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洛神董织成曹丕》第112章 允诺

    她似笑非笑,清澈的眼中,荡起狡黠的涟漪:“事实证明,奴还是很有眼光的对不对?所以奴说,乙大娘本意,并非在于剌杀皇帝皇后,且她此举很可能是迫于无奈,丞相自然是会相信的。”
    曹操瞪着眼睛,狠狠地看了她几眼。方颓然道:
    “那什么乙大娘,越女剑法颇为出色,也的确是个人物。若是将她放出来,她又肯感念你的照拂,倒是好的,若不然……”
    他挥了挥袖,示意这件事到此为止:“本相须得再斟酌一二。说说你的第三个要求,让本相瞧瞧,那又是一件怎样为难人的事!”
    织成嫣然一笑,洁白的牙齿,反射出珠光般的润洁。
    这是曹操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瞧见这样真挚而酣畅的笑容,纵然眉梢还带着淡淡的惆怅,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欢喜,令得曹操还没听她说出来,便忽然有了一种想要答应她的强烈感受,只因这种美好的笑容,无论是谁瞧见了,都希望能让其在这张脸上,多停留一些时候。
    “这件事对我们是比登天还难,对丞相来说,却是举手之劳。”织成保持着那样美好的笑容,回答曹操道:
    “奴有一姐妹,为绫锦院辛室二娘,字明河。她年纪还小,性子喜欢嬉乐,曾听闻铜雀台后苑,名为铜雀园,池阁精美,宛若仙境。园中有桐花台,四周植有罕见的紫桐,花如紫凤。花期过后,桐花落满台间,如紫云委地一般,堪称人间盛景。
    明河年少时便入了织室,终年劳作,笼闭室中,自听说世上还有这样的盛景后,一直梦牵魂萦。所以曾向奴说,此生若能观花于台上,便心满意足。
    奴的第三个要求,便是乞丞相赐明河入桐花台,享那观花之乐,或只朝夕,足以慰怀。”
    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羡慕和向往:“奴若是不死,其实也很想很想瞧一瞧呢……”
    “让那个什么辛二娘,来瞧瞧紫桐花?”曹操果然大出意外,眯起眼睛,目光却柔和下来,瞧了织成半晌,方叹了口气:
    “允。”
    他蓦地转过身去,袍袖一拂,腾腾走向前去。
    最后这个要求,看似简单,其实最过无礼。汉末时,门阀之制已深入人心,等级之分更是森严难破。即使是时人评点英雄人物,亦都是从家世开始,比如陆彧之谋略,天下知名,但别人提起他时,首先就会说“颖川陆文若”,只因颖川陆家,便是有名的世家高门。而曹操的父亲曹嵩到最后虽官居三公之一的太尉,但因为是大太监曹腾的养子,所以曹操还经常被名士们讥讽为“赘阉遗丑,本无懿德”,可见家世之重要。
    就连织成想在织室之中保留一个良籍的身份,也是全靠陆焉为她编出甄氏女的来历,并且花了心思在织造司中暗暗打点,才最终办成。
    明河在织室贱籍,连个宫奴都不如;而铜雀园中,皆是受到曹操宠爱、且有品级的宫人美姬所居,想要进去参观,那是几乎不能的。织成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也是想剌激曹操,没想到他果然允了,不禁惊喜交加,大声道:“奴多谢丞相!”
    曹操也不理她,径直向前。
    她喜得赶紧跟上去,随在曹操身后,脚步轻盈,穿室过户,一直向前行去。
    行得片刻,到了一扇雕花门前。曹操微一停步,伸手向前推开门扇。
    乐声笑语,舞袖歌弦,顿时涌入耳底眼中。
    竟是一处极为宽阔的殿室,虽不及凝晖殿那样阔大,却也华丽耀目,百余枝烛火,照得殿内亮如白昼,满目金玉,锦绣堆砌。室中有百人之众,服饰华贵,都三三两两坐于席上,有的独自倚着案几,听曲饮酒;有的忙着与别人交杯换盏,言语晏晏;有的怀中还搂有美貌的姬人,正相偎调笑。
    看上去热闹非凡,与织成沿途所见那些空寂的宫室,仿佛两个世界。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广场之中血战时,曾隐约听到摘星楼中的笑乐之声,想必正是眼前这批人制造出来的噪音。
    曹操站在门口,目光只是一扫,场中便蓦地静了下来,乐师停了弦,歌女住了口,喝酒的掷下杯子,搂着女子的赶紧推开软玉温香,推开案席,齐齐拜了下来,口道:
    “参见丞相!”
