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允素真》第103章 惶惶（下）

    “他们家横行霸道，早已有不法之事，这会儿还挣扎什么？”陈士允看到帖子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吴家败落，京城中人无不拍手称快。可是王爷，吴家虽说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在京城中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虽说……”楚念德的话并没说完，就看见陈士允怒视自己，于是楚念德麻溜跪下：“王爷，老奴……”
    “楚内侍，起来吧，我晓得你是想为我反击，可是越反击就死的越快，别说吴家了，就说当初依附三弟的那些文人，他们并无谋逆之心，可也被波及，能保住命就很幸运，更何况别的？”楚念德当然晓得陈士允的话才是对的，可是楚念德又不甘心，不甘心陈士允就这样坐以待毙。
    “天下人的人心。”楚念德只说了这么一句，陈士允就哈地笑了一声：“人心，人心，你想说陛下倒行逆施吗？楚内侍，你可别忘了，陛下是父皇的嫡长子，天经地义要继承皇位，至于别的，都不要再说。”
    楚念德很想再劝说，可也知道自己的分量在哪里，于是楚念德对陈士允行礼后就打算退下，陈士允已经喊住楚念德：“楚内侍，你跟在我身边已经二十多年，进宫已有四十来年，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
    “王爷。”陈士允话中的意思楚念德怎么不明白，他看着陈士允久久不语。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手足，也有相残的那一天，更何况我们主仆？”陈士允的语气很轻，不知道是要说服谁。楚念德的脸色飞速变化，接着楚念德就给陈士允跪下：“王爷没有杀了老奴，老奴叩谢王爷。”
    “你知道，我一向只愿意做个闲云野鹤。”陈士允也很舍不得楚念德，可是楚念德的野心越来越大，再继续下去，也许就真能把自己卷没。现在自己自断一臂，不知道皇帝会不会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从而对自己的猜忌减少了些？陈士允不知道，看着楚念德失魂落魄的背影，陈士允长长叹气。
    楚念德虽然很沮丧，但也要走到外面和吴家家主交还帖子。吴家家主看到楚念德走出，就知道这件事陈士允不愿意插手，于是吴家家主面色苍白地道：“我吴家，上下也是几百人口，眼看就要落到那样境地，竟无人愿意施援？”
    “皇陵之中，还有吴太妃。”楚念德看着吴家家主，还是冰冷地说出这么一句，吴家家主叹气：“太妃连自保都难。”
    “但太妃还是太妃，如果她愿意出头，起码你们一家，不会被抄家。”楚念德说的是实话，如果吴太妃知道吴家现在的处境，命人回宫在太后面前哭求的话，那么吴家还有偶一线生机，当然若是连吴太妃都不愿意，那吴家就彻底完了。
    吴家家主急忙对楚念德行礼下去，也就匆匆离去。楚念德看着吴家家主的背影，摇头叹气，自己都不能自保，偏生却要帮别人说一句话，王爷，不知道异日，您引颈就戮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们的对话，会不会后悔？
    楚念德回到陈士允身边，禀告吴家家主已经走了，陈士允把手中的笔交给身边的小内侍，认认真真地叠好自己方才写的东西，交到楚念德手中：“这是我给你拟定的命令，你拿了去，和管库的说了，到时库中宝物任你选择。以后，回到你们家乡，你也可以做个富家翁，就算有什么，别人也不会追究到你的头上。”
    “王爷！”楚念德听出陈士允话中的含义，颤抖着叫了一声，陈士允看着楚念德：“你我主仆一场，我没有什么可给你的，也只有这看起来不大值钱的东西。楚内侍，跟了我，委屈你了。”
    “老奴不敢称委屈。”楚念德对陈士允跪下行礼，陈士允任由楚念德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示意他离开。楚念德站起身时，眼角有泪，但他很快就用袖子把眼角的泪给擦掉，匆匆走了。
    “王爷，楚内侍对王爷如此忠心，为何王爷要让楚内侍回乡？”小内侍看着楚念德的背影，又看了看陈士允的脸色，有些不解地问。
    “楚内侍年纪不小了，入宫四十来年，难道不该还乡和家人团聚吗？”陈士允低头收拾着墨，以掩盖自己心中的悲伤。
    家人？小内侍有些不解的摸摸头：“可是我们进宫时候，宫中的前辈们就说，我们进宫之后，就不要提起家人，也不要再提起过往。因为这些，都和我们没有关系了。楚内侍也是这样说的。”
