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洛神董织成曹丕》第192章 杀意

    雪片越来越大,且密集如雨。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只能勉强视物。到得最后,织成已看不清道路,只能凭着感觉往前狂奔,几次都被积雪下掩盖的石块、树枝等物硌住,虽有熟牛皮相隔,里面又满满地絮了丝绵,依旧是震得生疼。
    她顾不得许多,想着曹植落了单,曹丕派来相救的人又走上了另一条道。杨修既然别有用心,也不见得只是告诉给了无涧教的那个仙使。万一曹植有个闪失,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正风驰电掣般前行,忽听一人厉声喝道:“你不是织成!你是谁?”
    听这声音惊怒交加,却并没有痛楚之意,显然没有受伤,织成先是一惊,继而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那喝叱之人,分明正是曹植。
    她努力分辨道路,足下用劲,向那声音响起之处滑去。只听有人格格一笑,宛若琳琅玉树,在风中一起摇鸣,依旧是那样悦耳,却多了几分森然之意:
    “临淄侯一路追赶,原来不是为着妾身么?当真是让妾身好生伤心呢。”
    织成大惊失色,想道:“怎的崔妙慧竟在此处?她不是应该跑在最前面,被许褚带人追赶么?如何又折了回来,竟与曹植当头碰上了?”
    雪片甚密,风声呼号,她这一路奔来,只那“滑雪板”与地面发出嚓嚓声,并不象骑马的蹄声那样明显。且不管是崔妙慧还是曹植,根本就想不到还有人会用这样的交通工具前行。
    故虽然她已经滑到了能听清他们人声的地方,却依然没有被这二人发现。
    织成提起真气,尽力让自己的体重更轻些,滑雪的声音更小些。同时东顾西盼,终于找到一处低矮的雪丘。
    在丘后悄悄脱下“滑雪板”,这才俯身雪上,小心地从丘后看过去。却只是影影绰绰,依稀有黑色的影子,却苦于雪片太密,看不太分明。
    正懊恼间,忽尔从西南刮过来一阵大风,卷起旁边灌木树叶上的浮雪,便如当空撒了一片雪粉。然也正感激这阵大风,堪堪吹开了漫天的雪片,让织成蓦地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前方雪地上倒卧有一匹骏马,正痛苦地抽搐着,发出低低的哀鸣。这马的颜色比起杨修那匹还要深些,也是珍贵的大宛马。杨修说得没错,他的确是趁着帮曹植的坐骑换包铁之际,在其马蹄上动了手脚,使这匹上好的大宛马,也终于倒在了这大雪之中。
    不知道他自己那匹大宛马也遭到同样命运时,杨修心中有无一种报应的无奈?
    这大宛马身旁雪地中,却坐着一个裘衣男子,只是那裘色如雪,几乎与周围雪野融为一体,且头上也落满了雪片,若不是仔细辨认,还当真看不出来。但在那男子对面有匹骏马,却并不象是许褚坐骑那样神骏。马前立着个女子,却穿着件男子的浅灰绵袍,虽然臃肿,却因了其身形修长,依旧显得清标傲骨,可不正是崔妙慧?
    “自然不是为你。”曹植哼了一声,他并没有见过崔妙慧,更不知道她还曾被临汾公主列入滕妾的首选,差点就要成为自己大兄的小妻。先前自己先是莫名坠马,又斜剌里被这女郎扑倒雪中,迅速绑了个结实——虽然这女郎风姿秀美,举止迥俗,却武功高强,兼之又如此阴狠厉害,想来也不是寻常女郎,也懒得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就是临淄侯的,道:“你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怎值得许褚和本公子不顾大雪追赶?”
    “原来临淄侯不知啊,许将军追捕之人,正是妾身呢。只不过他没有追到而已。”
    崔妙慧又格格一笑,颇为得意,道:“我先是趁其不备,从一名虎卫手中抢得马匹,用了疑兵之计,在岔路口放了许褚坐骑奔另一条路去,自己却骑了这马过来。原以为许褚会追上那条路去,不想他为人太过谨慎,不但派人去那条路寻我,竟然这条路也亲自追上来。我无奈之下,奔至洛水边,做出投水而去的假象,且扫去蹄印,连许褚都被瞒过了,以为我坠了洛水,不得不折身回去。你怎的反而追上来了?”
