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洛神董织成曹丕》第269章 投奔

    顿了一顿,董真浑若不觉她的讽剌之意,微笑着对上崔妙慧的目光:“至于他……他对我自然上心,不过哪比得上夫人你事无巨细,操办得宜呢?连史万石这样一块顽石都挤得出油来?他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不知夫人你答应了他什么丧权辱国的要求?”
    “丧权辱国倒未必。”崔妙慧差点要白他一眼,但看到处都是看着他们的眼睛,不由得压了压火气,微笑道:“史万石此前已来过数次,言说明日便要出发益州,向你索要美人呢。不过据妾想来,这不过是他一个幌子罢了。他又不傻,若能借你攀上那一位,只怕他恨不得倒奉上你七八十个美人才对。故此我才流露出想要大肆张扬,前来迎接你的意思,他便拍了胸口保证,说所有金钱,皆由他全部支付。”
    “于是何晏负责拉人,史万石负责出钱?”董真斜着她:“咦,我只交待让你安排我的私兵食宿即可,你却如此大张旗鼓,比为夫交待的办得还要辉煌大气,恐怕并不仅是彰显你崔氏女的能耐罢?你倒是说一说,此举所为何来?”
    “妾倒有一事,想请问夫郎,”崔妙慧微微一笑,目中利光蓦现:“夫郎口口声声有美人献往益州,可往昔你带给史万石看的美人分明就是妾身,不知夫郎又从哪里变出个美人交给史万石?总不会是还让妾抛头露面,为人婢伎罢?”
    “所以你才尽量在人前出现,坐实董夫人的名份,如此一来,我便不敢将你卖往益州。”
    董真似笑非笑,却让崔妙慧心中猛地一跳,勉强笑道:“难道你当真要将我送往刘璋那个色鬼府上?我堂堂崔氏……”
    “你不是崔氏,我也不会。”董真打断了她的话头:“阿慧,你与我相处这些时日,难道还不了解我之心性?只要你是我的人,我便不会算计你,更不会将你当作货物一般,送来送去,任人分配。”
    崔妙慧:“那你从何处找到绝色美人?”她蓦地仿佛明白了什么,失声道:“难道是你自己?”
    这一失声而呼,顿时引来众人更多寻询的目光。
    崔妙慧赶紧嫣然一笑,佯作是不慎失言,遂又低声急急道:“你……你切切不可恢复女身前往刘璋府第!那里龙潭虎穴,比不得你在邺宫,又没有子桓这样的人来帮你……”
    董真不置与否,也只是向她嫣然一笑。
    崔妙慧也知道此时并非二人的谈话时机,遂也闭口不言。
    “夫妻”二人携手前行,身后跟着一行丽服美婢,笑意盈盈,向着那一大群洛阳权贵,迎上前去。
    虽是各怀鬼胎,虚情假意,但一方决意要借这根高枝攀龙附凤,一方暂栖此地不愿多起事端,纵使从前并没有多少相处的愉快往事,倒也“宾主”尽欢。
    等到董真脸都几乎笑到僵掉时,这场彩庐相迎的热闹才算到了尾声。
    当权贵们纷纷乘车远去后,在苍茫的暮色之中,董真一眼便看到了伫立不动的何晏。
    风意微凉,吹得何晏外覆的浅灰鹿纹锦披风飘拂不已,那些锦上的灵鹿便活灵活现,宛若正奔腾在山岳云气之间,平添了几分恢弘空灵之意。
    他看着董真,又将目光移到她身后的部曲诸众上,神色平静,倒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董真忽然想起祢云会,连忙将他唤了出来。这次奔袭酒泉,因为黄昂等人被御林军吓破了胆,差不多是不战而降,所以并没有用上这些护卫厮杀。但是祢云会一路行止,却显然是娴于军伍,的确堪称是个人才。何晏肯将他拨给自己使用,足见当时虽然不赞成她的行为,但还是尽心尽力了。
    祢云会自阵列中出,上前向何晏行礼。何晏安然受了他一礼,见董真忽然也撩起衣袍,向他拜倒,这才吓了一跳,不由得伸手来扶,嗔道: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也难怪他反应过度,董真自从与他相识以来,无时不在刷新他对女子的认知。狠辣狡诈也好,重情重义也罢,放在一个男儿身上,这些品质固然珍贵,但身为女子便显得实在不妥。
    何晏也不知为何,每当看到她时,总忍不住要出言相讥,又或是暗中抬杠,即使是那晚与曹丕陆焉一起求娶,也自认为并非出自真心。只是有一种“其实娶了也不错至少压得住后宅那群女人”以及“大家都要娶我就偏要插一脚”的复杂心态。
    也许习惯了与董真的相处模式,忽然看见“他”如此行大礼,第一反应并非是喜而是极为惊诧。
    董真却凝气坠下,何晏这一扶之下,竟是纹丝不动:“富安侯多次相助,助某于危难之中,此番又派出祢君等人,忠勇谨节,解酒泉之围,这一拜,不但是富安侯,祢君等人也自然是受得起的。”
    祢云会没想到董真竟然提起他,不禁唰的一下,脸色变得通红,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多次助你于危难之中?”