    是啊，净身进了宫，那自然就再不能提起过往了，可是人怎么会没有欲望呢，就算和尚，不也有六根未净的人吗？陈士允没有回答小内侍的疑问，只把桌上的东西一推：“差不多是时候了，陪我进宫吧。”
    这次回京的主要目的是进宫朝见皇帝，然后打消皇帝的猜忌，至于能不能实现，陈士允不知道，只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了。
    皇帝得到陈士允要入宫朝见自己消息的时候，正在和石皇后说话，吴婕妤去世之后，石皇后就把小公主接到自己殿中抚养。小公主今年还没满三岁，生的玉雪可爱，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皇帝也很喜欢这个女儿，闲了时候常过来看望女儿。
    听完禀告皇帝才对石皇后笑着道：“二弟又来了，他啊，还真是……”
    “我们小公主在宫中总是没什么玩伴，李美人的女儿才三个月大，若吴王回京了，那王妃就能时时带着小郡主进宫，她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就可以一起玩耍了。”石皇后手里拿着九连环在逗笑公主解，嘴巴里已经想好了说服的言辞。
    这个理由果真不错，皇帝笑着道：“这话说的不错。嗯，我们女儿也要有人陪着玩。来，乖女儿，告诉爹爹，你想不想有个小妹妹陪你玩？”
    小公主什么都不知道，自然只有连连点头，眉头还皱起：“可是妹妹还很小。”
    “不是李美人那边的妹妹，是吴王府上的妹妹，只比你小一个月。”石皇后爱怜地抚摸着小公主的头发，说话时候，陈士允在内侍引导下走进殿内，一眼就看见这幕天伦之乐，于是陈士允走上前对皇帝行礼：“陛下今日和娘娘在这逗小公主玩耍。”
    “来，这是你嫂嫂的内室，你就直接坐下，不要拘礼了。”皇帝觉得皇后说的话非常有道理，于是笑着对陈士允道：“方才我和皇后还说呢，说我们女儿在宫中没有玩伴，若你们全家回京，那么吴王妃进宫来和皇后说话时候，就可以把小郡主带来，她们姐妹一定会玩耍的很开心。”
    陈士允看向小公主，虽说不常见到这个侄女，但因为和自己的女儿年纪差不多，陈士允也挺喜欢这个侄女的，可是现在，帝后却拿着他们的女儿作为武器，来要求自己回京，陈士允真有点啼笑皆非。
    “陛下，娘娘！”陈士允沉吟一下才对帝后笑着道：“我的女儿太过娇惯，只怕不能陪小公主玩耍，若陛下和娘娘有意，京中多的是高门大户，多的是适龄的千金，愿意陪小公主玩耍的人会十分多的。”
    “那不一样。”皇帝摇头：“她们之间总有个君臣之别，而你的千金，和我的女儿，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差距并不是很大。再说你的千金又是妹妹，我的女儿当然也会护住她。”
    皇帝这话已经十分赤裸裸了，陈士允的眉微微一敛，接着就对皇帝道：“陛下的意思，臣全家只能回京，不能有别的选择？”
    “你们兄弟团圆，这有什么不好？”石皇后当然能听出陈士允话中的语气暗含不满，于是就为皇帝说了一句。真是步步为营，不肯让自己放松一点。陈士允看着面前十分陌生的兄长和嫂子，过了很久才道：“做兄弟的，今日已经把楚内侍放回家乡了。陛下，做兄弟的，在这京城，再无一个曾在宫中的老人，想要做什么都无能为力，陛下，您就……”
    “吴王，你这说的什么话？”皇帝的面色一沉，石皇后忙让奶娘把孩子抱走，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风从帘子里面吹进来，四月的风，应该带上一点燥热了，可是那风吹在陈士允身上，却让陈士允觉得一阵阵冰冷。
    “陛下，吴王不过一时失口，您不要恼怒。”石皇后劝着皇帝，皇帝长叹一声：“吴王，难道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认为，朕在猜忌你？父皇驾崩那一夜的情形，朕永远都忘不掉，你和安平王是不同的。”
    皇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按理陈士允应该放心，但陈士允还是只看着皇帝一言不发。石皇后的眼在他们弟兄二人之间转来转去，就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劝说。
    “吴王，二弟，你……”皇帝想再大叫一声，陈士允已经轻声道：“陛下，当日，您听信了流言，要臣的妻子出家修道，要臣另娶他人的情形，臣也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