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洛神董织成曹丕》第155章 皇后

    忽见织成转过头来,向她低声笑道:“这贵喜被我打发去了掖庭狱,谁人带我们去中宫呢?”
    阿苑见她一双眼睛如星子般光灿,却又带着些狡黠神色,便知道其心中一定有数,也抿嘴笑道:“少府是在考验奴婢么?”
    当下双掌轻轻一拍,喝道:“来人!”
    只见一处殿室廊柱后,湖绿色罗裙一闪,有个宫人迟疑地站了出来,立刻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奴婢在!”
    织成见那宫人亦是穿着曲裾深衣,却是白衣绿裙,发束中分,于脑后挽髻,并缀以珠玉。与临汾公主当初所带的宫人打扮近似,但却更为典雅清艳。
    而那宫人虽然惊惶之下,蓦地伏地拜倒,然而行为却丝毫不乱。衣饰齐整,身姿典雅,甚至是双足都被严严实实地藏于裾底,没有露出半分。袖中恰到好处地伸出半掌及纤纤十指,交叉搁于额前的地上,每根手指间的空隙几乎是一样宽窄。
    这一切的迹象都说明,这宫人显然经过非常严格的礼仪教养。且衣饰上来看,应该有一定的品级,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宫人。
    然而只被轻轻一喝,便似惊弓之鸟般自投罗网,定是被方才贵喜的下场惊得乱了分寸。
    阿苑打量她两眼,问道:“你是谁?”
    那宫人战战兢兢道:“婢子名唤清霜,是……是……”
    阿苑却不再言,只是看了看织成。
    只听织成淡淡道:“你既来了,不如就带我们去见皇后罢。”
    清霜身子一颤,有些不敢置信地想抬起头来,但终究不敢,只是垂首应道:“喏。”
    有了清霜带路,皇后所居的椒房殿很好找。果然正在十四区的中央,被宫殿群落拱卫其中,修梁彩制,金楹丹阶,经秋日阳光一照,远望便觉瑰玮壮丽。
    殿门口也守有卫士,见织成过来,很自然地躬身行礼。
    清霜仿佛又有些受惊,低首引着织成二人入内,与先前贵喜那样倨傲的态度,倒是有天壤之别。
    织成二人进入殿中后,她再施一礼,便悄然退了下去。
    织成立在大红团花织锦地衣上,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东张西望的好奇心情,但心中却不由得怦怦乱跳。
    皇后啊!中宫啊!传说中的椒房殿啊,活生生的有木有!
    四周安静,殿门口有四名宫人垂手而立,容颜可人,却一动不动,呆板皆有如玉雕般,看不出任何表情。此外不见人影,只隐有华彩闪耀,显见得殿中布置还是相当华贵。至于有没有“流羽毛之威蕤,垂环玭之琳琅”这样富丽堂皇,织成并不敢仔细去看。
    不过既然是椒房殿,织成眼角的余光,还是瞧见殿内的墙壁都涂以红色的椒泥,这是要取花椒多子的大好兆头。据说椒子温暖芬芳,不过织成没有闻到。
    因为鼻端全被奇异而深沉的薰香气息充斥,根本闻不到自然的草木味道。
    既然是椒房殿,那薰香必定不菲。
    但是织成觉得,还比不上摘星楼中,曹操室中的薰香好闻。那里的香气也是一闻便知是名贵的,却是悠长的、清新的,有一种蓬勃的生机。
    椒房殿的薰香尽管也芬芳奇异,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郁沉之意,就象这座宫殿一样,远看瑰玮夺目,近了才发现,毕竟是在旧的别宫上修缮而成,那种陈腐的气息即使被覆盖上了金彩的外表,亦同样压制不住,依然若隐若现,弥漫其中。
    织成忽然觉得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的香气、陈设、宫人,都让她想到了三个字:活棺材。
    一具流光溢彩、披金镶玉的活棺材。
    忽听脚步声响,似乎是十余人之众,正向这边缓步行来。只是有了那软而厚的地衣,脚步声大半已被吸收,只有轻微的嚓嚓声传来,井然有序。
    耳边只听有宦者高声唱诵道:“皇后娘娘到!”