    何晏忽然轻声一笑,笑声中却颇为古怪。董真不肯起来,他也拗不过她,遂只好松了手,却向祢云会叹了口气,笑道:“看来董君对你,倒很是欣赏看重呢。”
    祢云会行礼道:“董君仁厚忠直,才有如此美誉,云会鲁钝,殊不敢当!”
    “董君仁厚忠直?”
    这次何晏笑得更是古怪,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颌,只可惜那里光洁如玉,并没有几缕髭须供他来揽上一揽。
    董真不知是否亲自履蹈了真正的战阵,仿佛比起从前来要冷静了许多,竟然一直低眉垂目,极为谦和的模样,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所以何晏很快放下了手,指了指祢云会,向董真问道:“你既夸赞他‘忠勇谨节’,他又敬你‘仁厚忠直’,可见宾主相得,如今你既有了自己的部曲私兵,我便让他投你麾下,如何?他可是有爵位之人,是五大夫呢。”
    “投我麾下?”
    这一次董真大为惊诧,不由摇首道:“祢君跟随富安侯,如鱼从蛟,岂能屈就我这里的浅沟陋渠?”
    她这番话也是发自内心。
    董真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当初在织坊之中,槿妍素月等人都能为之所用,后来对于辛苑固然是起了“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但也未尝没有给她一个机会,看能否为自己效劳之意。
    这些人都有共同的特点,可造性强,忠诚度高。
    辛苑虽然最终还是背叛了董真,然董真却并不曾怪她。毕竟自己与辛苑不过相处数日,即使有过救命之恩,但她早就存了必死之心,未必便认可这份恩德,况且董真又怎么会比得过她曾倾心相许的未婚夫马超?从这一点来说,辛苑认准一个人后,其忠诚度更为可靠。
    至于槿妍等人,是朝夕相处后的交情,也是因为董真在她们的面前打开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她们认识到,自己跟男子一样,都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一步一步找回失落的尊严。
    然而祢云会却不同,祢氏也是世族,祢云会虽无实职,却有个爵位五大夫。
    汉时爵制共分二十等,自最末一等公士到第八等公乘被称为民爵,一般是皇帝大赦之类时广封的爵位。五大夫仅仅是高于公乘,为第九等爵,但已不是民爵,是吏爵。二类爵位之间,所隔的看似只有一个等级,却是有天壤之别的。
    祢云会出身世族,又有吏爵,即使再不受宠,但能钻营到何晏身边当个亲卫头目,可见此人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且是有真才实料,才为何晏所用的。
    他这般钻营,自然也是因为何晏能推举他入仕,跟了自己这么一个“破落世家子弟”,能有什么前途?而且更糟糕的是,自己这个“破落世家子弟”的身份都是假的!
    既然董真无物可以予取,自然无法令他效忠。
    先前是因为何晏的命令,祢云会自然听从。如今涉及到他的前途,祢云会未必肯真心实意跟随自己。
    都是部曲私兵,但跟着何晏和跟着董真是大不相同的。何晏身为县侯,又得曹操宠爱,他的私兵头目,是可以获得军职,食国家俸禄的。而董真自己尚且还没有爵位和职务,又拿什么来给手下?
    谁知祢云会身形一转,朝她拜揖下去,道:“云会愿追随董君,望主君纳之!”
