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洛神董织成曹丕》第184章 错认

    曹丕莫名的欣慰中,又有些茫然,不觉伸指再去捻一捻那夹袍,忽听伍正强奇道:“这是什么?”曹丕低头瞧处,却见袖肘线缝接头处冒出一点小小白色,伍正强伸指拈出来,却是如棘刺般粗细,却只在米粒长短,奇道:
    “这……这象是禽羽,不对,羽毛要更硬更长些,这一根倒象是羽根处的细绒。难道这袍中所絮之物,竟是羽绒不成?这样雪白,不象是寻常的鸟禽,难道是鹄鸟?怪不得如此轻软,更甚丝绵呢。不过……不过这袍子当真能御寒么?”
    暖意尚在,曹丕却沉默不语。
    鹄鸟,便是后世所称的天鹅。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指的便是这种鸟。因为此鸟羽色洁白,飞得又高,汉时士人做诗,往往以鹄鸟相喻自己志向的高远。
    这首小诗,显然是阿宓所留。
    诗意粗浅,意思却明白:鹄这种鸟,也曾有展翅凌云的志向,但也未料到自己的羽绒会被用来填充夹衣。希望你能怜惜它,不要摧毁它的羽翼。
    她是在委婉地向他解释,自己不告而别的原因么?因为留下来便象是鹄鸟被摧毁了羽翼,这对于她那样的女郎,是决对不能接受的。
    可是,如果仅仅只是留在宫中,或是织室之中,她过去都安之若素,现在又怎么可能不接受?除非是当下发生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绝然离开。但她也知道自己的好意,所以送上这件衣袍,来表示负疚的心情。
    瞧这件衣袍的针脚精密,决非一时一刻所能制成,难道是在今晚之前,她便已发现了什么,才不得不离开?如果是有难处,她分明是知道自己定会相帮。除非是这个难处,即使是他,亦一样束手无策。
    “传甄女郎的侍婢进来!”
    曹丕沉声道:“我有话问她!”
    明河有些意外地俯首进来,双手垂合,安静地立在曹丕面前。
    “这件袍子,阿宓是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阿宓?”纵然已经知道这是曹丕新给织成取的名字,心中也叫过阿宓姐姐,然听本主亲口说出来,明河一时还不太习惯,但旋即反应过来,略一思忖,答道:“昨日黄昏,女郎忽然召我入室,告知我晚间将谋大事。那时她便将这袍子交给了我藏在身上。盖因昨晚大火,其他地方是我放的,唯有落云院,是女郎亲自点燃的火头。她先前将落云院众宫人找个由头关在了一起,为的便是在火势起后,那些人自然是踹碎门扇四处逃命,奔逃之际能亲眼看到了她尚在火中……女郎此举颇为冒险,后来我们会合后,她发上皆是飞灰,衣衫也被烧燎了不少窟窿。所以郎中令……”
    她偷眼看了看曹丕的脸色:“郎中令才会将自己的锦袍借给女郎暂披,实在是因为昨晚情况紧迫,女郎要做出命丧火场的假象,不便再从其他宫库中取衣更换。其实……其实就连这件袍子,女郎原本都是不要的,是郎中令他再三劝说,实在无法推辞……”
    曹丕面无表情,但紧紧抿着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放松。
    明河瞧在眼底,又道:“所以女郎不便将此袍放在身上,才提前交给婢子的。”
    “她离开之前,就让你将这袍子给我送来?她有没有……有没有再说别的?关于你,还有槿妍?”