    清霜向织成躬身行礼,很快消失在殿后。
    但听又是一阵轻微的悉卒声,似乎是衣裙鞋履在轻轻相擦。偶尔有一两声环佩的清响,遥远得象是远山上的风铃摇动。
    织成想起从前在织室中,也曾听槿妍讲起过贵族女子的作派。其中之一便是行走之时,切不可大摇大摆,步履应平稳端庄,使得裙摆微不可察,腰间垂下的玉佩,便是作压裙之用,其玉块相击时声音的多寡和大小,足以让听者察知其步态的庄重程度。
    而此时听脚步声,分明有十余人,可是这十余人行走间的声音竟然如此轻微,可见皆受过良好教养。
    织成想到那个名为清霜的宫人,在这殿中品级应该不高,但即使是在仓皇之间,行礼时依然一丝不苟。
    不禁想道:“世家贵女,中宫皇后,所谓的威仪气度,从此亦可见一斑了罢。”
    果然只听一个中年女声道:“皇后驾到,请少府上前拜见。”
    织成抬起头来,但见对面殿上,有十多名侍女雁翅般排开。这些侍女的穿着打扮,又与清霜略有不同,除了发型一致,皆是将头发从中分开际线,垂脑后作髻,身上却是穿着月白半臂襦、内衬领和袖镶有宽边的碧色大袖袍服。
    当中端坐一位年青的妇人,容颜秀丽,虽然说不上绝色佳人,然而自有一种端详高雅的气度,料想便是大名鼎鼎的皇后伏寿了。
    最初见到她是在凝晖殿中,当时并不敢多看一眼。而这位皇后在凝晖殿中也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听话的傀儡角色,几乎除了坐在那里就没发一言,相当无存在感。
    此时若不是端坐的位置及其服饰,证明了其身份外,单论相貌,只怕她这些侍女宫人中,还有好几位要远胜于她。
    不过,按照这个时空的目光来看,伏寿堪称血统高贵。她的母亲为阳安长公主,父亲伏完是西汉大司徒伏湛的七世孙,真正的出身名门。
    而她的仪态妆饰,似乎更加完美地诠释了名门淑女这四个字。不象临汾公主的张扬肆意,这位名义上的一国之后,梳着规规矩矩的奉圣髻,髻子正面插十二树步摇,此外再无珠翠。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朱红曲裾宽衽深衣,质地却极为精良,且巧妙地露出紫、绯、棕三重衣领,袖裾处都绣有细腻的黑红两色云纹,倒有种褪去浮华之后,隐约蕴含的典雅。
    她身后侧跪一名中年女人,容长脸,双目狭长,亦身着锦衣,华采斑斓,夺目远胜同侪。此时正皱眉看向织成,似乎对她的镇定自若有些不满。
    织成心中却想到另外一事,忖道:
    “当初凝晖殿上,阿苑可是行剌过皇帝和皇后,所见人众。虽然当时她服饰装扮不同,又只是惊鸿一现便被拿下。但这宫人皆是人精,未见得没有记忆超群之辈,万一认出她来,阿苑可有应对之法?”
    她与阿苑只是匆匆一面,便携其进宫。许多知心之话尚未来得及问询,甚至曹操那边的态度也十分暖昧。
    按说曹操忽然宣布她为少府,送她入宫,在外人看来是明目张胆地在监视皇后,理应有许多安排才是。
    可是曹操除了把阿苑给她送来,其他什么也没给她!就连南军卫士这一折,还是她自己冒险一试。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是专门来让她送死?这样就不用他亲自灭口?
    然而织成自己也觉得这个念头太可笑。曹操何许人也?虽然多疑又狡诈,但还不至于如此费心来对付一个小小的她。
    何况还搭上皇后中宫少府这样一个重要的职位!
