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允素真》第116章 风波

    火虽被扑灭，但屋内还是有些烟雾，皇帝定定地站在那里，也没人敢上前劝他离开，只有开窗子的开窗子，换帘子的换帘子，在那忙碌不停。
    突然皇帝大叫一声：“来人，拿酒来！”正在忙碌的内侍们顿时停下忙碌，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只有泥塑木雕样的各自跪在那里。
    “我让你们拿酒过来，不，是朕，朕命令你们，送酒过来。”皇帝的喊声中已经带上怒意，贴身内侍听说皇帝殿内失火，急匆匆赶过来，赶过来就看见皇帝在怒吼，众人都跪在那里，贴身内侍眉头微微一皱就跪下，膝行来到离皇帝三步远的地方：“陛下饶了奴婢们吧。”
    “你们服侍的不好，竟然还好意思求情？”皇帝一脚蹬在贴身内侍胸口，贴身内侍被踹翻在地，但他反而没有害怕而是放心了，皇帝的脾气只要发出来就好，于是贴身内侍也没爬起来，还是那样翻在地上，对皇帝道：“是，陛下要愿意，就算打杀了奴婢们，奴婢们也不冤枉，只是陛下的龙体最为要紧，您如此恼怒，对您龙体不好。”
    贴身内侍在地上就像个肚皮向上的狗一样，皇帝瞧着他这幅模样，再配上那可怜巴巴的语气，又是恼，又是好笑，竟然笑出来。
    “陛下，奴婢们服侍的不好，挨打受骂是应该的，陛下该保重自己的龙体，不如陛下先移驾，奴婢带着人把这里都打扫干净了，再请陛下过来，如何？”看见皇帝笑出来，贴身内侍知道皇帝的怒气已经发的差不多了，所以赶紧请皇帝移驾。
    皇帝瞧了瞧贴身内侍，缓缓地道：“你这几句话说的还有点意思，这里的确乱七八糟的，限你们半个时辰把这整理好了，只是朕要移驾，要移往何处？”
    “陛下是想去探望皇子呢，还是公主？李美人那天还说，小公主更为可爱了。”贴身内侍在地上躺的时间长了，也要调整一下姿势，改躺为跪，抬头望着皇帝殷切地建议。
    李美人？那不过是皇帝故意宠她，想瞧瞧苏贵妃会如何生气的女子，后来因为李美人有几分温柔，皇帝也就多了一点怜惜，但李美人生下女儿之后，皇帝就觉得没了多少意思。嫌她既不够温柔又不够美貌，还没有苏贵妃了解自己的心意，这会儿听到贴身内侍这样说，皇帝就笑着道：“李美人那边，赏了你多少东西？”
    “陛下，冤枉啊，奴婢只是想着，陛下膝下儿女不多，那生下儿女的那些妃嫔，都要多得的陛下您的怜惜才是，哪是……”贴身内侍晓得皇帝这会儿已经一点火气也没有了，也敢和皇帝像平常一样说话了。
    看见皇帝的眼扫过来，贴身内侍故意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这是李美人身边的宫女给奴婢的，还说，也不求别的，只求她们家美人，能再得一个龙种。也好为陛下分忧。”一个儿子，对皇帝来说，的确是单薄了些，皇帝从贴身内侍手上接过那个东西，见是个用玉雕的貔貅，雕工不错，玉质很好，握在手中很温润。这东西对皇帝来说算不上什么贵重的，但李美人的出身皇帝是晓得的，李家不是那样富贵人家，李美人身边稍微好一点的东西都是入宫后皇帝赏的。
    这玉貔貅看起来这么眼生，一定是李美人从家带来的，能把从家带来的贵重的玉貔貅赏给贴身内侍，也表现李美人渴望天颜。皇帝拿着玉貔貅翻来覆去地看，心中不由生起一点怜惜，后宫中的美人都渴望着自己的到来，为何只有自己的兄弟却要和自己离心？
    贴身内侍见皇帝拿着那个貔貅在那翻来覆去地看，不知道皇帝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大气都不敢过，过了很久才感到怀中一沉，原来是皇帝把那玉貔貅丢回贴身内侍怀中：“既然是宫女给的，你就接着，等去库中挑幅玉带，把这貔貅挂在玉带上，就说，是朕赏的！”
    这可是意外之喜，贴身内侍急忙对皇帝磕头下去：“奴婢谢……”
    “不用谢了，谢李美人去吧，朕这会儿就移驾那边，看看朕的小公主去。”皇帝说着就往外走，贴身内侍急忙爬起来送皇帝出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容易哄好了皇帝，可不能再让皇帝气恼了。
    皇帝殿中失火的情形，石皇后很快就知道了，于是她心急如焚地带着从人往皇帝这边赶来，刚走到皇帝殿外就见众内侍簇拥着皇帝走下台阶，石皇后急忙快步走上前：“妾参见陛下。”
    “皇后怎么来了？”皇帝正要上轿，看见石皇后过来眉头不由微皱，石皇后看见皇帝皱眉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还是对皇帝恭敬地道：“妾听闻陛下殿中突然失火，因此……”
    “不过是蜡烛引燃了酒液，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会儿他们在里面收拾着，朕要往李美人殿中去。皇后请回吧。”皇帝的语气轻描淡写，石皇后又往前一步：“陛下，还是……”
