这么说，也感到无限悲凉，默默地点点头，目送着七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