    更奇怪的是,阿苑自己,对于来皇后宫中,似乎也是安之若素。虽说织成于她有救命之恩,理应赴汤蹈火,但她的表情,简直就是毫不在意。
    此时她垂首立于织成身后,看上去毕恭毕敬,但是织成的余光看得清楚,她站得稳得不能再稳,连裙边儿都没有颤动丝毫。
    这一分神,便听那中年妇人重重咳了一声,更是带上了十分不满的意思。
    织成回过神来,与阿苑一同行礼。即用右手压左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弯腰微微一躬,再直起身来,慢慢放下双手。
    那中年妇人双目一弹,斥道:“大胆贱婢!行礼如此不恭,竟敢对皇后不敬!”
    织成行礼,阿苑自然从之。
    但是这个礼,的确只是普通的揖礼,较之同辈之间的揖礼又要显得庄重些,多半是用于对尊重之人的行礼。但是比起其他人参拜皇后时所行的拜礼来说,的确是简薄得多了。
    根本连膝盖都不曾弯一弯,更不要说是双膝落地。
    连那宫人清霜先前大惊之下,对织成的行礼,都要高于这个礼数。
    织成知道这个下马威是在所难免,但她前来中宫,是不得已而为之,真正的心思还在她的绫锦院。若不能迅速站稳脚跟,导致耗费大量精力,则她在绫锦院那边的事业就会大大受累。
    所以首先摆正一个不卑不亢的态度,就非常重要。
    当下抬头问道:“你是何人?”
    那中年妇人面显怒色,哼了一声,显然觉得她有些无礼,不屑回答。
    只听一个温柔的声音道:“这位是郑长使,跟随本宫多年,性子有些直率,还望甄少府勿怪。”
    吐辞文雅,语调舒缓,如暖风般拂面而来,在这微凉而宽阔的殿中,听来只觉有说不出的舒服。
    说话之人,正是伏皇后。
    织成在另一个时空时,只是从影视剧上隐略得知这位皇后悲摧的结局。这次入宫,是事先向槿妍详细问询过,才知道她的相关资料的。
    官方说法是:她年少时便嫁给了汉帝刘协,先为贵人,后为皇后。但是处境一直不好。最初汉帝东归之时,为了逃避李汜等人的追捕,汉帝率六宫妃嫔一起出营,连夜偷渡黄河,而她曾跣足跟随逃奔,尝尽了苦头。
    后来曹操迎二人于许都,又将他们挟来邺城,名为一国之后,却凡事不得自主。现在她已是两个皇子的母亲,实则也不过三十余岁。在织成的那个时空,尚是花样年华;在这个将要没落的皇朝,却已有了欲凋之态。
    伏寿的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即使是温柔地说话,也掩不去嘴角处那一抹凄苦。此时她的女官郑长使尚且如此气势,她身为中宫皇后,却是柔柔弱弱,甚至代她向织成开释,令人不由得生出怜惜之意。
    便是阿苑,也有些同情起来。
    不禁看了看织成,却见她行礼之后,那背脊一如既往地笔直,有似修竹般,配上这身少府服冠,一如男子般明快英武。
    阿苑不禁有一瞬的恍惚。只见眼前的这位少府所戴纱冠之下,露出明净的额头,越显出眉似远山、目如朗星,宛然便是一位美貌英气的少年。这满殿不是宫人侍婢,便是宦官内侍,本来颇有一种令人不适的阴柔之气,因有了织成,顿觉明朗许多。
    “臣谢皇后指点。原来这位是郑长使。”
    “妾”的自称,十分自然地转换成了“臣”,
    织成点了点头,从容问道:“郑长使随侍皇后身边多年,自然熟谙宫中制度。听闻长使为宫中女官,秩六百石,我为少府,秩比大长秋,享二千石。请问谁为上,谁为下?长使敢骂少府为贱婢,且无视皇后凤驾在前,但不知真正放肆犯上之人,究竟是我,还是郑长使?”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