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秦楚木梅月清》第91章 比武之后做点事儿

    年轻刀客从南域小山村走出来，只身闯荡江湖，至今也有三年之久了。
    江湖梦，负刀行。
    当这个年纪轻轻的刀客背负行囊，腰悬龙雀，站在江湖的边角的第一步，他明白了江湖很大。
    当他听到了南域天都中有位名声远播的刀客的消息，之后满怀自信向那位高手挑战，惨遭落败后，在无数人讥笑羞辱的声音里、在无数人嘲讽的目光中落寞离去，那个时候的他，明白了自己的弱小。
    当他离开南域天都，刻苦潜修一段时候后，他向清凉山上隐修的某位高人发出挑战，一刀败北的他，并没有像第一次失败那般心情落寞，反而醒悟过来，自己离一个真正的刀客还有很长的距离。
    当他走到青州，遍寻名师，投递战帖，历经有生以来最为艰苦的一战，终于打败了某位刀道强者，那是他第一次赢得了胜利，然而他并没有骄傲自满，反而心情有些沉重，因为那位刀道强者说的一句话。
    “赢我不足为傲，你刀虽利，却无刀意，此生终会止步于此！”
    这句话，让他不得其解，刀意为何物？刀客又为何人？也是头一次，他的内心动摇了，对刀客这个身份产生了一种迷惘。
    当他路过梁州凤凰山，盘缠全无，几近饿死的时候，幸好遇到了一队好心的商队收留，随同出发前往江南道，途中遭遇了山贼的洗劫，商队近乎全灭，而出外采摘野果的他，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回来后，他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同为刀客的老镖头，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被数十个贼寇围攻，他身上的刀痕有多少道？一道，两道，十道……谁知道呢，明明已经快死了，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与贼寇战斗，一刀又一刀，因为老镖头身后还有一个商队里的稚童在嗷嗷大哭。
    不知是错觉与否，那个时候，他分明看到了老镖头的眼睛燃烧着火焰，老镖头手上那把材质普通的大刀闪耀着比太阳还要炽烈的光芒，那种刀光，是那么的璀璨，那种刀锋，是那么的无可匹敌。
    自从山巅上的那一幕后，这是第二个让他一生难以忘怀的画面。
    无数的生命在血泊中逝去，无数的灵魂在地狱中哭嚎，鲜血与杀戮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漂泊江湖的他，最终在凤凰山停下了脚步，一个月后，他一人一刀，只身上山，一番血战过后，他灭掉了凤凰山上的那伙山贼，从贼窝中救出了那个稚童。
    之后，他为商队百余人立墓，将稚童托付给山脚下的一户好心人家，离别前，他在老镖头的墓碑前沉默了一天一夜，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幡然醒悟，明白了刀意为何物，也明白了将来的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刀客。
    这个想法，让他摸到了刀意的门槛。
    当他来到淮阴，看到索罗刀从此无法握刀，那种悲哀，看到了罗洪维的飞扬跋扈，那种可憎，看到屠少符身为刀客却毫无风度，那种虚伪……一路过来，见识过无数刀客，有强得看一眼就失去了战斗勇气的无敌高手，有不到五尺高却拿到一把破刀在田野陌上烈日下挥刀的孩童，有一人一马似他这般闯荡江湖的青葱少年郎，种种记忆在短短时刻涌上心头，他忽有所悟，如同佛祖菩提顿悟一般，突然间破开桎梏，立地成佛，成功凝练出了属于自己的刀意。
    三年历练，三年沉浮。
    从山下稚童看到山巅男人劈出的惊艳一刀而对刀道心生向往，变成了如今初步凝练刀意的刀客，不说有多厉害，至少，他将心底的一份信念，深深烙印在了灵魂深处，将这份自身的刀意，牢牢镶刻在了龙雀刀上。
    三年之后，这一刀，登堂入室！
    屠少符很强，刀法犀利，在江南武林中也是能排的上号的刀道强者，否则也不会被竹江帮看重邀请成为一名客卿，虽然挑战索罗刀用了卑鄙手段获胜，却不难看出即便索罗刀这等人物，内心也是对这个人充满了忌惮。
    然而，绝刀这一刀，劈出了所向睥睨的气势，劈出了一往无前的刀意，将刀法的霸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相反，刀意，这个刀道绝学，屠少符并未参悟。
    璀璨的刀光，一掠而过，一片刺目的光芒像是太阳星爆炸了一般，稍稍看多一眼都会灼伤眼睛，待光芒消逝，烟尘散尽，众人屏息一看，台上只余一人，屠少符跌落台下，宝刀脱手，跌坐在地面上，双手往后撑着，大口喷出一口鲜血，发丝凌乱，狼狈不堪，而台上的人，身形不稳，摇摇晃晃，他的右手渗出鲜血，一滴滴沿着袖口滴落在台面，滴答滴答，声音清脆。
    屠少符败了。
    虽然他在最后一刻奋力施展了自身所习刀法中的最强的一招，虽然这一招为他击败了无数的敌人，虽然半个月前索罗刀也是败在了这一招下而对其忌惮不已，虽然这一招，似乎也是重创了绝刀，但是，他已然被对手击落战台，连站都站不稳，而台上的绝刀，却是强撑着站稳了脚步。
    谁胜谁负，一看便知。
    掌柜适时站出来，虽然神色无比震惊，但还是高声道：“我宣布，此次比武，绝少侠获胜。”
    “喔！”
    楚木大喜，高喊一声，嗖一声箭步冲到台上，扶住绝刀，看到绝刀苍白的脸庞，握着龙雀的手痉挛抖动，登时明了，这场比试，绝刀赢得并不轻松，他卸下笑容，皱眉道：“没事吧？”
