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城青蠡》第31章 迷茫

    清风吹拂的夏夜，乐城独自坐在凤阳阁的回廊里，仰望夜空中那轮明月，感到分外的寂寞。
    院墙外面的老槐树又开花了，白色的花朵缀满枝丫，香甜的花香飘满整个院落。乐城最喜欢这槐花的香气，清香甜美，沁人心脾。
    她曾多次问姑姑，是不是德阳姑姑觉得她长相就像槐花一样甜美素雅，才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可是姑姑总是避而不答，这令乐城十分纳闷。
    每年这个时候，香桂和红菱都会让青蠡拿着竹竿爬到槐树上摘槐花，摘下来的槐花洗干净剁碎，用麦面、豆粉和了蒸上半天，就做成清香可口的槐花糕，乐城很喜欢吃。
    可是今年这个时候青蠡不在，没有人去摘槐花了，也就没有槐花糕吃了。乐城很想自己去摘，可是姑姑严令禁止，只好作罢！只能看着那雪白繁茂的槐花高高地挂在枝头，随后慢慢发黄飘落，乐城实在感到可惜。
    这天，乐城照例去薛将军府上还书，将军借给她的《剑诀简谱》已经研读完了。
    一进门，薛夫人就迎了出来，说道：“小公主，好久不见你来了，怎么？嫌我们的院子小，不肯光临吗？”
    乐城赶紧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夫人见谅！只是最近琴练的不好，师傅抓的紧，就没空过来给将军和夫人请安。”
    “哈哈！原来如此。快进来吧，我领你看看我家的小院。”夫人说着便拉着乐城在院子前后参观。
    这是个三进院落，院子里种着些木槿和紫藤，院墙边上还种的豆角和丝瓜，这令乐城感到十分新奇，不禁走到近前观看。薛夫人笑起来，说道：“公主可能没见过，这是我种的菜。”
    后院两颗高大的槐树让乐城眼前一亮，对夫人说道：“我们凤阳阁后面也有一个大槐树，今年开了好多花，往年姐姐们会做槐花糕给我吃，今年青蠡不在，就没人摘槐花了。”
    “哦，小公主喜欢吃槐花，我这里刚好做了槐花疙瘩，不知你爱吃不？”薛夫人说完拉着乐城来到前厅，吩咐吴妈端出一盘槐花疙瘩给乐城。
    “这是槐花和麦面和在一起蒸的，拌上盐和辣椒、醋，是我们老家的吃食，你尝尝。”薛夫人说着将筷子和碗递给乐城。
    “谢夫人！”乐城答谢后吃起来。不同于宫里手艺，乐城觉得槐花这种做法更好吃，忍不住一下子就吃了一碗。薛夫人在一旁说道：“既然公主喜欢吃，吴妈，赶紧再装一钵给小公主带回去吃。”
    乐城很不好意思，赶紧站起来谢绝。
    薛夫人笑着将那陶钵塞到乐城手里，说道：“客气什么，爱吃就尽管来吃。小公主喜欢我做的东西，高兴还来不及呢。”乐城只好谢过谢夫人，准备告辞。
    正在这时，薛将军回来了，看到乐城来了挺高兴，招呼她坐下来问话。“这本书看完了？”将军问道。乐城点点头。“那给我练练看。”将军说完来到院子一旁，让韩成给乐城递过一把剑。
    乐城接剑开始在院子里武起来，薛将军在一旁看着，等乐城收了剑，上前指点几招，让她回去继续练习。
    然后回到书房，拿了本《剧孟剑法》给乐城，说道：“拿去看看吧，看不懂来找我。”乐城接过书，向将军行礼告辞。
    乐城出了薛府，路过西市，忽然看见姑姑匆匆走在前面，不禁好奇，悄悄跟在后面，想吓她一下。
    可是姑姑走到一家广陵坊的丝绸店就进去了，乐城远远看着，想着这就是姑姑说过的那家有新样式的丝绸店吧。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还不见姑姑出来，乐城没趣地回去了。
    这几天乐城很高兴，青蠡从东都洛阳回来了，还给她带回来一只小苍鹭，她高兴地将这只小鸟栓到凤阳阁的回廊边，看着它在池塘边走来走去。
    青蠡这次被调去东都洛阳是侍奉太子巡视河东道，一路上一定没少吃苦，整个人变得又黑又瘦的，回来后就病了，乐城为了照料他，这几天都没去浏漓院练功。
    青蠡只是个小太监，病了也没资格请太医给看看，乐城只得悄悄带着他到张郎中那里看病。
    张郎中给青蠡诊病，乐城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想拜张郎中为师，张郎中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说：“不敢不敢，真是折煞我了。”
