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秦楚木梅月清》第89章 有人手上有一刀

    武学一道,如同一株参天大树,衍生无数枝节末梢,千万武学千万武人,打拳的,用刀的,练剑的,耍枪的,条条道道,其中奥妙,如同瀚海深渊,一辈子都摸不着顶端,而一个真正的高手,总会是摸准了适合自己的路数,或练刀、或练剑、或拳脚功夫,专精一路,才有机会触摸到顶峰。
    兵器谱中,剑为兵中王者,刀为兵器霸者,无数武学之人的两大心头好,而自古以来,刀剑之争,永不止歇,谁才是最强的兵器,刀与剑,究竟哪个威力更强,数千年来,无数的刀客剑士,为了手中兵器的荣誉,以鲜血作斗争论高下。
    如今的江湖上,论起剑道巅峰,自然要数梁州剑门山上的那座剑阁,那座传承千年的剑阁,汇聚当今世上最强的剑士,阁中那口洗剑池沉浮着无数名剑,山上的那群剑士,他们的剑术之高,世人根本无法想象,乃是当之无愧的剑道巅峰。
    至于刀道,则并没有像剑道一样,拥有一个顶尖门派作为江湖剑士仰望的巅峰,当今世上,刀道的巅峰,只有一个人。
    天刀客!
    天命三甲中的天下第一刀,天刀客,他以一柄七杀刀登顶刀道巅峰,位列天命榜第三号人物,对于他的封号,江湖上无人不服,无人不敬,他是当世武林中千万刀客心目中唯一的刀道巅峰,甚至乎,有传言说,他已经迈入了陆地神仙之列。
    陆地神仙是何概念?
    陆地神仙这个封号,代表了武学的巅峰,涵盖剑道,涵盖剑道……陆地神仙,乃是与仙无异的武道最强者,这样的人物,上千年也未必出现一位,古往今来,古籍中明确记载的陆地神仙的数量,也不过寥寥十余人,而那十余位陆地神仙,无一不是青史留名,传颂千万年,他们的种种事迹印刻在江湖丰碑上熠熠生辉,永不磨灭,激励一代又一代的江湖客为之向往,为之奋斗。
    距今时间最近、明确证实的一位陆地神仙,乃是一百五十年前,六大门派中的北斗仙门掌门人北斗道人,而如今的天命三甲,哪怕他们的武学修为是公认的登峰造极,宗师之境,但也只是疑似陆地神仙。
    饶是如此,这已经是无数人一辈子都无法触摸的境界了,天刀客,天命三甲,疑似陆地神仙,刀道有此等人杰,近十年来,刀道无疑是压过了剑道一头,因为天刀客这个名号,不知多少幼童稚子初习武学,便下定决心将来成为一名刀客,天刀客,是天底下所有刀客心中唯一的榜样,也是唯一的目标!
    南域某个偏远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年轻刀客,手握一把龙雀刀,立志挑战所有江湖闻名的刀道强者,作为一名刀客,他最终的目标,自然也只有那位站在刀道最巅峰、至今无人能及的最强者。
    一路向北,挑战各个刀道强者,揣摩最强的刀法,从南域小山村到江南繁华地,他碰过无数前辈强者,曾经见过某位刀道前辈一刀破开百丈冰湖,日月变色,也曾与某位强得过分的同道切磋刀法一招败北,深感恐惧,曾经为了获得一式惊艳刀法下跪一天一夜,在所不惜,也曾与数百位凶残贼寇血战深山,奄奄一息……一路行来,他失败过,也胜利过,身上的伤痕添了一道又一道,鬼门关前,走过一趟又一趟,或许黑白无常都已经厌倦了这个怎么死都死不透的家伙。
    但是,哪怕再怎么艰苦,他也无所谓,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一天天正在变强,一天天距离刀道巅峰越来越近,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双手握着刀的那份感觉,喜欢与强者激战时气血沸腾的感觉,喜欢攀登峰顶的感觉。
    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年轻刀客心中唯一的信念,一直奉守的信念。
    江南道上,用刀的江湖高手数不胜数,淮阴的索罗刀久负盛名,年轻的刀客本为索罗刀而来,谁知索罗刀恰逢重创无法提刀应战,他十分失望,幸好,还有一个屠少符,也是江南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刀道好手,只要挑战屠少符,淮阴一行,也不算白来一趟。
    不管竹江帮和向老爷子有什么过节,也不管屠少符为人如何,阴险还是正义,更不管屠少符有没有把他当成真正的对手,当这场战斗开始,当龙雀出鞘的刹那,他忘却诸多杂念,心境空灵。
    目标只有一个——击败敌人!
