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又开始下雨了,越下越大。
安然站在窗前,只看得见近几米的风景。更远的全被雾气笼罩住,迷迷糊糊的像置身仙境。
颜睿程的院子后面是一片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层层的绿叶被风吹的翻滚着,经过雨水的洗刷显得更绿。
安然拿了一根烟出来,拿上打火机点燃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开始抽烟了。以前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的,可是现在却是习惯了,好像能够连带着烦恼一起吐出来。
她没有瘾,只是喜欢那种吞云吐雾的感觉。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夺过她的烟扔进雨里。安然不回头也知道是谁,颜睿程几乎是嫌弃的走进她旁边。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抽烟吗?对身体不好,况且被小孩子们看见影响多不好。”
安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是苦涩的笑着回应他。
“今天星期天哪会有小朋友看见,你少胡说八道了。再说,我就是抽一根过过瘾,不是说饭后一支烟,生活似神仙吗?”
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哪听的这句话,有时候那些歪门邪道的话让她听见,反而觉得比什么心灵鸡汤更有用。
从小到大听过那么多道理,可是她这一生还是过的如此凄惨。
“抽烟你还有理了!”颜睿程点了点她的额头,更有一副哥哥的姿态。他看了她几眼,也抬眼望向远方那一片竹。
“刘鑫每天都给我打电话问你的情况,拜托我好好照顾你。你确定不接他的电话吗,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一提及刘鑫的名字,安然就更觉得心里一片荒凉。
既然没有可能,既然她只会让他为难。只能给他带来伤害,那么她选择逃避,从此以后就这样分道扬镳吧。
她已经打算就这样,在这山里生活一辈子。此次孤独终老,陪着孩子们一起长大。
“我不知道什么叫残忍。”
忽然吹来一阵强风,带来几滴冰凉的雨水滴在她脸上。把她原本就不大的声音也吹散,颜睿程下意识的看她。
她的长发被风撩起,露出饱满的额头。衣摆也被风吹的鼓鼓的,她就像死过一次似的,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觉得恐惧。
过了好一会,她才接着说。
“如果这样就叫残忍,那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可以算是下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遭了吧。”
她的语气及近哀伤,安然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痛。毕竟,心已经死了那么久,不知道这里的一切,能不能让她活过来。
现在她每天就负责在厨房里帮着主厨孩子们做饭,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出去抓野兔子。偶尔还可以加餐,再或者,就是在教室里教小孩子们画画。
这样的生活很枯燥,可是安然甘之如饴。
再不用面对那么多流言蜚语,也不用忍受任何人的辱骂和折磨。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简单的生活罢了。
要是这生活里能有杜姨,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晚上吃完饭,安然和颜睿程一起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外面吹着微风,天已经开始凉起来。颜睿程贴心的给她拿了毛毯出来盖上。
天色暗淡,暮色就像一张灰色的网。把整个山顶的一切都笼罩在夜色里,也把安然眼角悄悄滑落的泪水笼罩住。
过了一会,星星开始冒出来了。
一颗两颗,每一颗都在朝着她调皮的眨眼睛。就像一双双眼睛在凝望着她,越来越多,不停的朝她眨眼。
她曾经听说,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在天空守护着自己最在乎的人。
那么多星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颗是杜姨。她一定也像她一样,正在寻找着自己吧。
她慢慢闭上眼睛,脑子里幻想着杜姨的样子。很快就呼吸均匀的睡去,颜睿程回头看她,她已经睡着了。
白皙的脸庞暴露在月光里,那发丝很黑,皮肤很白。就像象牙白似的,泛着光泽。
谁让他接了这烂摊子,只能帮刘鑫好好照顾她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刘鑫对谁如此紧张,而且,也是这样认真的对待。
他以前并不觉得安然有什么优点,好像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忧伤和阴影里。提不起一丝生气,原本他也觉得她很可怜。
可是后来相处他就发现并没有,她并不可怜。虽然没有生气,可是骨子里却是坚韧的,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似的。
