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改:有凤来仪碧游楚宣》胎气

    四月初八,正是孝贤夫人的五十寿辰,她本打算一切从简,可皇帝执意要为她操办,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接受了。当天的晚宴是由刚擢升不久的礼部侍郎一手操办,流水席面丰盛奢华却不铺张,歌舞美艳却不失端庄,还有臣子献了贺辞,司礼官抑扬顿挫通篇读下,生动而不失文彩。
    可这些精彩,却入不了楚宣眼耳,他一颗心全都放在立于孝贤夫人身边的碧游身上。然而寿宴上,她则都没拿正眼瞧他,恭敬地立于夫人身侧,倒酒布菜,好不殷勤。
    趁着夫人称醉下宴的功夫,楚宣这才得到了空,见夫人跟前的嬷嬷扶她下宴休息,他也悄然退席。在长乐宫四处寻了一番,才找着挑灯立于廊下的碧游。
    他瞧见四下无人,一把将她拽到院中树丛之下。
    “才这几日未见,你便不认得朕了?”他压抑着心头怒意,沉声问道。
    碧游惊慌地望着他,颤声答道:“皇上,此地是孝贤夫人的长乐宫,您行事如此唐突,小心落人话柄。”
    借着幽淡夜色,他瞧见她眼神有异,刚要抓紧她手臂询问,却被她倏然挣开,迅速地绕着树丛逃之夭夭。
    楚宣看着她匆忙消失的身影,心头极度失落。方才见她那慌乱的眼神,显然与往日的她有所不同。她到这长乐宫才不过十日有余,怎会与他如此疏离?他心头纳罕,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她人在这长乐宫中,他又不好频繁来此,更何况即使来了,也只能远远地瞧着她。事已至此,他不由心生悔意,若是当天他没刻意要掩饰内心的尴尬,她也不会搬到这宫里头来。
    此时,长乐宫正殿的暖阁内,孝贤夫人正歪在榻上闭眸歇息,跟前伺候的嬷嬷香绣正拿着绑了绒布的小木槌子为她轻捶着小腿。
    “外头怎么样了?她今晚还算乖巧听话吧?”良久,孝贤夫人撑起眼皮,抬眸瞧着香绣幽幽而问。
    香绣放下手中小槌,一张容长白净的面上带着阴恻恻的笑,答道:“那丫头很是听话,看来那东西还真挺管用。若是夫人早得了这个,想必昭容娘娘也不……”
    她话未说完,便自个儿扇起了耳光,方才她太过得意,竟提及了令夫人忌讳的的吴充容来。
    “夫人请息怒,老奴一时口快,下次定不敢了!”
    “罢了,此事不再提便是了。”孝贤夫人朝她扫了一眼,香绣忙上前将软枕垫在她背下。孝贤夫人半躺着,眯眼瞧着殿顶色彩繁丽的藻井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丫头是幽月举荐来的,如今瞧着也还不错,倒可以好生栽培。她喝了这药若能一直乖乖地便好,要是半途出什么岔子,便弃了吧!”
    香绣面上存着笑,答道:“一切但听夫人安排,不过外头那人,要何时安排入宫?”
    “哼,比起碧游这孩子来,她仍旧有些懵懂,先晾一阵子再说吧!”孝贤夫人朝她摆了摆手,胸有成竹地说道。
    想她此生五十载,前半生被人算计,受尽了煎熬与折磨,而今她要将眼前这一切悉数掌控,再不会让任何人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翌日一早,因身子不适而未能参加孝贤夫人寿宴的锦瑶携了宫人抬了寿礼来到长乐宫拜见。孝贤夫人见她将礼奉上,不由喜上眉梢,她平素最喜闭门礼佛,可不喜奢华铺张,而今淑妃特意为她从寺庙中求得菩萨还塑了金身,这礼算是送到她心窝里去了。
    “难道淑妃有此孝心,我这老婆子倒没什么贵重的回礼,这随身带着多年的佛珠便赠于你吧!”孝贤夫人边说边由腕上脱下上好沉香木串珠命人递给了她。
    锦瑶显然是受宠若惊,推三阻四不接,却惹得夫人面露不悦,这才千恩万谢地接了。
    “淑妃如今身子不便,可要好生注意将养,我也会向佛祖祈祷,祝你顺利诞下皇嗣,好为皇家开枝散叶。”孝贤夫人有意无意地瞟着她微突的小腹,笑得亲切和蔼。
    锦瑶礼貌地谢过,取过手边的茶盏啜了几口,含笑陪着孝贤夫人聊了片刻这才起身告辞。她起身时忽觉小腹一痛,袍袖带过桌上的茶盏,顿时摔得粉碎。锦瑶惊得慌忙道歉,只是口中话未说出,整个人竟因小腹传来的剧烈痛意而蜷曲起身子。
    “快瞧瞧,淑妃这是怎么了?”孝贤夫人见状,顿时着了慌,忙命跟前的香绣前去相扶。
    锦瑶捂着小腹痛楚不语,到底是香绣眼尖,瞧见她湖水蓝的宫装下一片殷红。她暗叫不妙,朝孝贤夫人使了个眼色后便忙命人前去请太医。
    院内的宫人飞奔出了长乐宫门,正好撞见捧了衣物往院内走来的碧游。
    “你如此匆忙,到底所为何事?”
