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洛神董织成曹丕》第484章 再次厮杀

    平时最讨厌的这个女人,讨厌那听起来永远似乎都平和镇定的声音,那看似淡然其实从来对自己都不在意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恰似仙曲纶音。
    她跌跌撞撞地跟着跑起来,裙子在脚下磕磕绊绊,价值千金的锦裾被胡乱地踩在脚下,两边的草木刷刷往后退去。织成拉着她往树林里乱窜,后面也有杂乱的簌簌声音,是那些人拨开树木,穷追不舍过来。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方才甄氏至少杀了三个,一个是用弩箭射死的,其他人便追过来了。
    那句话让她心中发冷:“主人说一个也不留!”一个也不留?
    如果自己今天死了,那……
    “甄氏!”
    她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鬓发早已乱不堪言,如疯子般披拂在脸上:“你知不知道这是谁想害我们?”
    织成不理她,只顾迈步狂奔。
    嗖!
    是弓弦的声音!
    辛苑的厉喝声也遥遥传来,织成心中一定:辛苑的喝声中没有痛楚,显然没有受伤。
    临汾公主咬了咬牙:“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我要告诉你……”
    “呛”!
    织成拉着她的身形蓦然疾转,一串火星在头上飞过。
    只是两刃交击,临汾公主几乎睁大了眼,清清楚楚又万分惊惧地看到,有半截刀刃破空飞起,而织成在削断那人兵刃后,以电光般的速度,将手中的短剑没入了那黑衣人腹中!
    又……又杀了一人!
    临汾公主只觉脑中那根紧紧的弦线,在此时终于崩不住了!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倒了下去。
    拜托!你这个时候晕倒算什么啊!
    织成心中一阵哀嚎。
    她的武功并不算顶高,所长者不过是六神灵敏、身法轻盈罢了,再就是仗着一腔的武勇,还有那柄陆焉所赠的短剑渊清的锋利。凭着那几个歹徒对女人的轻视,杀了个出其不意,又借着随身不离的短弩,结果了那个冒犯临汾的歹徒。
    如今临汾公主晕倒了,她该如何才好?
    拖着走必然是不可能,要么丢下?可是方才那些歹徒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临汾公主若留下,必然就是死得透透的。虽然她一向也厌恶这个有些拎不清的大汉公主,但是眼睁睁地看她送死,更是做不到。
    做不到,只有留下来了!
    她长裾一掀,已利索地盘在了腰间。渊清回鞘,短弩却已抄在了手中,蹲身窥眼,嗖嗖两声,对方两个奔得最快的歹徒已应声而倒!
    还有三个!
    她摸向箭囊,不禁苦笑。
    她是来参加赏春之宴,又有卞夫人在,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高贵,又是女子,只怕这短剑和短弩都不可能带得进来,又怎么可能带满满一囊箭?
    绕是阿娴巧手,在她腰间缝了一个暗袋,也只能容纳五枝弩箭罢了。
    还有一枝!
    她索性将短弩装回了腰间,又拔出了渊清。
    自入了这个时空,除了那个红宝石戒指,渊清就是她最亲近的物件了罢?一直跟在她身边,连睡觉都在枕下卧着。本以为入了桐花台,曹丕又一举镇下了局面,自己便不用再如此,谁知连这仙阙般的青台,也暗藏杀机。
    她握紧绞金缠纹的剑柄,目光低沉,盯住那三个飞纵而来,越来越近的身影。
    一片白絮从天上飘下来,接着又是几片,很快,大大小小的絮片便弥漫空中,连视线都不那么清晰了。
    下雪了?这是建安十八年的最后一场雪。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过年了就是建安十九年,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如果这一次熬不过去,她就再也见不着建安十九年。如果熬过去了……
    天光落在渊清的锋刃上,闪着雪亮的寒光。刃面就象最明净不过一面镜鉴,清晰地反射出扑过来的狰狞身影。
    “呔!”一声暴喝,挟带劲风,劈面而来!这人臂力颇强,刃未近前,刀上风声呼啸,若是斫下来,只怕正中的便是昏迷在地的临汾公主,一刀两截也不是什么稀奇!织成无处可避,只得纵身而起,双手握剑,迎向那柄长刀!
    锵!
    不出预料的,半截刀身飞起!这世上终是没几柄利刃当得过渊清!
    然而仅凭渊清的锋利,尚不足够削掉对方那一柄也算是宝刃的长刀,何况对方功力浑厚,这一刀劈来几欲有开山之势,织成这奋力一斫,虎口震裂,流出血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顾不得呼痛,织成就势抹剑,和身撞向那人!不闪不避,径直撞上!