    右脚踩出一步,左脚缓缓回挪。
    龙雀刀起,一刀向前。
    刀法刚烈如同游蛇炸雷,瞬间,战台上刮起一阵强猛的旋风,风起,龙卷,刃上龙纹熠熠生辉,远古的天龙仿佛活络开了,隐隐有龙吟声响起,这一刀,潜龙出渊,势不可挡,龙雀刀气卷席漫空,猎猎作响。
    “妙!”
    见多识广的向老爷子轻轻说了个妙字。
    起初并没有把这场比试当一回事儿的罗阎王,看到绝刀劈出的这一刀,神色也不禁变得有些意外。
    不过,屠少符却是不为所动,他成名二十载,是江南道上赫赫有名的用刀高手,也是因为手中一柄刀,才会被竹江帮副帮主看重,成为竹江帮的一名客卿。说句实话,若非与罗阎王盘定计划,需要设下今天这个陷阱,他怎会自降身份接受一个晚辈的挑战?他视为真正对手的,也只能是索罗刀一流,是以,哪怕这一刀攻势是这般的凌厉,他依然不屑一顾,单手持刀鞘,轻轻抬上一挡。
    他说过,要让对方三招,这是第一招。
    轻敌,往往是前辈高人们的通病。
    所以,他吃了一个大亏。
    龙雀与刀鞘触碰的瞬间,咔咔咔几声,屠少符手中所持刀鞘寸寸断裂,露出了一大截白刃,寒光四散如水。这柄当年花费大价钱请了炼器宗师欧冶子的后人,用了诸多昂贵器材以地心之火精心锻造而成,刀鞘配套一体的刀,坚固无比,无坚不摧,宝刀之利,为其主赢得无数场战斗的胜利,但在这一刻,却无法挡住年轻刀客倾尽全力的第一刀,刀鞘断裂,化作齑粉。
    屠少符飞退数步,险些落下战台。
    “叮!”
    一滴鲜血轻轻滴落在台上,犹如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小石头,泛起一层层涟漪。
    屠少符低头看一眼握刀的手臂,眼神变了,抬头时,三分惊慌七分震惊。虎口血流不止,臂膀发麻如被铁锤重击,痉挛不止,隐隐作痛,最可怕的是,极其坚硬的刀鞘竟经受不住这一刀,寸寸碎裂。
    这一刀,何其恐怖。
    “年轻人,看来之前有些小看你了——”
    屠少符眯起眼睛,眼神有些阴鸷,高人风范荡然无存。他感觉到了耻辱,第一招,他就被一个后辈逼到这种程度,即便是他轻敌大意,哪怕他说过让对方三招,但是,前辈与晚辈,这个身份差距,足以抵消任何的借口。
    绝刀静静看着,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让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炽烈,他缓缓举刀,气机攀升至巅峰!
    “既是如此,我也就不留招了!”屠少符心中一凛,一句话摈弃了之前的说法,他不敢大意,更不敢再让招了,哪怕丢了所谓的前辈颜面,他从面前这个年轻刀客身上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这份压力,来自于这个年轻刀客手中那炳奇怪大刀,来自于这个年轻刀客此刻莫名恐怖的眼神!
    两个人,两把刀,气机不断攀升,如龙如虎,撕咬不断。
    席上,罗阎王看到俩人不分高下的气势比拼,朝向老爷子笑道:“这位年轻人,刀法凌厉,颇有索罗刀之风范啊!这场比试,谁输谁赢尚未可知啊!”
    他说的实话,并非虚伪客套,抛开他们暗中的谋划不论,单看这场比试,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虽不用刀,但也是一名武林高手,眼光自然是有的,从刚才的一招,足以看出许多妙处。
    台上的年轻人,并不简单。
    向老爷子笑道:“罗堂主谬赞了!刀法凌厉是一回事,功力又是一回事,屠大侠的刀法不输老夫,而且功力比绝刀要高深不少,绝刀的刀法虽然不错,但功力不济,再好的刀法也发挥不出威力,他想要赢屠大侠,难度相当大。”
    向老爷子也是说出了一番实话,点明了输赢的关键,他这几日对绝刀进行了一番教导,深知绝刀的优势与弱点,绝刀的刀法刚猛凌厉,奥妙颇多,这一方面,连他这位老前辈都感到惊叹,但绝刀功力比不得屠少符深厚,打不起持久战,对战经验也没有屠少符老道,时间越长越容易露出破绽,绝刀要想赢对手,必须速战速决,突破这个关头。
    果不其然,台上逐渐变化的对战形势,完全验证了向老爷子的说法。
    起初,屠少符还想在气势上强压绝刀一头,但他很快放弃了,绝刀的刀法太霸道了,以他多年练就的刀法,竟然有些抵挡不住对手的刀,这让他完全无法接受,心底的震惊流于表面,他瞳孔张开,惊骇失色。
    为何一个弱冠年华的毛头小子,劈出的每一刀竟是如此沉重?