    董真差点跳了起来,失声道:“跟……跟随我?”
    “董君新得部曲,云会愚钝,不敢谋领首之职,愿为齐大兄之副,望董君成全!”
    这是祢云会第二次表白自己投奔之意,且说得更为坦白直率:他认为自己不如齐方,所以不敢说要当这支私兵的头目,但愿意佐辅齐方,为董真效力。
    齐方是什么人?不过是个游侠儿,即使武艺高强,实力深厚,但论起地位身份,与有九等爵位的世家子祢云会是有云泥之别的。但是齐方却是杨阿若所遣,又得董真尊称一声“齐大兄”,祢云会便肯放下世族子弟的架子,呼一声“齐大兄”,且还如此谦恭地表示愿屈居于他之下。
    这的确是令董真十分不解。
    遂试探着问道:“祢君为人谦和,然据我观之,当有凌云之志。我如今不过是江湖飘蓬一般,既无亲族,又无实职,何以得到祢君这样的青目呢?”
    其实就是委婉地问道:我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呢?你能说出来么?不然我也不敢用你啊!
    古人一直都说,良禽择木而栖,祢云会这样的人,纵然算不上凤凰,好歹也是隼鹰之流,自己既然被择为栖木,必有他看重的地方。或是这一点董真无法确定,也并不敢用他。
    祢云会自然懂得董真的疑虑,慨然道:“董君初来洛阳,不过月余,却先后得诸多贵人之助,无论朝堂,抑或草莽,皆能周游其中,如鱼得水。昔日云会有一族叔曾言,如今天下群雄蜂起,仁人志士,多会择明主而栖。如云会这般才具,当不得什么栋梁,当时也只在旁边侧耳聆听罢了。”
    董真不觉对他那族叔之言来了兴趣,笑问道:“愿闻其详。”
    祢云会道:“族叔曾说,明主者,第一在明。通世情,明事理。第二在义,识大体,弘道义。第三在狠,多胆识,浑不惧。董君来洛阳不久,于织坊云集之中,很快别辟蹊径,既有‘天水碧’之奇,又能使织坊井井有序,可见是胸中极有邱壑之人,绝不是迂腐固执的寻常世家子弟。这个‘明’字,自然是已占着了。董君平素看来既爱钱财,又图安逸,但却能千里奔袭,不顾生死,且路上与士卒同食同住,毫无半分畏难之意,不过是为了杨阿若及陇西安危。这义字,自不会少。董君来洛阳时日不久,却已能令恶少年望风而逃,令史万石屈首相就,令杨阿若倾心相交,甚至是富安侯等贵人,亦对董君敬畏有加——难道这不是因为董君还占了一个狠字么?”
    董真还未说话,何晏便已先嚷了起来:“你说那些恶少年倒也罢了,或许是怕了他狠!可是我堂堂县侯,不过是爱惜董真的才干罢了,怎的也是敬畏有加?”
    祢云会见他气得快要跳脚,却仍是一副谦恭的模样,答道:“云会追随侯爷久矣,侯爷若不是对董君敬畏有加,为何每每被董君气到咬牙,仍是不敢发作呢?”
    “他几时敢气我了?”何晏圆睁俊目,嗔道:“他若是气我的话……”
    “董君上次向侯爷要人驰援酒泉时,侯爷难道不气么?”
    祢云会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笑意:“此时云会这般说话,侯爷难道不气么?”
    “啊……我……”
    “若是在邺城侯府,有人敢这样对待侯爷,早就挨了板子。可是此时,侯爷你对云会此言分明十分恼怒,为何却还容许云会站在这里,一五一十地继续说下去呢?”
    祢云会眼光闪闪:“难道这不是因为董君在此的缘故么?”
    他再次向董真拜下:“云会此言已开罪侯爷,再无立足之地,望董君纳之!”
    董君看看气鼓鼓却不知怎样说话才好的何晏,再看看眼前一本正经的祢云会,终于“扑噗”笑出声来,眼前的这个年青男子,居然还有这样好玩的一面。
    她笑着扶起祢云会:
    “好了,你也不用再来激我。承你不嫌我这沟渠粗浅,便请暂为栖居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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