    噗!断刃插入了她的左肩!
    她没练过什么精妙的招式,更不会有辛苑那样高超的剑术,她的招式,永远都是一个路数:狠!
    那歹徒先前不是没发觉她身负武功,还杀了几个自己的同伙,但也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外表看上去金尊玉贵的女郎,竟然不顾身份,不惧生死,甚至不顾男女之别,猛地撞向自己怀里来!
    卡嚓!
    这一撞,是结结实实的真的撞上来,并非虚招,用尽了织成几乎所有的力气!那歹徒只疼得惨嚎一声,觉得肋骨仿佛已断了两根!
    织成扭身顶肘,竟将他整个人一把抡起,猛地往正奔来的另一个歹徒掷去!
    扑通!
    两人滚作一团,而织成肩上尚插着半截断刃,手中的短剑,已剌向第三个!
    能在这铜雀台中,甚至是卞夫人的青台之外行剌她与临汾公主的人,绝非庸手!昔日多次遇险,却也不如今日这般,织成方才连杀数人,一是仗兵刃之利,二是出其不意。毕竟已耗了不少气力,此时与这个歹徒面对面的交战,便觉相当吃力。
    这歹徒用的是一柄软剑,剑身细长,有如毒蛇般,只是唰的一下,便缠上了渊清!织成欲要回剑,那软剑却如蛇吐信般,蓦地直立起来,织成本能地闪避,也觉右颈上一凉,是剑锋擦着肌肤而过,有冰凉的液体,已从颈上流了下来。她挥剑相剌,对方剑术颇高,只腕上一疼,却是她闪得快,那软剑只剌中了手背!
    这歹徒的剑术相当高明!
    织成手背生疼,虎口破裂,渊清再也拿握不稳,呛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织成仿佛也受了惊吓般,脚下一软,已倒在了临汾公主身上。她身上受了几处伤,原以为是不碍性命的,此时才发觉似乎低估了,半边身子都觉得寒凉,低首一看,却是全部被鲜血浸透了。尤其是颈部那道伤痕,估计并不轻松。
    使软剑的歹徒冷笑一声,软剑闪出一片寒光,如蛇信般袭了过来!织成若要闪避,临汾公主可就再无避处了!
    她衣袖一卷,裹住右手的同时,已握住了软剑!
    不过是区区的锦罗罢了,还想阻住这样锋利的剑势?那歹徒简直就觉得眼前这个刚杀了自己几个同伴的女郎,此时完完全全是失心疯了。
    那柄切金断玉的短剑已经落在了地上,这女郎手也受伤,根本就无法再握兵器,即使握住了软剑,也不过是阻得一瞬,且那锦罗衣袖中的手掌,此时已有鲜血渗透。只消自己软剑再往前一送……
    带着几分蔑意和轻视,将杀气贯穿软剑,原本柔韧灵动的剑身,此时绷紧了起来,象足了一条正待飞出啮人的毒蛇!
    嗖!
    一声弦响!
    那歹徒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腹部——一枚箭羽在那里露出来,随即便是涌出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面的雪片上,很快被雪水化淡。
    最后一枝弩箭!
    织成喘了一口气,顾不得疼痛钻心,一把将短驽抛在地上,伸手摸到渊清,咬牙迎向新的敌人!
    是原本被掷翻在地的另一个歹徒也爬起身来,抡刀就劈!
    这歹徒与先前那个剑术精绝的不同,走的是沉横一路,那刀挟冷风飚然,织成双手尽伤,便是摆出迎战的架势,心中明白是万万捱不住这一刀的!
    难道快死了?
    念头如电般从心头闪过。不是没有过生死关头,有多少次都险些失去性命,可是现在不一样,她就象唐僧取经一样,走过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到了灵山,却还取不得真经,那真是让人亏死了!
    她咬了咬牙,一把拔出肩上的断刃,忽然一跃而起,执剑冲来!
    刀光剑影,眼看便要相交,织成却忽然往后跌去,将跌未跌的一瞬间,她飞起一足,正中那人胯下!而她自己也余力将衰,整个人重重地往后跌出,落在了临汾公主身前。
    那歹徒惨叫一声,紧紧捂住裆口,连退了几步,以一种又惊又怒又难以言喻的目光瞪向她!
    她竟然还会这种阴毒下三滥的招式!
    织成苦笑一声,手中紧握着渊清,裂开的那些伤口、汩汩流出的鲜血,都令她疼到几乎麻木。
    都过了这许久,她拼死搏斗,居然这青台中的侍卫一个也不曾赶到。连辛苑都无法腾出空来相助,足见这群歹徒是何等实力和安排严密。
    若是死了,那红宝石戒指,也无法回到陆焉身边,阳平治都功印,自己该怎么拿出来才好?