    织成听到此处,不禁抬头看去,但见远处彤云背后影影绰绰,似乎当真有山川的轮廓,再定晴看时,且还有些许熟悉。
    忽然她想了起来:这里可不正是洛川之地?难道一路奔来,竟已将临洛水?
    这样一来立刻便想得通透起来:崔妙慧被许褚紧紧追赶,无法摆脱,只好奔洛水而去,只因蹄印一到洛水边上消失,便能以投水为由去除许褚疑心。自己却牵着马匹躲在附近,静候许褚离开后,再悄然远遁——崔妙慧仓猝奔逃之际,还能冷静机变如斯,计谋迭出,果然不是临汾公主那样徒具阴狠的呆瓜可以比拟。
    然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个曹植也追了上来,且恰与她迎头碰上,避无可避。
    “许褚追赶的人怎会是你?”曹植语气缓和下来,似乎是恍然大悟,却满是不屑之意:“啊,是了,先前若不是你将这虎卫的绵袍反穿,我也不会认错。想必许褚也是如此,才会被你蒙过。说起来,这世间女郎,只有她才如此机变多智呢,有谁会料到你竟拾人牙慧呢?”
    织成想起崔妙慧那件昭君套早已用来骗过许褚,丢弃在乱崖之底。她身上这件绵袍怪不得看上去有些怪,原来竟是将虎卫的黑袍反穿,那淡灰的里子倒的确有些象自己从何晏处剥去的大氅。顿时有些恍然:
    崔妙慧当真聪明,在做出投水假相后,立即反穿了衣袍,加上大雪纷纷的视线阻碍,终于成功地潜逃了身形,却又被曹植所错认。
    但听曹植这样讥嘲崔妙慧,不觉好笑:“反穿衣袍以匿藏身形,这算什么了不得的计谋,也值得曹植为我大吹法螺?想必是曹植莫名其妙落入了崔妙慧手中,所以心中着实气闷,便有意来讽讽几句罢了。”
    崔妙慧心中恼怒,但她养气功夫甚好,面上仍是带着笑意,道:“临淄侯说得不错,妾身原就是一个不足为道的愚钝妇人,平生也没有什么智计,所有的能耐,也不过就是恰好制住了了临淄侯你罢了。”
    曹植没想到她竟反过来将住自己,这岂不是说自己既然落入了她的手中,岂不是连她都不如了?越发气闷,扬起脸来,冷冷道:
    “我不过是以为你是虎卫罢了,才没有戒备之心。你若是早些穿了女子衣袍出来,便是雪下得再大,我也决计不会认错。”
    崔妙慧虽知他说话必然都是刻薄之言,却也忍不住问道:“我若是穿了女子衣袍,那又如何?”
    “素来冬日里你们女子最爱穿红,想必你也一样。”曹植嗤笑道:“想当初铜雀之乱中,织成一身红衣立于冰井台前,号令织奴抵御叛军,又亲入阵中斩杀武卫,救回我大兄之子元仲,俨然妇好重生,是何等英姿、何等风度!自那日起,我便知红色是这世上最贵之色,唯有她方才配穿!其他女子穿了,必是俗不可耐,哪怕隔着百里,那庸俗之意仍是穿雪而来,我必知是她,又怎会跟上来?”
    虽然知道崔妙慧这人深沉多智,她并非不认识曹植,却依然将他拿下,未必安有什么好心。但偷听到曹植这番话后,织成几乎忘却压力,笑出声来。
    自己什么时候值得他这样大力推崇?过去他对自己比较客气是不错,起码外表看来是要胜过曹丕,但那也不过是贵公子的自矜身份之举。还记得当初他向陆焉和曹丕说过自己虽然与甄洛有几分相似,但是也只配曹丕收个姬人,就这样还是看在陆焉的面子上,想让自己有个容身之所,才勉强为之。
    而此时为了气气崔妙慧,曹植舌桀莲花,在他口中,织成俨然不但如商后妇好那样神勇,且还是风华绝代,居然她穿过的红色,其他女郎一穿竟都俗了。
    崔妙慧再怎样气宇深沉,终究是个女子,同性相嫉是与生俱来。且她从小被誉为崔氏骄女,自视颇高,却因为莫名其妙地被织成拉入了宫变的漩涡之中,不得不四下逃亡,甚至不能再以崔氏女的身份回归族中,未来富贵更是如镜花水月难以把握。本就气恨难平,此时听曹植又是这样大力贬低自己,且还把造成自己如此遭遇的罪魁祸首捧得如此之高,先前想借助曹植之力重返邺城的念头烟消云散,当下忿恨嫉怒一起发作,冷笑一声,道:
    “既然临淄侯如此抬爱那个织室出身的贱奴,不妨妾身就在临淄侯的身上划上几刀,瞧瞧你口中那个天人般的女郎,会不会平空而降,将你救出生天!”
