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端着茶杯,表情严肃的听着面前一名忍者的汇报。
静室之中并没其他人,因此忍者的声音虽低,但听的甚为清楚。
听了一阵,伊藤的脸上表情渐渐丰富起来,倒了后来,只怕镜子摆在他面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伊藤顿了顿,有些犹豫,终于还是问道。
那忍者应道:“是。”
伊藤表情仍旧古怪,伸手在小几上敲了敲“没有看错?”
忍者回答的非常干脆“绝对没有。”
伊藤长长吸了口气,双眉皱起,呆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阵子,伊藤才抬起头,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那忍者应了一声,起身退出。
伊藤闭上眼睛,属下的报告太过骇人听闻,他需要一个整理的时间。
他在脑中,努力将报告还原成影像。
坂本的枪撞针已经开始空击,但男子仍然若无其事的走到他的面前。
恐惧已经开始布满坂本的脸,这不知道是什么怪物的男子,是他从警以来从未遇到过的,他甚至朝着他的头开了几枪,但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男子微笑着,但那笑容此时在坂本眼中,无异如幽灵般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我就这么令人恐惧么?”男子把头前探,笑容丝毫不减。
坂本头上冷汗都滴落下来,忽然间咬牙抬头,一拳正砸在那男子的鼻子上!
男子身子连晃都没晃一下,高挺的鼻梁甚至毫无颤动,笑着挨了他一拳。
坂本呆呆的缩回手,喃喃道:“你到底……是不是人?”
男子笑道:“你的拳没什么力气啊,是饿了么?”说着把手中的袋子递到坂本面前,拉开“吃完东西再试试。”
坂本下意识的向那袋子里瞟了一眼,随即便脸色惨白,胃部一阵阵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
那是两个红白浑在一起的东西,虽然上面沾满了血污,也并不难辨认,那是年轻女子的乳/房!
男子抖了抖袋子“可惜不是纯天然的,味道差很多。”
坂本背靠着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男子道:“已经很久没人敢伤害我了,你也称的上是勇敢,作为奖励,我把你吃了,你就可以转生成妖怪,怎么样?很有诱惑力吧?”
坂本此时绝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但他已经毫无反抗能力了,在这样的怪物面前。
男子笑了笑,伸手,就如扯断一根蛛丝般轻松,便把坂本胸前的衣服撕碎“肌肉还算结实,我很少吃男人的,知道么?你应该感激我,我会给你一个崭新的生命。”说罢,右手向坂本的左胸探去。
正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饥不择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男子一怔,手自然停了下来,坂本就如瞬间丧失所有力气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脚步声从巷口处传来,男子转过头,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人正往这边走来,身影在路灯下经过,时隐时现。
男子拍了拍手“怎么?你的意思是说,你能够给我食物了?”
“我没那闲心。”那人已经走到他前方三米多的路灯下,一席黑衣,左手提着刀,正是赵知秋“我的意思是,你离他远点。”
坂本也看到了赵知秋,嘶声道:“赵……快跑,去报警!”
男子歪着头想了想,笑道:“你……在命令我?”
赵知秋道:“就算是吧。”
男子扑地一笑“看你的装扮,是武士吧?武士命令我?呵呵,太好笑了。”
赵知秋冷冷道:“我再重复一次,滚。”
男子一愣,又笑了起来,伸手在刀柄上拍了拍,身周忽然刮起阵风,只一瞬间,强大的风压把旁边的坂本掀到墙上。
赵知秋的衣摆和头发也被吹的猎猎作响,不过他表情丝毫不变,甚至连眼都未眨一下。
男子显然有些意外,顿了顿才道:“你不恐惧吗?”
赵知秋哼了一声,并不应答。
男子笑道:“你这人倒真是和寻常人不太一样,有兴趣做我的属下么?”
赵知秋仍不回答,缓缓向男子逼近过去。
男子苦笑了下“看来,你是不会答应了。”话音刚落,身影突然一晃,拔刀向赵知秋冲了过去!
两道人影交错而过,再一停顿,赵知秋刀也已出鞘。
男子怔了一下,回过身来“好刀法,你的刀也不错,不过伤不了我,你还不明白吗?”
赵知秋皱了皱眉,把刀重新插回鞘内,摆出拔刀术的架势,只一顿,前冲,拔刀,斩,一气呵成,正正命中男子腹部!
那男子根本不避不让,举刀划向赵知秋颈部。
刀去势极快,赵知秋虽然尽力躲避,但肩膀还是被划破长长一道口子,鲜血瞬间便涌了出来。
男子有些意外“你竟然躲过了?”
赵知秋身子一旋,左手在肩膀上抹了下,伸到眼前,只一瞟,眼中随即就如蒙上一层血雾般,一股无形却恍如有质的森冷气息从他身周涌出,这仲夏之夜竟仿佛迅速步入了深秋似的!
那男子也被这股气势震了呆了下,后退一步,脸上笑容一收,双手执刀,摆出迎战的架势来。
然而赵知秋的异变还没有结束,两只眼睛已经像是血红的宝石一样闪着妖异的红光,刀身也开始放出如冰般的光芒!