    “朕又不是三岁孩子，又是不许朕饮酒，又是要亲自过来照看，不过一点小事，就闹成这样，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朕当孩子吗？”皇帝前面一句说的是石皇后，后面一句说的是在场的内侍们。石皇后听到皇帝这话，身子不由微微颤抖，皇帝这是在众人面前，故意打自己的脸。
    内侍们都已跪下，石皇后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皇帝，夏夜的风原本很舒服的，可是夫妻二人都心烦意乱，原本，这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啊！当年东宫的一切又在石皇后眼前闪现，可是现在，那个需要自己安慰，和自己互相依靠的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替代的是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冷冷看着的皇帝。
    “妾，谨遵陛下旨意。”良久，石皇后还是给皇帝跪下，感到夏夜的风吹在自己身上，那么地寒冷。在轿内的皇帝冷漠地挥了挥手：“皇后请回去吧，朕的事，朕自己会处理。”
    石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带着她们往皇后殿走，走出一段路后，石皇后回头看去，皇帝的銮驾被众人簇拥着往李美人殿中行去，皇后殿，原本是离皇帝殿最近、最大的宫殿，可这会儿，石皇后却觉得这座宫殿看起来如此讽刺。
    “娘娘，风太大了，先请回去吧。”宫女恭敬地对皇后说，石皇后眼中的泪终于滴落：“我，到底求个什么？”这样的话宫女们不敢回答，只能扶着石皇后往皇后殿走，皇后殿灯光明亮，可是那些灯光看在石皇后眼中，却那样的黑暗。
    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精力，都在皇帝冷漠的挥手之下，变成了泡影。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石皇后暗自问自己，可是什么答案都没问出来，只能一步步地走向皇后殿，还要努力挺直身子，不让众人看出自己的崩溃。
    皇帝殿前的这一幕，很快就被苏贵妃知道，苏贵妃几乎是喜悦地：“好，好，我就知道。皇后她啊，太过仔细太过小心，这会儿，也要让她尝尝苦头。”
    “贵妃，太过仔细太过小心不好吗？”宫女疑惑地问着苏贵妃，苏贵妃摇头：“太过仔细太过小心不是不好，可是呢，要外粗里细，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你内里外面都一样细致，那出了任何事儿，都会来寻你的不是。”
    原来如此。宫女点头，对苏贵妃道：“贵妃的教导，我们记住了。”
    这教导，是自己吃了多少亏才换回来的，素真今日的神色又出现在苏贵妃眼前，苏贵妃唇边现出一抹冷笑，顾素真，你若真的以为，我还是原来的我，那就打错了主意，你会变，我自然也会变。
    陈士允并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宫中发生了这么一场风波，他只是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想看见素真，想和她说话，想告诉她，自己渴望见到她，唯有在她身边，才能得到安宁。陈士允从宫中出来的本来就晚，皇宫到吴王府还有一段路，当陈士允回到王府的时候，只有苏嬷嬷出来迎接，看不到自己的妻子，陈士允环顾一下就对苏嬷嬷道：“素真呢？”
    “小郡主今儿在宫中玩的很开心，回来路上就睡着了，王妃吧她抱进去，原本想让奶娘带她睡的，谁知小郡主紧紧拉住王妃的袖子不肯放，因此王妃也就陪着小郡主睡了。”虽然这里离希希的屋子还有好大一段路，但苏嬷嬷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放的很轻。
    难怪呢，往常自己一回来，就能看见妻子，今儿就看不到了。陈士允点一点头，就往自己院子去，进了院子也没进上房，而是转到上房后面，希希就住在小跨院里。小跨院里只有檐下还点着灯，春燕靠在柱子上打瞌睡，看来是要等着素真醒来离开。
    陈士允的脚步声惊动了春燕，春燕看见陈士允刚要张口喊，已经被陈士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春燕了然地把帘子掀起。陈士允也放轻脚步，缓步走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