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洛神董织成曹丕》第219章 身手

    这个女子声音,倒当真让织成吃了一惊。
    透过枝叶看去,一双掐花绣金锦面羊皮鞾,掩映在凸花忍冬花枝纹锦的长袍之下,款款行来。锦面是银绿相间的颜色,外披如雪貂裘,于这暮色之中,却如朝华般灿艳夺目。
    是崔妙慧!
    她怎么会来了这里?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婢,看样子杜源对她甚是体贴。
    只听崔妙慧嗔道:“阿沿,好好地问话,打她做甚么?你堂堂男儿,须不要与一个小姑子动手。”
    她虽在斥责这个大奴,却语气温和。纵然仍是外表高贵,但与当初织成见到的那个崔氏嫡女由内而外的天然贵气不同,已多了几分温柔婉转。
    那大奴阿沿收回拳头,赔笑道:“是!是!女郎说得是,只这贱婢太过倔强,不打一顿,恐她有些不尽不实。”
    崔妙慧轻声一笑,却行至了杨娥面前,道:“此处草木虽深,地又僻静,然草木之中,并没有什么践踏过的痕迹。秦氏与你阿娘,不是弱女,便是老迈,若真到了此处,怎的会毫无痕迹?小姑子,你带了我们过来,是为着什么图谋,劝你还是老老实实说出来罢。”
    她妙目流转,落到了杨娥紧紧抱住的陶碗上,笑道:“……否则便摔碎了你这碗,叫你再也吃用不成!”
    杨娥手不禁一颤,那只陶碗无力地滚到了地上。她先前就见识了这位华艳无双的女郎毒辣的本事,也知道自己骗不过她们,咬牙道:“我阿娘和秦氏姐姐她们,自然不在此处!”
    崔妙慧不料她忽然直陈其事,正待说话,却觉一阵冷风掠过,眼前的阿沿叫都没叫出来一声,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杨娥一跃而起,手中已握了一块尖石,向着那小婢猛扑而去!崔妙慧心知不妙,手往腰间摸去,还未触着那里藏着的软剑,只觉脊柱后面陡然酸麻,整个人俱是一滞,颈后却挨了重重一击!
    杨娥在此,居然还设有伏兵!
    崔妙慧只来得及浮起这个念头,整个人却控制不住,往地面砰地倒下,陷入了昏迷的黑暗之中。
    呛啷一声,一块形状如兽趾的金子滚落在地。
    织成跃下树来,拾起麟趾金,又熟练地在那阿沿和崔妙慧颈后再各补一手刀,这法子当初在织室第一次群殴时便用过,已是熟极而流。且练过天一真气后,其手劲与从前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那二人哼都没哼出一声,显然早就已经昏迷得不能再昏迷。而杨娥已经也用石头敲晕了那可怜的小婢,她手法颇为巧妙,这一石砸晕了那小婢,却没有弄出什么血腥来。织成看在眼里,心中忖道:“倒也是行家里手。”
    杨娥恰在此时抬起头来,对上了织成微诧的眼神,不觉脸上一红,抛开那石头,喃喃道:“我……我也是没法子,不能让她逃出去,外面官道上还有一个大奴,守着这女人的香车呢。”
    织成皱眉道:“你是一出去就遇上了他们?”
    杨娥不觉伸手抚住胸口,颇有些心有余悸,点头道:“是。我刚一出去,便见他们,他们似乎是正搜寻而来,一见到我,那大奴便冲上前来擒捉,我只会些粗浅的拳脚,哪里是他的对手?就……就……”
    织成瞧她鬓乱襟污,脸颊处还有些模糊的青红印痕,连手腕上也有,显然是颇吃了些苦头,不觉歉然道:
    “是我疏忽了,崔妙慧岂是常人,我都能想到你们没有走在流民的前面,她自然也能想到。”
    “不不!不怨你!”杨娥慌忙摆手道:“那大奴捉住了我,颇为得意,夸赞这女人料事如神,这女人便笑着说,区区一个小姑子,捉住有什么难的。又催他快些拷问,说是那杜源在前面庄子里相候。她跟杜源说,捉住我们只需一枝香的功夫,眼下半枝香过去了,却还有秦氏等人没有到手。”
    织成微微冷笑,踢了踢昏迷不醒的崔妙慧,但见她狐裘上已沾了不少草屑碎土,不复先前高贵纯洁的模样,道:
    “这女人倒也并不是夸口。她颇富智计,根据往来痕迹推断你的去向,再是容易不过。若不是她万万没想到是我在此,恐怕你今天也无法逃脱。”
    “崔……”杨娥迟疑了半刻,问道:“董君方才说她姓崔,难道是清河崔氏的女郎?怎的……怎的与杜源混在了一起?”