    织成站在曹操身后,她实在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因太过惊讶,以致于忘了跪拜。而曹操则好象忘记了她还站着,也并没有命令她跪下。
    此时她与曹操二人,站在这一片跪拜在地的人群中,便如是一批树桩子中的两株大树,显得非常突兀。
    曹操倒还罢了,她才是更突兀的那个存在。
    谁也没想到,早上因献神衣而得到封诰的绫锦院院丞,此时竟然跟随在曹操的身畔。
    不同于早上凝晖殿中绛衣高髻的明艳,此时的她,素着一张苍白的脸,连唇色也淡极似无,只见眉纤亦长、眸黑且清,却如花树堆雪,清丽淡雅。通身都无簪钗,唯那一头长发,如漆般垂在腰后,在烛光下反射出亮丽的光泽,便是她最美好的饰品。
    早上瞧见她时,她不过是内用上方御府诸司中,一个小小的院丞,纵然生得有几分明艳,行为也颇为骇俗,却只如一枚小石子,敲在宽阔的湖面上,激起的也不过是些许涟漪罢了。
    或许是因了立于曹操身畔的缘故,这纱衣曳地、长袖飘飘的女郎,身材高挑,举止自然,即使在这样的场合也毫无拘束之感;淡雅之中,亦仿佛多了一种凛然不可侵之的威仪。
    有人惊讶地看了过来,与织成目光一触,织成定晴看时,只见那人正是曹植。
    曹植满眼疑问,只是不好相询,织成便向着他微微一笑。
    却听曹操笑问道:“良夜美辰,美酒佳人,不知诸位可尽兴否?”
    众人齐声道:“多谢丞相!”
    有一文士似乎比别人更随意些,大声道:“祯以为佳人媚曲,过于柔靡,却不堪佐酒。”
    他面形方阔,眉浓肤黑,看上去颇为朴直。
    曹操似乎也很欣赏他,笑问道:“刘公干素来刚劲倔强,俗曲庸粉,自然难入你的法眼。不知公干欲以何物下酒?”
    织成想起语文课上学过的知识,心道:“原来他就是建安七子之一,以五言诗而著称的刘祯啊。”
    织成此时细细打量,只见伏于殿中的众人,脸上都有不安之色,纵是酒意上涌、已显醺色之人,也不例外,其实亦并没有真正开怀。想来是曹操命他们继续作乐,一如平时,也是为了安铜雀三台中众人之心,但这些人哪里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能耐?倒是借酒壮胆浇愁的多,想必也只有建安七子中最为倔强刚硬的刘祯,才毫无惧色,还主动请战于曹操。
    只听一人笑道:“公干是嫌殿中女子虽多,却多俗不可耐,故使美酒无法下喉么?明公身后所侍之女,公干看来如何?依晏看来,其貌虽无色,幸而未沾脂粉,可取之侍候的,不过是稀奇二字罢了。”
    织成不用看,但听那一把熟悉而又阴阳怪气的声音,便知是那美如女子、却一向莫名其妙瞧她不顺眼的富安侯何晏了。
    他一开口,便将织成扯到这殿中侍宴的姬人上去,且又讽剌她不施脂粉的模样难看,实在是令人讨厌。先前在凝晖殿时,她都不曾怕他,何况是此时?
    织成面色一沉,正待反唇相讥,却听那刘祯粗声大嗓地道:“富安侯此言差矣!祯,丈夫也,视姬人如鼠蚁耳!愿向明公请战,以手中长剑,斩叛军头颅,以为佐酒!”