颜睿程叹了一口气,把她抱回她的房间里去。他给她盖好了被子,刚想离开就被她抓住了手腕。
只听见她微弱的呢喃声,像是在说什么。他俯下身去听,她清浅的呼吸洒在他的脖颈间,只听见她说。
“杜姨……杜姨,我很想你……”
他浑身一震,终于知道,或许那个一直支撑着她的力量,就是那个叫杜姨的人。
世界如此之大,能够成为一个人心中的信仰和力量。那必然是最深爱的人,也是最亲近最在意的人。
颜睿程把手腕抽出来,缓缓离开房间。
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安然知道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这里的生活。连孩子们都和她打成了一片。
就是架不住会有人误会她和颜睿程之间的关系,总是开玩笑说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这种时候颜睿程总是慌乱的解释,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只有她,只是笑笑,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这天,她刚在教室里教完孩子们画画。走出教室就有一个人扑上来拽住她,死死的不松手。
那人满脸都是泥泞,已经看不见本来面目。衣服也脏兮兮的,一看见安然就浑身剧烈的颤抖,似乎要说些什么。
然而,她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只觉得耳边一片嗡嗡作响。最后,竟然直接晕倒在安然怀里。
孩子们都以为是要饭的乞丐,但是安然看她却莫名的熟悉。只是她被泥遮住了脸,她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这是谁啊,姐姐为什么抱着她?”
“她好脏,是个要饭的……”
“我们要走开点,她肯定是坏人……”
…………
孩子们三言两语的凑在一起,安然知道自己肯定是抱不动她的,连忙大声喊濛濛帮忙。
“濛濛,濛濛,你快去帮姐姐把颜老师叫过来,让他赶紧过来!”
颜睿程很快赶过来了,抱着那人往家里走。颜睿程把她抱进了刘鑫之前住的房间里,又打电话叫了村子里的医生过来。
安然什么忙也帮不上,烧了热水过来,拿毛巾把她的脸擦拭干净。颜睿程擦着汗水,还在门口喘着气问她。
“安然,这个人是谁啊。怎么会晕在你怀里,我们这山上,应该也不会有乞丐什么的啊。”
安然皱着眉头给那人擦了脸颊,露出白皙的皮肤还是没反应过来她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她很熟悉,应该是……”
等安然把她的脸擦干净之后,忽然就愣住了。怎么会……怎么会是步菲烟?她怎么会跑来这里,总不可能是巧合吧!
“怎么了,你认识吗?”
察觉到安然的僵硬,颜睿程瞬间凑过来。看见步菲烟,长的挺好看的,气质也不差,但是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是我以前在的孤儿院里的孤儿,她怎么会来这里?”
安然心情瞬间沉重起来,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似的。她已经不打算和她们有任何交集了。
可是命运总是要在这种时候告诉她,一切不过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永远也无法真的和她们脱离关系。
医生很快赶过来了,步菲烟是因为受凉,加上疲劳过度,而且没有好好吃饭,引起的晕厥。
给她扎了一针,又打了点滴。医生嘱咐了几句才离开,安然站在走廊里只觉得头疼。
尽管步菲烟还没醒,但是安然知道她来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除了她,这里都没有步菲烟认识的人。
这种未知感让她不安,让她恐惧。
很快,步菲烟就醒过来了。她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安然,什么也不说就从床上下来,刚下床就是一阵眩晕。
直直的跪倒在地上,安然听见声响才回头来看她。连忙进来抚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另一种不安又接踵而至。
“小心点,你还很虚弱,赶紧回去躺着吧。”
她扶着她想让她躺回去,可是步菲烟却紧紧抓住了她。她抬起眼来看她,眼眶通红,仿佛在拼命压抑不让自己哭出来。
“安然……”
她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叫她,安然站在那里等她的下文。下一秒,她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
“步菲烟你干什么,你起来说话。不要这样,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她连忙去拉她,可是她还是不肯动。
安然没办法,只能陪着她一起跪着,扶着她虚弱的身体。
步菲烟就像死过一次一般,呼吸都极其孱弱。好像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她流着眼泪叫她。
“安然,我求求你,你救救齐文好不好!你救救他,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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