男子脸上的表情转为惊异,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坂本早就远远爬开,一脸恐惧的望着赵知秋,这两人之间的战斗,显然已经不能用常识去解释了。
赵知秋嘴角微微上翘,但那阴寒的笑容直似地狱恶鬼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忽然间,赵知秋动了,似乎只是一道影子一闪,夹着白光一亮,再出现时,已经到了那男子的身后!
那男子姿势丝毫未变,稍稍一顿,整个上身自腰部齐齐裂开,竟是瞬间被腰斩。
而在另一边的坂本,却看到赵知秋脸上那妖异的笑容更浓了,也不见怎样动作,回身又是一竖劈,自额中把那男子的上身又切为两半。
伊藤结束了自己脑中还原影像的工作,睁开眼睛,拿起茶杯大大的喝了一口。
属下的报告应该属实,因为忍者的主要工作就是谍报,这可以说是起码的职业道德。
如果照这样去判断,那么已经可以下定论,那男子就是酒吞童子无疑。
可这么一来,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更为难解的迷,就是赵知秋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以一己之力瞬间斩杀日本历史上有名的鬼王酒吞童子,这样的实力,绝非寻常人能够拥有的,相传源赖光精通魔道法术,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酒吞童子封印,那已经是日本历史名气极大的英雄豪杰了。
但这起码说明了一个问题,主人千方百计拉拢赵知秋,显然是知道内情,否则的话,以赵知秋名不见经传又极难驾驭的个性,下这么大本钱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赵知秋显然对主人有着极大的用处,绝不仅仅是杀人那么简单,因为付给赵知秋的酬劳,足够让十个一流杀手去卖命了。
伊藤脑子里乱转着念头,想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头绪,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按下了苍月的号码。至于那张名片,早已在他背熟电话号码之后烧成了灰烬,他知道主人的秉性,绝不能有任何疑点留下,否则的话,自己能否善终就是个大问题了。
苍月的声音很快想起,在知道是他后,语气竟有一丝兴奋“有消息了?”
伊藤应了一声,又道:“不过情况有些复杂,我们可否当面谈谈?”
苍月很快答应下来,两人约好地点,伊藤便挂断电话,驾车出门。
地点是东京的一座神社,这里比较僻静,视野也较好,安全系数反而比较大些。
在许愿树下,伊藤把属下报告的情况,除去赵知秋的身份外全部告诉了苍月,只说是一个不知名的黑衣年轻人。
苍月本就总沉着脸,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到了最后,反而冷笑起来。
伊藤有些奇怪,问道:“苍月大师,你笑什么?”
苍月笑声中夹杂着愤怒“我笑什么?我笑你们什么都不懂,祸闯的大了,还在这里遮遮掩掩!”
伊藤虽然有些心虚,但表面半点不露,疑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苍月大声道:“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右手三钴杵连连挥舞,状若疯狂。
伊藤心惊,退了一步“大师,你冷静点,我确实不知道。”
苍月喘着粗气,神态颇为沮丧,好一阵才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偷那东西做什么?”
伊藤道:“我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大师能够解释一下么?”
苍月张口欲言,想了想,又强自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听着,如果你再给你那丧心病狂的主子办事,最好有所保留,否则,下次死的人,可能就不仅仅是别人了!”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伊藤呆了呆,苍月这番话像是威胁,但他思虑细密,随即想到,这样的说法,更像是警告,如果再这样放任赵知秋发展下去,那么他的实力将达到怎样一个程度,根本无法预测。
在几月前,赵知秋显然还不是自己的对手,但现在,光是他那阵阴冷到无以复加的压力,就足以让自己无法在他面前直立,虽然说,那阵气势无法代表真正的实力,但久经沙场的伊藤清楚,那是真正的以杀人为乐的气势,真正的危险!
假如,主人真的能够完全控制赵知秋,那……
想到此处,伊藤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迅速醒过神来,大踏步出了神社,钻进车内,车轮发出刺耳的磨擦声,冲上路面,几乎把路边的行人撞到,惹来一片咒骂声。
晚上,里高野一间屋内,苍月正襟危坐,向面前一名着僧袍的男子报告自己目前所得的一切。
那男子约有四十多岁上下,相貌颇为威武,此刻表情凝重,更显得气势不凡,就好像指挥士兵的大将军一般。
等苍月说完,男子缓缓吐出口气,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将窗子打开,让屋外的月光洒入室内。
“该发生的,果然是避不了的。”那男子慢慢说道:“原以为这些年太平无事,或许是预言错了,没想到……”
苍月道:“僧正,或许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男子半转过身,月光在他的脸廓外形成一圈柔和的光晕,倒有几分庄严的味道“玄真大师在高野山闭关时,我曾经问过他,关于预言的解决方法,果然还是他的见识高明。”
苍月点了点头“无论怎样,玄真大师为我们争取了两年多的时间,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男子嗯了一声“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目标,以及找回六道梵音,这样的话,我们才不至于太被动。”
苍月躬身应是“照我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那个伊藤绝对是知情者,我们应该从他身上下手。”
男子摆手道:“不,不能,他是忍者的后裔,服从命令和保守秘密是首要遵循的,但时代变迁,即使是再古老坚固的传统,也会和现代接受的理念相背,因此,你能很聪明的埋下隐患就足够了,就我所知,背后那人的大部分行动,都由伊藤负责,只要他在行动中犹豫,就对我们非常有利,逼着他说出实情,只怕会适得其反。”
苍月听得连连点头“那么,我们要如何进行呢?”