    乐城说道：“你就教我看病吧，这样母亲病了，我就可以给母亲医治了，母亲也不用忍着病痛去干活。”
    耐不住乐城的软磨硬泡，加上张郎中也想借助乐城多接近七娘，于是答应乐城教她看病。
    想着乐城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于是随手给了乐城一本《金匮要略》，让她先看，想着她看的乏味就不会再来纠缠，而乐城却如获至宝的拿回去看了。
    盛夏的夜空繁星点点，一弯新月高挂夜空。乐城坐在灶房的炉子边给青蠡熬药，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夏夜虽有凉风，可是屋里依旧闷热，不一会儿乐城就满头大汗。“好了，小枳，看你热的，回去洗洗歇息吧，我来看着。”红菱走进来说道。
    “不行，张郎中说要想学好医术，就得从煎药学起，等以后我学会看病，你们有病就不怕了。”乐城说道。
    红菱笑起来，“得了吧！我谢谢你了，就怕本来还有口气，让你一治彻底没气了。”说完大笑起来。乐城气哼哼地看着她，白了红菱一眼。
    乐城端着药碗走进青蠡昏暗的小屋，青蠡赶紧爬起来。
    “小心烫，等一会儿喝吧。”乐城说着放下药碗。
    “都让你干什么呢，累成这个样子？”乐城问道。
    青蠡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子那些护卫，行军路上自己不扛戟，一路上让我们扛，晚上喝酒，让我们替他们值岗，还打骂我们这些当差的小太监。”
    乐城一听气愤地说道：“那他们的将领就不管管他们？”
    “这些人好多都是世家子弟，那些将领比他们还坏，不但酗酒，还逛青楼！”青蠡悲愤地说道。
    “青楼？那是什么地方？”乐城好奇地问道。
    “跟浏漓院差不多，卖艺卖春的地方！”青蠡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十分不妥，马上改口说道：“当然跟浏漓院不能比，那些地方都不是正经人去的地方。”
    青蠡看看乐城还是没明白的样子，也不敢再说了，怕她傻傻地再去问姑姑，自己少不了又得挨罚，于是嘱咐道：“你千万别再跟任何人说，不然我会被打死的。”
    乐城听他这么说吓了一跳，赶紧点点头。虽然她还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清楚地知道在这宫里，是不能乱讲话的，否则后果真的会非常严重。看着青蠡喝完药，乐城也回屋休息了。
    浐河两岸的垂柳已是满树浓荫，随风妖娆的飘来荡去，仿佛少妇那乌黑的长发一般。魏将军携着七娘漫步在河边，亲亲我我地闲聊。
    这里离京城较远，所以人迹稀少，魏将军将七娘拥在怀里，对她说道：“我这就在南城准备给你买一个院落，接你出来住，带着你的丫鬟和小厮，不用住在府里看夫人的脸色；等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母亲自然高兴，到时风风光光地迎你回府，如何？”
    七娘羞涩地点点头，说道：“全凭将军做主。”她轻揽住魏将军的腰，将头靠在他宽广坚实的胸前，畅想着未来安定平和，温馨幸福的生活；她要为他从此洗去铅华，结束漂泊不定的生活，生儿育女，举案齐眉，做一个贤妻良母。
    青蠡的病终于好了，乐城又接着去浏漓院练功。最近师傅和姐姐们似乎都很忙，没人来督促她的琴艺。乐城反正不喜欢练琴，看师傅师姐都没人管她，偷空就开始研读张郎中给她的《金匮要略》，或者将军给的《剧孟剑法》。
    盛夏的午后尤其炎热，槐香实在是热的不行，看院子里其他人都在休息，乐城也没好好练琴，就想回凤阳阁。
    “小枳，练完了吗？今天太热了，我们早些回去吧。”槐香问道。乐城也很热，正想回去，于是收了琴，跟着槐香回宫了。
    刚拐过街角，就看见前面出了乱子，走近一看，乐城看见七姐被两个体壮的婆娘按在地上殴打。
    她赶紧跳下车，跑过去推开那两个婆娘，把七姐拉起来。那两人又冲过来，准备打乐城，槐香急忙冲过去厉声吓道：“放肆！谁敢对公主无理！”
    那两人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一位贵妇。那贵妇走上前，打量了一下槐香和乐城，冷冷的地说道：“公主？公主怎么会认识这个贱婢？给我接着打。”
    “你敢！此乃乐城公主殿下！”槐香吼道。