    这是她第一次称织成为董君,且说出来时自己也有些不太自然,脸上又红了一红。
    织成冷笑道:“我与她可是老相识、死对头了。”忽地想起一事,问道:“你说她还有车辆在官道上相候?”
    杨娥不明就里,点头道:“是。听她的语气,似乎是见杜源没有捉到我们,闷闷不乐,遂自动请缨前来的。而且她认为这只是件小事,很快就能回去,所以只带了一奴一婢,其他人都在官道上相候。”
    “是了。崔氏既教会她骑射等兵家之事,或许也学过匿迹寻踪的皮毛,找你们几个妇孺,易如反掌。”织成双掌轻轻一合,笑道:“如此甚好!我本来想着你们老的老、小的小,又都是弱质女流,要给你们雇辆牛车,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杨娥见她笑得颇为欢畅,心情不知怎的,也随之明亮起来,问道:“不坐牛车?其实坐牛车……我也没什么钱了,但到了洛阳,我阿兄会给你。”
    织成含笑摇头,道:“那杜源讨好崔氏,必是辆上好的辎车。我们放着这车不坐,却要坐什么牛车?”
    杨娥吓了一跳,失声道:“这可是京兆杜家的车,上有他们的徽记!若是撞上了杜家的人……”
    “正是要有杜家的徽记才好,我们径直前往洛阳,过城门时也不必担忧有杜氏的爪牙在那里蹲守。”
    织成笑得颇有些灿烂之意:“至于撞上杜家的人么……”她轻描淡写:
    “杀了就是。”
    “杀了?”
    杨娥一怔,喃喃道:“你和我阿兄一样性情,胆大妄为,从不惧怕,你还说自己不是游侠儿……”
    织成原不是嗜杀之人,但这个时代人命如草,她先前也几经生死,早就不再脆弱胆怯。兼之看那杜源连流民妇孺都睚眦必报的性子,恐怕杜家上下平时没少做坏事。若还来阻拦,自然杀了才行。
    只是杨娥这样的小姑子,虽然有侠义心肠,却到底没见过多少血腥,听了才会有惊愕之意。
    织成冷冷一笑,手指那阿沿,道:“其实这一个,早就被我杀了。”
    杨娥大惊,试探着上前看时,果见那阿沿趴在地上,面孔向下,却有一股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杨娥再细看之时,不觉失声惊呼,整个人踉跄后退,险些儿便要绊倒在地。却觉腰上一暖,被织成扶住了身躯,耳边听她笑道:
    “你阿兄也是游侠儿,难道你从前就没有见过死人,竟如此害怕?”
    阿沿喉头一物,闪闪发亮,仔细看时,却是一枚五铢钱,恰好嵌在气管之上。几缕血泉,自钱下喉头潺潺而出,将其脸下的土地几乎染得透了。只是天色昏暗,粗看上去只是稍有些阴影,所以先前并没有发觉。
    杨娥只觉一阵作呕,却忽然发现织成正搀扶着自己,惊得一闪身子,避到一旁,以袖掩面,结结巴巴道:“妾……妾知道了……请君……君……”说到此处,却似乎羞不可抑,无法再说下去。
    织成先是一愕,随即想了起来:“我是作男子打扮,她却是个闺中女儿,男女授受不亲,我得注意自己行径才是。”
    遂故作不知杨娥的意思,道:“不错,我们是得快些换上他们的服饰才是。崔妙慧是不能动的,但那奴婢二人,却大有文章可做。”
    织成说干就干,几下扒掉了阿沿并那小婢的外衣鞋履,也不嫌阿沿已死,将他的衣饰尽数穿在自己身上。
    阿沿身形颇大,或许是平时自己也甚是不喜,所以衣服裁剪得甚是紧身,织成在这个时空,本就算是颇为高挑之人,所以阿沿的衣服长短还算合适。冬衣宽大一些,倒也无妨,这一套粗粗套上,轻易也看不出端倪。
    她又将那小婢用衣带将牢牢绑住,又在其身上戳了几戳,那小婢一动未动,如个死人一般。
    杨娥瞧在眼里,觉得很是稀罕,但她也看得出这是一种很是厉害的功夫,对于织成不禁在感激之外,又多了几分钦敬之意。
    织成这手点穴的功夫,却是从左慈传给她的书中学来的。便是先前击倒崔妙慧,也是用的一块麟趾金弹中她的穴道。只是织成功力毕竟不足,远远达不到左慈当年的神通,故此随后还要再补上一手刀,方能使崔妙慧这样有些功夫的人完全昏迷。
    不过,即使是如此粗浅的点穴功夫,加上天一真气弹指送物,用于偷袭其实已经足够。
    她将小婢的衣服交给杨娥,吩咐道:“你也换上!”
