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齐文见到的安然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一直都是淡漠的模样,这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痛楚,这样悲伤。
“杜姨也是我的亲人,不用跟我说谢谢。你能不能告诉我,杜姨到底为什么会死,那场车祸,绝不可能是意外!”
他捏紧了拳头,现在整个孤儿院仿佛都因为杜佳的死陷入了一片死寂。
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安然被带走的时候他无能为力,现在杜佳含冤而死他还是无能为力!
齐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安然抬起头来看他,她清亮的眸子里闪着愧疚的光。她要怎么说,怎么才能说出口,告诉他杜姨是因为她才会死。
她一直觉得自己可怜,可是被人质问的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并不可怜,她是那个间接害死杜姨的人!
尽管在她心里,杜佳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知道,就算是她死了,她也会放不下她。所以,她的灵魂,一定还在她的左右。
她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着极大的痛楚。
“齐文……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这两天她不知道说了多少对不起。对杜姨说的,在梦里说的……
那么多那么多对不起,可是都没办法弥补她满心的罪恶感了。
她仰起脸来看他,突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他。
他铁青着脸,那么用力的捏着伞。
“是因为那个人,是他对杜姨下手的,是不是!”
他用力的嘶吼,脖颈上的青筋爆起。心脏也在一瞬间被压迫到生疼,明知道不可以激动,可是他怎么样都无法抑制住情绪。
从小他就是杜姨一手带大的,从杜姨离开到现在。他一滴眼泪都没流,杜姨说过的,她知道齐文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所以从小到大他从没哭过,吃药也不哭不闹,打针也不哭不闹。
杜姨总是对他说,只要他听话。她就什么都答应他,她会夸他是个好孩子。
那天杜姨拿上东西要走,他知道杜姨有了别的更重要的事去做。可是他没想过那样偷偷的最后一眼,竟然就是永别了。
他没有哭,他一直乖乖吃药,乖乖吃饭。
可是杜姨,她不是说过,只要他听话。她就什么要求都答应他吗,为什么这一次,他叫她回来,她却再没有回来过!
安然低低的伏在那里,手撑在湿透的地上。慢慢蜷缩起来,指甲盖里还有淤泥,可是却没有听见她回答。
齐文知道了,他疯了一般的把伞扔掉。朝墓园门口跑去,这里再无其它,只剩余悲。
安然可怜兮兮的抱住冰冷的墓碑,冰冷的如同冬日的积雪。一点,哪怕是一点杜姨的温度都感受不到了。
“老板,要不要我去劝劝安小姐……”
胡铭站在方南皓身后给他打着伞,方南皓皱着眉头。已经站在这里看了安然接进半个小时,一直没有动过。
这女人果然一如既往的蠢,就那样把自己淋在雨里。
他忽然一震,她该不会又是要寻死吧!她已经答应他了,绝对不能寻死。就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方南皓都心慌的厉害。
“我在外面等你,你去跟她说。不要忘记她答应过的事情,否则,我会对方佳雨下手。”
他再深深的看了她小小的身躯一眼,转身离开墓园,坐上候在外面的车里。闭眼,心底是一片荒凉。
指尖微动,车里开了空调。他屈了屈手指,总觉得身边一片空虚。
胡铭把来时买的花放在杜佳的墓碑前,安然还是那个姿势蜷缩在那里。看见他,更是直接选择无视。
“安然小姐。”
胡铭叫了她一声,她恍若未闻。依旧空洞的,一动不动。
胡铭知道她肯定不想说话,所以干脆蹲下身子,在她面前。给她撑伞,离得近了,他才看见清她。
只是几天的时间而已,她好像已经变了一个人。原本忽闪忽闪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连呼吸都感觉不到。
“安然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节哀……”她声音沙哑的开口,即便是尖锐,听起来也可怜到了极点。她抬眸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回应他。“我永不节哀!”