    绝刀摇摇头，简单说了句，“撑得住。”
    随后，楚木将绝刀扶下台，那边，竹江帮的两名下属也快步走过去将屠少符扶过来，出乎意料的结果，也让罗阎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盯着走过来的绝刀，眸中划过一丝阴狠，一缕杀意竟是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冷冷道：“向老爷子，我看这个年轻人，不输当年的索罗刀啊。”
    “哈哈哈——”
    向老爷子抚着长须，欣慰道：“绝刀能赢得此次比武，老夫也颇感意外，当然了，也是屠大侠有意成全，否则绝刀哪有赢的机会。”
    “向老爷子何必谦虚。”
    罗阎王冷哼一声，表面客气一句，心中却是升起一个念头：此子既是向府中人，又有这般身手，潜力无限，未来成就不可揣度，今天必须将这些人全数抹杀，斩草除根，否则日后便是后患无穷。
    这时，楚木扶着绝刀回到席前，绝刀轻轻挣开楚木的手，走到罗阎王面前，见状，罗阎王眼眉一挑，俩人对视一眼后，绝刀沉声道：“罗堂主，其实今天邀诸位东华府一聚，不光是为了与屠前辈比武，在下还有一个请求。”
    众人一愣。
    楚木心中一紧，重头戏来了。
    是的，如之前所说，他们仨早就商量好了，乘着今天比武的机会，要向竹江帮讨一剂解药。
    向老爷子所受剧毒的解药。
    罗阎王面不改色，道：“哦？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绝刀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罗阎王毫不避让，缓缓道：“大半个月前，屠前辈与向老爷子一战，之后，向老爷子中了一种剧毒，此毒剧烈霸道，难以根治，晚辈希望罗堂主能够赐药，治疗向老爷子体内的毒。”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向老爷子眼眶有些湿润，眼神复杂，由一开始的惊讶变得感动，按捺住心头波澜，看了一眼罗阎王，老爷子心里苦笑一声，暗暗摇头。
    虽然很感激三个小家伙为他这个老头子讨解药，但三个小家伙年纪轻轻，做事冲动，对罗阎王这个人的可怕之处根本不了解。
    身后的管家神色惊愕，失声道：“绝少侠——”
    楚木冲管家老李笑了笑，转头亦道：“烦请罗堂主赐药。”
    书生也站了出来，默默站到俩人身边。
    原来是为了向老鬼身上的毒——
    罗阎王哈哈一笑，目光在三个年轻人身上巡视一圈，心思一转，笑道：“这种事情，少侠怕是找错人了吧，向老爷子中毒，你找下毒之人取解药便是，找我作甚，竹江帮又不是医药堂。”
    楚木笑眯眯道：“这解药，医药堂里可没有，得是毒蛇窟里才有。”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惊响，坐在罗阎王旁边的一个下属怒而拍桌，他看向楚木，眼神里充满了阴森，大喝道：“小子，你什么意思？你敢说我们竹江帮是毒蛇窟？”随后又看向一直未曾出声的向老爷子，阴测测道：“向老爷子，我们堂主敬你三分，才会接受今天的邀约，你就是这么教这群小子的？”
    “大胆！”
    一向脾气暴躁，看竹江帮不顺眼的管家，一下子怒了，喝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和我家老爷这么说话！”
    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架势，气愤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哎——”
    这时，罗阎王摆了摆手，制止下属，笑道：“向老爷子，关于中毒之事，我已有听说，我也是深表愤慨，但我们竹江帮连您所中之毒为何种剧毒都不清楚，又哪来解药呢，解毒之事，我也是无能为力啊，还望向老爷子谅解。”
    言毕，不待向老爷子出声，绝刀再度发话了，冷冷道：“请堂主赐药。”声音比往常低沉了几分，因为方才的比武身体受创导致他连说话都费劲，虚弱无力，但却不难听出其语气里的坚定。
    “年轻人——”
    罗阎王脸上强挤出来的一丝笑容随着绝刀的话渐渐阻滞，眼神也开始变得阴沉，“往常敢这么和本堂主说话的人，我早就要了他的命，看在向老爷子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他的指尖扣着桌面，轻轻敲了两下，咚咚清脆，两撇胡须也随之动了一下，旁边的下属暗暗打了一个寒颤，心里直发毛，这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堂主，这可是堂主杀人时才会流露出来的动作，这个动作，代表杀戮，代表了阎王降世。
    上一次这个动作出现，城北徐家死了三十几号人。
    本性残忍霸道，被百姓们冠以“阎王”之称，加之长期掌权浸染而来的无上威严，令其一颗心灵变得日渐冷酷，普通人的性命在其眼中，确实贱如草芥，罗阎王的这一番话，说出来并非恐吓，而是一点不假。
    若不是索罗刀在场，仨人早已人头落地。
    倘若是一般人，别说被这一番携裹雷霆之怒的怒斥，便是看到罗阎王的一个冷酷眼神，都已吓得胆寒，尿湿裤裆了，“地下阎罗王，地上罗阎王，二者一瞪眼，皆可止孩童夜啼”，这个人人畏惧的坊间传言，可不是说着玩的。
    然而，在其面前的这三个年轻人，着实不是一般人。
    楚木轻手拂了拂袖口，笑嘻嘻道：“请堂主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