    明河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婢子知道女郎离开水阁时……是行非常之法,且瞒着将军,原是不敢前来的,可女郎说,只要将军您见到这件袍子,便不会再怪罪婢子。所以……所以……”
    她蓦地回想织成所言,再看曹丕神色,不禁心头一沉,旋即一阵热潮涌上双颊,不禁又惊又羞,又喜又急,忖道:“难道女郎是打算带着崔妙慧离开,将我和槿妍托付给五官中郎将?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来她早就想要离开,连诈死之局都已设好。”
    曹丕淡淡道:“而这些事情,想必也是得到了何晏的帮助……至少是默许。可是,在这邺城之中,有谁不知阿宓勇武之名?有又谁敢罔顾丞相与我的意思,竟然逼得阿宓不得不离开?哼,这人倒厉害得紧。”
    他话语虽淡,然当中似乎有一种彻骨寒意,令得伍正强与明河听在耳中,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那人若是被曹丕找出来,势必不妙。
    “那后来,你们为何又要算计何晏,离开水阁?你家女郎究竟有何苦衷,连何晏这样的同谋也要隐瞒?若你也不知,你就好好说一说你家女郎的筹谋。如若有半字虚言,我亦不必接受你家女郎之请,更不会为你和槿妍提供任何庇佑。”
    女郎果然将自己二人托付给了曹丕!明河心头一喜,旋即又有些惆怅,垂下眼帘,想道:“她事事都想到了,且连我都支开,还带走了崔妙慧。难道是当真要离开此处么?五官中郎将的模样,显然对她是已经动情,为何她如此决绝?至于女郎之前行事,五官中郎将素来精明,又阴沉多疑,纵是我瞒着他,时长日久,他若有心,自然是查得出来,那我又何必相瞒?只除了崔妙慧的事情,决计是不能说出来的罢了。”
    遂坦然道:“我家女郎的筹谋,其实要从那一日带辛苑入宫时说起。”
    织成盘膝合掌,下颌微收,眼帘微阖,不知在密道中坐了多久。
    明珠莹光,照耀四壁。周围都是静悄悄的,她的心也很静,真气在四肢百窍中平缓而自如地行走,眼耳鼻舌声意,都提到了一个纯净无埃的境界。连密道外簌簌落下的雪声,都似乎听得清晰无比。
    至少她听得出,外面的崔妙慧已经醒了。
    织成对于点穴术并不精通,但对于一个穴道的力量拿捏,已经有了几分火候。
    她方才敲晕崔妙慧后,负入地道之中,然后算准了她会很快醒过来之前,就把崔妙慧放在了地道外的雪地上。
    崔妙慧只是晕了,从前练就的先天真气还在。即使在这样的大雪中,足有一枝香的时间可以保住寒气不侵入体内。
    而一枝香的时间,已经足够穴道上所受的力道缓解,让崔妙慧很快地醒过来。
    头顶的雪地上传来嚓嚓的声响,是崔妙慧犹豫着爬起身来。她在栖凤堂中时本就衣着整齐,连掐花绣金靴子都穿得好好的。汉时所穿的靴子,底子多用软木或牛皮来隔绝地上的潮气,崔妙慧爱美,这一双自然是用的精制牛皮,厚实而又韧软,踩在雪上的声音,能很轻易地辨听得出来。
    织成心神越发清明,仿佛身处一泓温热透明的清潭之中,地上的声音纤毫可闻。
    崔妙慧爬起身来,似乎很快就看清了周围的环境,除了低低的“啊”了一声外,并没有别的声音,较之寻常女子,的确多了几分沉着。
    她甚至都没有多做停留,却极快地游走了一圈,织成猜想她是在寻常自己被送到这里的痕迹。
    但一来这个地道的出口做得非常隐蔽,是在一处山崖之下,当初的工匠颇具才智,将一处崖石劈而为二,出口正在这二石之中。地道合闭后,那二石合而为一,且四周堆满其他大小不一的峭石,甚至还长有几棵岩松,根本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二来大雪实在太大,不过片刻便掩住行迹。所以崔妙慧应该猜不出自己是由地道而出,更不可能找到地道的出口。
    果然崔妙慧很快就放弃了寻找,脚步急疾,往着邺城方向奔走。织成目光一闪,忽然睁开眼来。
    她听到了最不愿听到,却又早就隐约猜到会有的……马蹄声。
    蹄声甚急,夺夺震耳,却似乎早就藏在近处,此时只是在雪地上一阵疾驰,便已拦在了崔妙慧的去路之上。
    只听呛地一声清响,接下来便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嗤嗤声,只是眨眼功夫,那利刃已攻出了三式!