    她此时是真的有些懊恼,对不住陆焉了。
    谁叫那至关重要的法印,居然会化为一道清光,缩入了她的时空穿越法宝——那枚红宝石戒指之中?
    她原本想着,安置好邺都的一切,好好地爱过一场,她便先回巴蜀,想法子取出阳平治都功印,再回自己的时空去。
    至于怎么想法子……她不知道。在阳平观呆了那么久,催动真气也好,反复呼唤也罢,甚至是试着摔了一次,那阳平治都功印也死活不出来。
    她不敢乱来了,毕竟当真弄坏了那戒指,她就回不去了。
    可是,现在她真后悔。
    总不能让陆天师一辈子都是个徒有其名,连法印都没有的天师吧?
    她想太多了……
    那歹徒怒吼一声,冲上前来!刀刃反射出的寒光,是死亡的光芒么?
    吲!
    一声利响,有青光破空而来,如蛟龙攫食,一闪即没!
    仿佛无法置信,那歹徒缓缓倒下,心口上一柄长剑,犹自颤动不已。雪下得极大,转眼眼前的青石板地、草木、甚至是那几具尸身上都是薄薄的一层。织成全身有些发冷,抬头看去,但见一张俊美不沾凡尘的面庞,出现在面前。
    只是此时那修长的剑眉之下,一双眸中满是焦急之色,织成只觉自己麻木的身躯,似乎被他扶住了,但有什么东西从体内飞快消逝,人越来越冷,而他的脸庞开始模糊,但他的声音还那样清晰,只听他厉声唤道:“董真!董真!”
    董真,还是昔日在洛阳之时,与他相识时的名字。
    那是杨阿若的声音。
    有人风一般的飞身而来,一把推开杨阿若,将织成抱入了怀中。
    分明只是单薄的绢袄,连氅衣都没有,那袄面带着淡淡的寒意和雪气,可是靠着就觉得有莫名的温暖。熟悉的气息,从鼻腔中幽幽逸入,令得织成身形一动,挣扎着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子桓……”
    自己觉着自己叫得很大声,但却只是翕动了嘴唇般了。但他却听懂了,一向沉稳的声音中竟也有了泪意:
    “是我对不住你,阿宓,我没有护好你,我没做到当初对你的承诺……我不该让你去的,我没想到……”
    她知道他是伤心了,他当时听到洛神绿波四个字,就触动了情怀罢。可即使如此,难道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么?否则不过是一朵山茶花罢了,他为什么由着她去。但她想说,她并不怪他,相处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他对她的心?甄洛已经逝去,她不是那种心窄的人……她想安慰他,让他不要那么伤心,他从来流不出泪,这样含泪却流不出来的伤心,最是令她难过。
    “早知如此,不若当初就不该让她回来!”
    是另一个熟悉的、冷峻的声音在指责:“若不是在铜雀台,若是在外面的万里江山,我都断不会让她再受这样的伤害!”
    “杨卫率……”
    “连世子妇都能在青台遇剌,我这个世子府的卫率,当得也未免太过可笑!”
    “是我的错……”
    嘶啦!
    是裂帛之声,随即肩上、颈上、手腕、手背……所有的受伤流血之处,被洒上了不知什么东西,清清凉凉的感觉,带着股子冲鼻的药香,随即又是一紧,不知被什么给紧紧缚裹住,那些源源不断奔出去的鲜血仿佛被什么阻住般,连同些微的热气都被留在了体内。
    呼的一声,一件氅衣罩了下来,是柔软的裘皮,一样带着那种熟悉的淡淡的气息,将她柔和地裹起来,紧紧地搂在怀中。她的脸贴着温暖的胸口,听得到咚咚的心跳声,四周一片暖融宁静,连雪片都落不下来,整个人却仿佛在空中飞起来。身畔似乎有零乱的脚步声,粗细不一的喘气声,还有谁在七嘴八舌地说话:“快快!请谷神医!”“世子也要当心自己身体!”“世子妇受伤颇重……”“公主倒是无恙……”
    她唇边露出昏沉的微笑。
    也许此时已经失去了神智,甚至不能记起先前发生了什么,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中不断下坠、下坠……那深渊是黑沉沉的,看不见底的,不知将要坠落到什么地方去,不知那黑沉的渊底是否有恶兽妖魔……但是那温暖的气息却象是一盏灯火,在黑暗的深渊中照亮了前路。即算是真的坠下去,真的坠下去……又有什么关系,那盏灯火,总是在的……
    她安然地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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