    无奈之下,他只好避敌锋芒,以轻功避开绝刀的每一次攻击,尽管在他看来,这是从未有过的天大耻辱。
    绝刀自然也明白自身弱点,持久战非他强项,所以他的攻势愈渐凌厉,如疾风骤雨,如雨打浮萍,他的刀法变化无穷,忽左忽右,刀影重重,但是,极致的缥缈中蕴藏着极致的凌厉,他的每一刀,都以惊鸿贯日之势使出,犹如怒吼长江般气概之雄壮,杀伐冷冽,酣畅淋漓。
    侧身,递刀。
    单手变换双手握刀。
    无数龙纹的影子涌出刀刃,他递出一刀,登时,春雷乍响,若有若无之间,仿佛有青龙在漫空雷海游荡。
    再递一刀。
    刀影再叠,春雷再响!
    接下来的短短瞬间,共计一十六刀,春雷连炸一十六次,次次响动青天,刀刀如虎,龙哮天!
    一式——惊雷。
    一十六刀接连而来,屠少符浑身汗毛竖起,仿佛有一种错觉,此刻他并不是在东华府中比武,而是立足万丈平原上,作为一个罪人被天空中闪掠的数不尽的春雷审判,那雷,足以灭世!
    这一式刀招,过于霸道,哪怕他轻功再好,似乎也是避无可避。
    措手不及,唯有硬接,屠少符手腕一转,大刀由下往上,重重一划,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光,刀气凝形,演化出无穷可怕气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钻入了十六道春雷中,搅动雷海!
    这一式刀招,是他所练刀法中的最强一招之一,潜心钻研了十年之久,过去二十载,有无数人在此招下饮恨。
    一刀撼春雷。
    轰!
    平地一声惊雷起,宽大的战台颤了三颤,众人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看向烟尘中的两个身影。
    平手?
    烟尘尽散,两个身影纹丝不动,似乎打成了平手,一个呼吸过后,屠少符身形一晃,往后退了半步。
    “好!”
    席上的楚木忍不住站起来大力鼓掌,哈哈大笑,屠少符那式刀招气势汹汹,他还觉得绝刀可能扛不住,没想到最后是绝刀胜了半筹。他与书生俩人大笑,大声为绝刀打气,惹得罗阎王的几个下属怒目相视。
    看到这一幕,罗阎王不禁摇头,忖想:屠兄到底是沉不住气了,选择硬碰硬的方式硬接对方的攻击,但这并非最恰当的方法,那个年轻人使出的一式刀法,一十六刀,层层叠加,刀刀犀利,犹如春雷,连续一十六刀下来,那等威力,绝非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可以比拟,而是无止境的翻倍,屠兄使出的刀法强归强,但威力却是比不上对方,好比狂风猛浪中的一艘铁甲船只,船只虽然坚固,在惊涛骇浪中亦能安稳一时,但总归逃不过在无止境的浪涛中沉没的结局。
    若非功力差距摆在这儿,凭着这一刀之威,足以让屠兄败北。
    罗阎王面无表情,朝旁边的下属示意一个眼神,那人得令,悄悄退出此间。随后,他一边观看比试,一边把玩一个制作精致的小茶杯,暗念:也罢,赢也好,输也罢,都不是今天的重点,谋划多日的计划,绝不能出现一丝差错。
    向老爷子眼神有些恍惚,脸上没有表露出过多的高兴神情,而是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年轻刀客,将年轻刀客此刻狂热中带着无比的专注力的眼神深深印入眼帘,看得久了,沧桑的眼中,隐隐有泪花泛起。
    老爷子喃喃自语:“好像——真的好像——”
    “怎么了?老爷,你说什么?”站在身后的管家,隐隐听到老爷说话,急忙低下头询问一句。
    “没事。”向老爷子微微摇头。
    管家老李困惑,摸不着头脑,随即将注意力放在战台上,两眼眯着,毫不吝惜称赞的笑容,能够看到屠少符吃亏,他可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最希望绝刀能够赢下这场比试,为老爷报仇雪恨。
    在楚木等人为绝刀的一式惊雷感到兴奋的时候,向老爷子凝视着台上,脑海中不禁浮现一个身影。
    那年,那山,那人,那刀,那个用一把破旧得几乎无法握住的破刀,以一式无比惊艳的刀法为追求刀道巅峰的他诠释了刀道真谛的刀客,那个年纪小他几岁,他却心甘情愿唤一声大哥的刀客,那个当今世上唯一能与刀道巅峰天刀客相提并论的刀客,那个当年意气风发以一把破刀劈开了一角江湖的刀客,那个惊艳时代之后却选择归隐山林留下无尽传说的刀客……
    犹记得,那位相貌平平的传奇人物,当他握起那把破刀的时候,那种让人震撼的眼神,和眼前年轻人何其相似!
    向老爷子默默念道:“难道真是天意么?大哥,这个年轻人会不会是你的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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