    杨娥红着脸,抱起衣服,转到大树之后,果然悉悉卒卒地换了起来。
    织成毫不客气,抱过崔妙慧,先将她穿在最外的貂裘脱了下来。又哗地一声,从自己衣襟上撕下一块长长的布幅来。
    耳边却听见“啊”的一声惊呼,织成抬起头来,只见杨娥早已换上小婢衣饰,却是满面通红、气怒交加地站在当地,叫道:“董君!你做甚么?”
    织成眨了眨眼,杨娥却风一般地冲了过来,将那貂裘拾起,用力抛在崔妙慧身上,怒道:“我只道你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没想到你竟也是个好色之徒!”
    织成陡地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嗔道:“你想错了!我只脱这一件貂裘,绝不再动她!”
    “你脱……脱她貂裘做什么?”杨娥羞怒交加,但还是鼓起勇气,斥道:“你连自己的衣服也……也撕破了,难道你还……还想动她不成?阿兄说了,但凡游侠,不准淫辱妇人,不准取不义之财,不准夺取无辜之人性命!你你……”
    “我撕下衣襟,只是想捆住她罢了。”织成实在是又无奈又好笑,万万没有想到,生平第一次竟被人当成了好色的登徒子。她并无意告诉杨娥自己真实的身份,只好举起手中撕好的布襟,道:“她颇有武功,我若不捆她,稍后怎样逼供?”
    杨娥半信半疑,却也不愿看到织成当真是个好色之徒,嗫嚅道:“可是……”
    “先捆住她双手,再披上貂裘,押到那辎车处,留在那里的大奴才不会起疑。否则只要他撒腿一跑,我们追之不及,岂非放他去向杜源通风报信?”
    织成耐心解释,又补充道:“只等上了车,我便坐于车厢之外,冒充她赶车的大奴。你与你阿娘并秦氏等人,就守在车中她的身畔,如此你可放心?”
    杨娥这才知道自己果真是错怪了织成,羞得低下头来,行礼道:“是妾错矣,董君勿怪。”
    她既然明白了织成之意,当下也就蹲下身来,配合织成一起,将只穿着锦袍的崔妙慧绑得结结实实,又将那貂裘穿在外面,且细心地择去了裘上草叶,又帮她整理了几绺垂落的鬓发,收拾得十分整齐。
    织成很是满意,想着崔妙慧或许已经不认得改装过后的自己,免得多废唇舌,索性也就着溪水,将自己的脸上洗得干干净净。
    方才转过头来,却见杨娥正将崔妙慧扶得半坐起来,目光却落在了织成脸上,又惊又羞,呆若木鸡。
    织成歉然一笑,道:“先前为避在流民之中,不得不稍事易容,请杨女郎勿怪。”
    杨娥如梦初醒,慌忙道:“没想到你这样好看,就如我阿兄一般……啊……我……我自然是不怪的……”
    她惊艳之下,竟然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一时更是羞不可抑。
    织成摇了摇头,心想:“怎的这杨娥此时象变了一个人,原先对我那样冷淡,现在却动不动就害羞脸红,果然是年轻男女不易相处。”
    脑中回想左慈书中所记载的解穴秘法,在崔妙慧的颈柱之际,用力掐落!
    只听“嘤咛”声起,却是崔妙慧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那双宝光璀璨的明眸,悠悠醒转过来。
    模糊的视野,在暮色中渐渐清晰。衬在灰蓝色的天际背景中的,是一张皎洁如明月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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