男子道:“你和冥月顺着伊藤这条线去查他幕后的主使者,但只在暗中进行,正面冲突对我们不利,既然他能偷的出去,我们自然也能偷的回来。至于说目标人物,我会派其他人去查访。”
苍月呆了呆“我们是和尚,偷东西,这……”
男子挥了下手“非常时期,这些小节先放放罢。”
苍月是里高野首屈一指的退魔师,竟然要去偷东西?这事传出去,还不笑掉别人大牙。但他听男子语气不容置疑,只得应声,见对方似乎无话,便躬身退了出去。
两人这边谈话刚刚结束,远在京都郊区的一所民居当中,另一番围绕同样问题的谈话才刚刚开始。
坐在伊藤对面的是一位老人,年纪大的很难估计他是八十岁还是一百岁,真真正正的行将就木,不知曾遭遇了何种祸事,双腿竟是齐膝被截去,也没装义肢,看起来让人有种触目惊心之感,此时正卧在榻榻米上,听伊藤讲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伊藤几乎毫无停顿的一切都说了出来,那老人眯着眼,也不开口打断。
足足说了有两个多小时,伊藤才停了下来,轻声问道:“事情就是这样了,您是雾隐流的智囊,我难以决断,只得求教您了。”
老人笑着示意起身,旁边一个艺伎打扮的年轻女子将他扶起。
“智囊,你知道我得到这个所谓的称号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么?”老人笑问道。
伊藤摇了摇头。
“在我双腿被砍掉之后。”老人笑着指了指自己腿“从那时起,我被称作智囊,也就是说,我下半生无法自由散步、跳跃,而得到这个称号。”
伊藤眨了眨眼,他不大明白老人为什么说这些。
“你很聪明,这是你最终被选为头领的原因。”老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但一个聪明的人,不只是在做事上聪明,更重要的,应该是在道路的选择上,就好比,坐错了车,无论这车有多快,有多舒适,但最终的终点是错误的,那么前面的一切便都是白费。”
伊藤低头思索,他毕竟天分甚高,很快便道:“您的意思是……可当初选择阵营时,长老会是同意的呀,您也没有不同意见。”
“忍者只有投靠执政者才能体现出存在的价值,这没有错。”老人淡淡道:“但忍者派系到了今日,真正存在的不过两个,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
这已经是历史了,如果真正追溯起来,实在太过复杂,至少伊藤是这么认为的,因此他摇了摇头。
老人笑道:“实际上,你肯定有自己的理解,只是不敢说罢了,对么?”见伊藤有些尴尬的点头,又道:“但我认为,真正的根源问题并不复杂,忍者是见不得光的职业,战国时,各部族忍者帮助各自的势力夺取天下,但一旦天下太平,忍者这种处于阴暗面的势力自然会遭到执政者的讨伐,敌对派系的忍者更加是首当其冲,结果从古到今,忍者多半没有好下场,能在历史上留名的,不过区区数人。中国人有句古话,狡兔死,走狗烹,是至理名言。”
伊藤稍稍沉吟了下“您的意思,难道是我们不投靠任何势力,退隐山林才能善终?”
“不,”老人缓缓摇头“我说了,忍者是需要投靠执政者才能体现价值的,只不过,时代进步了,到处充斥着不同的声音,虽说忍者需要完全的服从命令,但你告诉我,你的主人在命令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你真的发自内心的想去做么?”
伊藤呆了一阵,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并不在意杀人,但在杀某些只不过碰巧看到些什么,或是听到些什么,甚至不过是有一丁点嫌疑的普通人时,他的手在颤抖。
“自从我不再执行任务,我一直在想以前的一些事。”老人继续道:“看看现在的孩子们,他们崇拜忍者,认为我们是怎样的好人,其实呢?我们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只有我们自己才清楚。”
伊藤细细品味着他的话,也不禁颇为感慨“那么,我们是否要退出?”
“既然你上了车,还想安全的下去么?况且,长老会能同意么?”老人咂了咂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那很难,太难了……”
伊藤低下头,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和悲哀,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仿佛一刹那便在脑中闪现出来,那些在自己刀下苦苦哀求的可怜面孔,扭曲着浮现眼前。
“回去吧,孩子。”老人叹了一声,闭起眼睛“你能够来找我,证明当初长老会的选择没有错,我信的过你,也信的过你的选择。”
伊藤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大踏步出了屋门,那一瞬间,月光映在他眼中,竟然有流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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