    贵妇楞了一下，仔细打量了乐城一下：见她虽然衣着不华丽，但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身旁又有个姑姑，觉得没准还真是个公主，于是说道：“这个贱婢勾引我夫君，我收拾她是理所当然的！这位姑姑，公主还年幼，你不该让她掺和这些烂事。”槐香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她是我师姐，你们不能打她！”乐城大声说道。
    “哦？师姐？！即是公主怎么会跑到浏漓院那个下三滥的地方？跟这帮贱婢混在一起？”贵妇冷傲的问道。
    “奉贵妃娘娘懿旨，公主跟公孙师傅学艺。”槐香答道。
    贵妇冷冷一笑，说道：“原来如此！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这个贱婢如此胆大妄为！我今天还就要狠狠收拾这个贱婢，看那杨玉环能奈我何？”
    槐香大惊，敢当街直呼贵妃娘娘名讳的人，想必也不是一般的皇亲贵戚，不由得退后一步，毕竟自己只不过是个姑姑。不过还是问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贵妃娘娘名讳！”
    “哼！贵妃娘娘？她杨玉环是什么东西，别人不知，我还不知道吗？姑姑当年千挑万选的，怎么会给表哥选个这样的货色！如今令全京城人看笑话！”贵妇说道。
    原来是贞顺皇后的侄女，难怪如此嚣张，槐香不敢惹到这位，忙退在一边。乐城却不知深浅，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贵妇拿着鞭子的手，用力一捏，说道：“不管你是谁，就是不许再打七姐！”
    贵妇忍着痛咬牙说道：“难道是杨玉环让公主纵容贱婢去勾引我夫君？”
    乐城急忙说道：“你别胡说，娘娘并不知情，你夫君是谁？我师姐一直在园里，不曾出去，怎会做如此下作的事？”
    贵妇瞪着眼睛直视乐城：“魏黎你可见过？你即在浏漓院，敢说从没见过这个贱婢跟我夫君纠缠在一起？你也知道这是下作的事！”
    原来是魏夫人，乐城一下子松开手，顿时觉得理亏的很，可是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七姐啊，她硬着头皮小声说道：“师傅严令不得私会外客，除非你家将军自己跑去的。”
    “哼！小公主，我看你学艺不精啊，撒谎都撒不好。没有这个贱婢勾引，我夫君能天天跑到那里去？”魏夫人捏了捏乐城的脸说道。
    乐城顿时没了底气，低下头。魏夫人一把推开乐城，扬起手就抽了七姐一鞭子，乐城赶紧想上前护住七姐，却被姑姑一把拉住。
    看着七姐被打的倒在地上，乐城挣脱姑姑，上前挡在魏夫人面前，说道：“魏夫人，别打了！我保证七姐以后再不敢了，你放过她吧，大街上的，也损了您的身份。”
    魏夫人看着乐城，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也是正经的公主，皇家血统，竟跟着这帮贱婢混在一起，真是有损我大唐皇族的脸面，跟着那杨玉环能学个什么好？看看这世风日下的，不教你学诗书礼仪，偏偏跟着一群舞姬混？再看看如今京城上下，满朝的文臣武将，不专心治国理政，没事都往浏漓院跑，这是要亡我大唐！”
    乐城觉得魏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忽然觉得很有罪恶感，只是看着七姐可怜，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请夫人见谅，放过七姐吧，以后再不会了。”
    “好！我信你一次！不过你记住了，只这一次。”魏夫人收了鞭子，上车离去。
    看着魏夫人远去，乐城上前扶起七姐，轻声说道：“回去吧。”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乐城神情恍惚，为什么要学艺？她忽然开始认真考虑这个问题。难道就是为了取悦他人吗？师傅，二姐，七姐，所有浏漓院的人，她们为什么都不能做人妻，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她们是低贱的？一连串的问题使乐城感到头疼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