    何晏不禁脸上一黑,刘祯这话,分明是对姬人不屑,倒显得他何晏好女色,不够大丈夫一般。可是刘祯此人一向如此,虽文才出众,少有神童之名,但说起话来总是如此直截了当,从不会转圜柔和。何晏纵是有气,却也不知如何向他撒出来,只得含恨坐下,将头扭向织成,狠狠瞪了她几眼。
    织成此时不愿多生事端,假装未见,却听一人道:
    “公干错矣,怎可以这殿中姬人之俗,轻视天下女子?须知这女子之中,亦有行径如大丈夫之辈呢。”
    织成有些惊讶,只见对面殿门打开,一人大步入内,足音坚定,隐带风声。
    他先向曹操行了一礼,便转过身来。
    而众人看清了他的面目,也纷纷见礼道:“五官中郎将!”
    此时曹丕虽然还只是中郎将,但已隐然为曹操接班人。况在这样非常时期,便是何晏也不得不勉强行礼。
    曹丕外披软甲,身着劲装,手拿一对短戟,越显得英气勃勃。
    他手一指,竟是向着织成方向,笑道:“公干你们先前在这殿室之中,不曾观阵,所以不知你眼前这位甄娘子,不仅带了绫锦院织奴,执剑背弩,与我卫士同守冰井台,且她自己还曾杀入敌阵之中,更亲自击杀了数名武卫!其武勇之威,只怕寻常调脂弄粉的男子,是远远不如的!”
    击杀了数名武卫!
    这消息不吝于一枚现代的重磅炸弹,砸入人群之中,顿时有雨一般密集的目光,齐齐向织成投了过来。便连刘祯,也不禁眼中大亮!
    这殿室中人,多为随侍曹操的文士和勋贵,风花雪月在行,冲锋陷阵就不行了。曹操唯恐他们心中害怕,先乱了自己阵脚。便让人设宴于这殿室之中,将他们都拘在此处,只许饮酒作乐,却不许离开殿室半步。先前织成在北城门口,弄出那样大的阵势出来,这殿室中人竟是丝毫不知。
    所以如刘祯这样血气尚在的文士,才会一俟曹操出现,便主动要求上阵杀敌了。
    他们既与曹丕相熟,自然知道他向来沉静端方,绝无虚言。
    武卫是什么人?那是军中精锐,人人都见过红、杀过人,可不是寻常的侍卫护军可以比拟的。所以听说武卫叛乱,大家才如此慌张。
    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清丽女郎,竟然能同他们厮拼,还杀了数名武卫?
    看向织成的目光之中除了惊奇,更多了几分敬畏之意。而何晏那张粉面,在听到曹丕说到“调脂弄粉的男子”这七个字后,显得更加黑了。
    曹植偏偏在此时笑道:“但不知那些调脂弄粉的男子,能有多大的胆子,竟敢要这样武勇飒爽的巾帼丈夫,前来侍酒陪宴?”
    众人之中,有的已露出笑意。但曹氏兄弟固然是曹操之子,何晏却也是曹操假子,颇得宠信,哪边也不愿得罪,只得生生地忍住,不敢露出分毫。
    何晏气得粉面黑中含赤,正待要想说几句讥讽,曹操却早知这几个真假儿子之间暗潮汹涌,当下朗声道:“本相已令五官中郎将率虎卫主力出城,与陆侍中前后夹击,平息叛乱,便在须臾!到时便如公干所言,以叛军之头颅,再为诸位佐酒罢!”
    他目光扫过殿室内诸人,面上流露出强大的自信:“各位若有兴致,不妨随本相出殿,便倚这摘星楼之阑干,同观平叛之战!”
    夜风习习,璨星满天。这个时空没有工业污染,天空更是明净之极,毫无云翳。站在这摘星楼上,只觉星辰近在咫尺,仿佛真的伸手便能将它摘下来。
    而与这样宁静美丽的夜色相对的,便是楼下远处,北城广场之中,冲天而起的喊杀声、金戈声,交错挥舞的火把,是双方战士在激烈地厮杀,那些火光映红了半边广场,与莹灿的星光交相辉照。
    “丞相什么时候下的令,让五官中郎将出城?我……我怎么不知?”织成一手扶住阑干,疑惑地看向曹操。
    “丞相有令,出城杀敌,任何人不得退后,违令者斩!”
    大声的呼喝之声,自铜雀台下,被夜风传到摘星楼上,打断了织成未完的疑问。
    织成放眼望去,但见铜雀台下城门大开,曹丕为首的一骑黑马,如闪电般率众杀出,众骑士叱喝着挺矛催马,径直向前冲锋而去,与众武卫缠杀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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