    碧游见状,忙上前相问,那人来不及答话,只瞥了她一眼便匆匆而去。
    碧游心内狐疑,走入院内才知是锦瑶不好了,她心内焦急,悄然向孝贤夫人望去,见她也是吓得面如纸色。她刚要拔腿入殿,低头瞧见手中衣物,也只得往偏殿的厢房里去了。
    待碧游收拾完毕出了房门时,锦瑶已被闻讯前来的楚宣接回了碧月宫。她私下打探了一番,底下的宫人只说是动了胎气,至于腹中胎儿如何,倒是没有定论。
    孝贤夫人这边因锦瑶之事而愁眉不展,虽说这事尚未有定论,但这事是出自她这长乐宫,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谋害淑妃的干系。
    正值午时,絮暖的春阳高照,原本花草扶疏幽静怡人的碧月宫却是一团慌乱。医正赵有年殿内殿外的忙碌着,心头暗暗抱怨,这宫里从上到下真是不让人省心,不是今日这个伤了,就是明日那个病了,他才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便又摊上这棘手的事。
    不过好在是这位淑妃娘娘腹中胎儿并无大碍,经过一番精心诊治,所幸保住了孩了。
    待锦瑶心情稳定,楚宣这才入殿前去瞧她。他心觉此事发生得太过蹊跷,平素见她好端端的,谁知才去那长乐宫没多久便出了事情。而且碧游近来也有些不妥,清晨他心情不佳,逛园子时正巧遇见了前去浣衣局取衣物的她,他将她拉过盘问一番,一时也没有问出什么来。只是觉得她言语间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才去了半月不到,她竟对孝贤夫人如此敬慕体贴,依她原本的清冷个性,很不易与人相知相熟,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古怪。
    楚宣走到床边,见锦瑶正盯着某处出神,哭得红肿的双眸失了往日神彩,直到他侧直在床边坐了下来,她这才回过神撑起身子。
    他忙扶她躺好,语意关切地问道:“你身子不好,就不必多礼了。如今觉得怎样了?还有哪儿不舒服?”
    锦瑶抬手隔着锦被覆向她的小腹,倏然破涕为笑:“只要孩子没事,一切都好!”
    楚宣了解她先前的失子之痛,温柔地抚上她的面颊柔声道:“是朕的不是,没能保护好你们,此次朕一定严加彻查,找出从中作梗之人,定不轻饶!”
    锦瑶忙握上抚上她脸颊的手,柔声道:“皇上不必如此生气,其实是臣妾的不是,先前我起身时打碎了杯盏,顿时心中一惊,想必便动了胎气。”
    她边说边将包裹了白纱的手伸到他面前:“您别气了,都是臣妾的错。要不是臣妾冒失,也不会出此差错。孝贤夫人待臣妾极好,早上还送了如此贵重的沉重木手链给臣妾。”
    楚宣从未想过此事是会因贤孝夫人而起,她一向清心寡欲,多年来闭门礼佛,鲜少理会后宫之事。若锦瑶真是被人谋害,想必是另有其人,那人必定是想借孝贤夫人之手谋害皇嗣。只是这宫中嫔妃不过半百,若她们真有这些害人心思,他怎会一点儿都瞧不出来?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往后定会小心,绝不会再冒失莽撞了。”锦瑶蹙眉而笑,那模样楚楚动人,令人爱怜。
    “此事无须你操心,只管好生养着。”楚宣替她掖好被解,正起身要离开,却发现桌边尚未清理的托盘。上好的官窑白瓷中放着包扎的白纱与药膏,上好的沉香木珠串以衣染了殷红血渍的细瓷碎片。
    他顿时止住脚步,上前取了那碎片来瞧,随即转过身问道:“这被打碎的瓷器并非是碧月宫的吧?”
    锦瑶眯眼瞧了瞧,这才答道:“这是臣妾在被长乐宫打碎的杯盏,应是臣妾吃痛倒下时不小心落在了袖中,这才扎到了手了。”
    楚宣应了一声,拿着这比铜钱略大些的瓷片若有所思。瞧这瓷片,应是打碎了一杯底,方才听锦瑶跟前随侍的宫人说,她在长乐宫中饮了几口茶,若真是有人刻意谋害,想必能查出些什么来。临走前,他又驻足看了看托盘上的沉香木珠串,鬼使神差地,将其取过揣在了袖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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