    寒光一闪,却是她抬起手腕,掌中紧紧握着一柄利刃,正堪堪对准了曹植的面门!
    她最初没有对曹植下毒手,不过是因为认出了他,想讨得他的欢心。崔氏虽是世族,然一直清高自恃,所有的只有贵名,并无实权。否则崔氏怎会将一女嫁给曹植,又遣了她入宫?她徒受牵累,却除了临汾外无人帮忙开脱,临汾现在自身难保,只怕以其自私愚蠢的性子,只会将更多事情推到她的身上来才是,又怎会帮她去开脱?
    然现在遇到了曹植,自己原是崔氏女,与曹植正妻正是同族,,若得到这曹操最爱的儿子说项,她涉入宫变之事便会被轻轻揭过。
    谁知她刚开口搭讪,还未来及得释放善意,便被他如此大加挖苦。想来以他这样的性格,即使她说明自己的身份,也未必得到他的帮助。
    况且曹植虽与崔氏女成亲,但据说一直夫妻不睦。看他对那甄氏又是大加赞扬,若是知道自己落到这一步全是甄氏之计,保不准反而会偏向甄氏一方,更踩得自己翻不了身,甚至难以逃脱!
    若是被许褚抓回了邺城,又被发现她并非甄氏……她打了个冷噤,以曹操的心性,唯有灭口了事。
    她徒然顶着一个崔姓,却丝毫保全不了性命。还不如杀了眼前这个贵公子,拿着他的头颅,到了那个地方,还有个进身之阶……
    恶意既起,眼中凶光闪现,剑尖微微一垂,挟带强大劲气,径向曹植胸口剌去!
    曹植双手被她绑住,目光却一直在留意她的动静,她身形一动,便已反应过来!眼见利刃将至,暗叫不妙,只能腰板一弹,整个人往旁边迅疾翻倒,耳廓一凉,却是利刃贴耳而过,狠狠地插入了雪中,几近没柄!
    他这才大骇,知道眼前这女郎竟是当真对自己起了杀意!
    他因才学横溢,又相貌俊美,深受曹操宠爱;从自幼时在衮州起,便是众星捧月的对象。明里暗中倾慕他的女郎有如河沙数不胜数。从前在洛阳,后来在许都,及至现在到了邺城,因曹操的权力越来越大,曹植自己才名越来越广,简直是典型的“高帅富”偶像,也不知经过多少世家女郎的纠缠。便是后来成了他正妻的崔氏,也是其中一员。
    清河崔氏名扬天下,于各世族之中,向来有“娶妻当娶崔氏女”的说法。当初崔氏来许都探望族叔崔琰,无意中在府中偷窥到了前来与崔琰喝酒论诗的曹植,见其翩翩如玉,风采卓然,顿时梦牵魂萦,甚至不惜跪求崔琰为之作媒,还说若不能嫁曹子建为妻,便无法再存活于世上。
    崔琰虽然一向清正方直,但也被侄女所感动,无奈之下,只得备了礼物,私下面谒曹操,委婉地说明了自己侄女相思之苦、爱慕之深,想要与之结为秦晋之好。
    因为汉末爱好品评门第的习俗,曹操因为一直对于自己出身阉宦之家有些耿耿于怀,即使手握天下权柄,对于世家大族仍抱着一种“娶妻必娶崔氏女”的微妙补偿心态,一听崔琰是来提亲的,起先固然是颇为惊诧,立刻爽快地拍板了爱子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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