“安然小姐,恕我多嘴,有些话本来不该我来说的。你明知道老板的脾气,就不该动逃跑的念头。杜姨的死和老板没有关系,是她一心放不下你,才会去抢司机的方向盘。
你比谁都清楚,杜姨只是为了你一个人。还有,你要是想死,就死的远远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样也不至于让那几个,为了你撕破脸皮的男人都伤心欲绝。”
他把伞塞进安然手里,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又接着补充道。
“对了,老板让我告诉你,不要有寻死的念头,不然他会对方佳雨下手!”
话带到,胡铭转身离开。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也并不讨厌安然,可是现在的种种事迹让他觉得。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恩恩怨怨都是由她而起。
杜佳是因为放心不下她才会死,方南皓是因为她才会一点点变得不像他自己,还有方佳雨,也在开始偏袒安然!
安然胸口堵得不行,像是要吐出血来,又像是呼吸不顺畅。
方佳雨……现在他又查到方佳雨头上了,果然,只要和她有联系,就一定不会有好事。
安然喉咙里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过了好久她才站起来。脚都麻到没有知觉了,一站起来大脑就一阵眩晕。
安然伸手抚了抚杜佳的照片,转身离开墓园。
康乃馨上还有好多透明的水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她的泪水。
安然出发的时候就没带手机,一进屋就看见方佳雨穿好了衣服。拿上伞准备出去,她换了鞋子,轻轻叫了她一声。
“佳雨……”
方佳雨转过身,她浑身湿透。发尖还在滴着水,看见她回来,一颗心终于落地。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道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手机也不带,你是不是非要急死我才甘心啊!”
方佳雨急躁的拉过她,拉了毛巾为她擦拭头发。心里却是焦急的无以复加,安然这样的状态怎么能行!
迟早有一天身体会受不了的!她必须想个办法,让她状态好起来。
方南皓的车子才刚到家,闵琴就已经从屋子里迎上来了。还有些恍然和不知所措,看见他们就像看见救星似的。
“少爷,温老爷子来了,他已经在客厅等你很久了。”闵琴语气颇有些急促,对着方南皓汇报情况。
是温笛的父亲,方南皓知道最近他对温笛确实太过冷漠,温老爷子找上门来也不足为奇。
他迅速走进客厅里,闵琴已经给他上了茶。
温老爷子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等方南皓在他对面坐下,他才睁开眼,脸上满是皱褶,可是一双眼睛却锐利无比。
“怎么,你方大少爷越来越忙了,我女儿见你一面还要预约,我见你一面还要在客厅等你将近两个小时。”
他语气里有嘲讽和强势的态度,方南皓也不慌乱。只是语气平和的回答他。
“老爷子说笑了,你要是提前给我打个招呼,我自然就不会出门去了。”
闵琴换了茶水,给方南皓和温老爷子奉上。知道自己不该听他们的谈话,拿着托盘就规规矩矩的离开了。
温老爷子拿上茶水喝了一口,旋即一把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方南皓,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女儿!先是杀青晏当众宣布分手,现在连见她一面,你都不愿意,我家温笛哪里配不上你了!”
温老爷子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就被他宠上了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一连躲在家里哭了好多天。
任谁去劝她都不听,就嚷嚷着只要方南皓。
相比较温老爷子的愤怒,方南皓就淡定许多了。拿上热水喝了一口,瞬间驱散了满身的凉意。
“老爷子,你可不能这样冤枉我。且不说我和她的绯闻本来就是做戏,就算是宣布分手,我也是和她商量过的。
她屡次三番动我的人,我只是不见她而已,你应该知道,我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按我的脾气,这已经算是最轻的惩罚了。”
温老爷子瞬间噎住,他和方南皓打过很多交道了。他只有那么几个底线,不能动他的人就是最深的底线。
这男人不算最优秀的,可是不知道他那傻女儿到底看上他哪里,就是非他不可。
“我听温笛说,是为了一个下贱的野丫头。我家温笛是什么身份,你这样,也太不顾及她的面子了吧。”
方南皓神色已经不大耐烦,他不喜欢绕着一个话题说太多废话,会让人觉得烦躁。
他打断温老爷子的话,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你是不是曲解我的意思了。不管是什么身份,就算是条狗,只要是我方南皓的,我就不允许别人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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