    这利刃破空的啸声颇为阴利,想必正是崔妙慧腰间那柄短剑所发。织成先前发现她身藏短剑,但并没有解下来。
    崔妙慧武功甚佳,这一点织成在中宫初逢她时便早已知道。但听这短剑攻击的狠辣疾急,显然那次对付自己,她并未用尽全力,尚不及这一番的威力。
    律律律!一阵急促的马嘶声起,且蹄声夺夺,是马在往后连退,想来是骑者生生勒住了马头,正在躲避崔妙慧的凌厉攻势。
    随即又是呛的一声激响,却是崔妙慧的短剑被击得远远飞了出去。
    织成咋舌想道:“这骑士臂力极强,一击之下便能让崔妙慧兵器脱手,堪称神力,绝非寻常侍卫,不知是曹操身边哪一位亲信?”
    只是那人也“咦”了一声,似乎对崔妙慧的武功颇有些惊异,但随即沉声道:“明公遣禇来迎,乃是好意,女郎何拒人千里之外也?”
    许褚!居然是许褚!
    织成一惊,想道:“没想到曹操这样看重,竟派了许褚亲自前来!”曹操麾下高手颇多,但多为大将,近身侍卫的绝顶高手,前有典韦,后有许褚。典韦向来勇猛,又对曹操忠心耿耿,却不幸为了保护曹操,与曹昂同战死于张绣乱军之中。典韦之后,能得曹操最信任之人,便是许褚了。
    先前在凝晖殿便是因为许褚没在殿内,才有辛苑那冒险一剌。若当时许褚在场,且听这一击之威,辛苑只怕刚刚暴起被会被擒下。
    辛苑和崔妙慧这样擅长技击的女子高手都是如此,象自己这种只是真力稍有些进境的“低手”,又怎能从许褚手底逃脱?
    她站起身来,走到密道口上,耳朵紧紧贴着石板,运足所有内力,凝神细听。
    崔妙慧竟然默然不语,只是合身在雪地上一滚,敏捷地抄起落入雪中的那柄短剑,弹起身来,剑尖对准了马上的许褚,眼中寒光闪动。
    她穿着昭君套,因为织成怕冷着了她,在把昏迷的她移到雪地上去时,还格外地在颈子上围了条羊毛披巾。此时披巾在颈衣叠迭而起,与昭君套帽沿的风毛相间,掩住了大半边脸庞。空中又有雪片密集飘落,许褚骑在马上,对其相貌根本未曾辨清。
    然而在这个时段,又是这个地点,一个身手勇武却又行踪诡异的女郎,对于许褚来说,除了这位甄氏根本就想不到别人。
    而崔妙慧听了许褚这话,虽然猜得出他的身份,却应该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许褚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地离万年公主墓不远,当初地下的万年公主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动后,地上情形也有了改变。原先是一片荒野,现在却耸立起了几个大的土堆,且地面裂开许多大缝,还从旁边山崖上滚落下不少石块,却林立于此。
    崔妙慧方才只想要离开此处,所以挑的是开阔地走,恰被在附近逡巡的许褚撞上。此时她似乎有了什么计较,竟飞速地退回到土堆与石块组成的乱阵之中。
    许褚却不耐烦起来,高声道:“明公知道女郎会在这附近出现,故派了褚等数十人来回逡巡。明公一向爱护女郎,纵有嫌隙,只是小人作崇,见过明公岂不是冰释嫌意?荒野雪大,若是有个闪失,叫褚如何交待?”
    语气中虽不耐烦,却也有三分敬意,话语也算真诚。不管如何,忠心耿耿如许褚,对于救了曹操与元仲性命,又得曹丕青眼的织成,还是有些感激的。
    曹操派了他来堵截自己,可见是很信任他的。毕竟在任何人看来,曹操与自己刚刚嘉奖过的救命恩人忽然如同仇眦,会引来不少非议。但听许褚之言,也并不知晓曹操此举的内情,只道是织成性子倔强,有什么事违逆了曹操,所以真心劝她亲自去解释一番。
    织成暗暗苦笑,心道:“你却不知,我与你家明公,是根本无法解释的。”
    曹植救了织成。曹操严令不准出城,曹植杀了守门吏。曹操因此生分,织成很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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