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府奇闻录之墨池奇遇记沈渠安颜珍霜》第五十二集

    这姑娘见沈渠安赶路满头大汗，身上还背着一个头部出血的女子，心中想道：“这小兄弟真是救人心切，心地善良，为我等学习的榜样。”
    而颜珍霜此刻，在沈渠安身上，昏昏沉沉地，已无任何力气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渠安见路上有一石牌，其上刻着：“泽雅麻芝川村，北洋官府温州道民国二年立。”知已到了目的地，便那女子道：“这诊所在哪？”
    “在那里。”这位姑娘用手指指了去。
    沈渠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不远处，有一排石墙土屋，门前横排上写着：“史家诊所。”
    沈渠安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这时快步背着颜珍霜赶去。到了后，却发觉这外大门的门圈是紧锁着的。心中顿时失望万分，这一刻，他的心直可谓是冰凉地如同雪霜天中的冰雪一般。
    他想道：“废了这么大力气，好不容易赶到此处，却碰到这医生不在家，真是不巧。这人命关天之时......”
    正想着，却见刚才那位女子也走了过来，她放下身上背着的草药箩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来，打开了这门锁。
    “啊！”沈渠安惊讶道，“原来你就是这诊所的医生啊？”
    “正是在下。”这女子笑着回应道。
    之后，他们三人进了土屋。沈渠安先行把颜珍霜放下，安置在这诊所里的一张躺椅上。沈看到，这诊所里摆满了各式的中医、西医医疗器具。而墙壁上，挂着中医金元四大家刘完素、张从正、李杲、朱震亨的画像。沈想道：“喔。这位女子所行的医道是金元四大家流派的医术。这四家的医术，在日本国也曾流行过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被张仲景的医道所掩盖。”
    “请问怎么称呼？”沈渠安这时问道。
    “在下姓史，名锦珊。”这女子说道。
    沈渠安想起刚才看到的“史家诊所”的字样，回忆起先前听四营堂巷的董琼雪医生所闻之事，想起那明朝中叶下毒毒害江心屿兴庆寺方丈之人也是姓史，而且也是泽雅麻芝川村人，此刻禁不住地问道：“那史越烈......”
    沈渠安正想问着，却嘎然而止住了，他想道：“在此处打听一个已然亡故四百余年的杀人凶手，好像不太合适。这一带，估计即便不是史越烈的直系亲属后人，也都是沾亲带故的远亲后代。”
    “史越烈是在下的先祖。”那女子说道。
    “啊！”沈渠安惊讶着，顿时感到十分的尴尬，心中想道，“刚才真是不应该问到这个问题。”
    “先祖所犯的错，当然归罪于其先祖，与当前这位女子是无任何干系的。”沈渠安想道，“即便是那位位高权重的浙南郡县宣慰使徐谨扬，在查明到了刺杀自己先祖的罪犯是何人，但对这罪犯的后人，也是不予以做任何的行动。可见，一人做事即是一人当，于其后人实则无关。”
    这时，颜珍霜的头部又疼痛地叫了起来。史锦珊走了过去，看了看她头部伤口，问道：“这毒针是否已刺入这脑部？”
    颜珍霜点了点头。
    史锦珊开口说道：“经过这么长时间，这毒液恐已渗入脑壳内。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即刻做个颅脑外科手术，将这毒针取出，并用药水清洗脑内部。否则，不多时你就会毒发身亡。”
    “啊！”颜珍霜和沈渠安此刻竟不约而同地一起惊讶道。
    这一刻，颜珍霜由于体质已是十分的虚弱，她竟说不出话来。而沈渠安说道：“史姑娘，我先前曾在府内的朔门中药铺做学徒。那时曾听闻，这颅脑外科手术，是所有外科手术中难度最大的。在现今的国内，仅有大上海的几家洋人开办的西式医院内有这等手术技术。在温州府内，即便是在我们府内最上等的医院，即府学巷省立第一医院内，要动此手术的，也都得需从德国、美国外聘的专家在现场指导，院长才敢审批行此手术。”沈渠安停顿了下说道，“在此山间卫生条件如此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下，做此手术，是否合适？”
    “小兄弟，”只听得这位史姑娘说道，“从这泽雅山区带这位女子到府学巷的省立第一医院，即便是全程开着轿车，以飞一样的速度赶去，最快恐怕也要三个时辰才能到达。更何况，在这山间根本就找不到轿车。别说是轿车，在这里，现在连辆运货的驴车都找不到。但问这位兄弟，这位女子还能否撑得住三个时辰了？”
    沈渠安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看了看处在痛苦之中的颜珍霜，不知该如何回答。
    史姑娘又说道：“先生，我这有‘麻沸散’的秘方，是我经历五年的行医经验，在整个泽雅山区遍布各处，采得各式草药，及根据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华佗古方，秘制而成，非常有效。此刻，可以给这位女子内服及外用吊针同时并用，保证这女子被麻醉地一日之内昏迷不醒。故我在她的头部开刀动手术，她不会有任何疼痛感。”
    “啊！！”在此一刻，沈渠安和颜珍霜又同时惊讶道，足“啊”的叫了一弹指时间。
    沈渠安想道：“历史上是有传闻，说是东汉末年神医华佗所研制的麻醉奇药‘麻沸散’，可以将人麻醉至七天七夜昏迷入睡不省人事。但后来人们发现，即便科学技术较为发达的今日，无论是西医，还是中医、藏医、苗医、阿拉伯医，甚至是德国医、美国医，都制造不出如此神奇的麻醉药能将人麻醉七天七夜的。故这‘麻沸散’能将人灌倒七天七夜昏迷入睡不省人事，纯属传说，实无任何科学依据之说。但它的麻醉功效却是有的。这‘麻沸散’，其主要成分，据日本江户时代末期著名的汉医学家华冈青洲考证，为曼陀罗花、生草乌、全当归、香白芷、川穹、炒南星几类药物配伍组成。华冈青洲毕生都在研制用汉方医药制成麻醉药的方法，屡经挫折，终于研制出了麻醉药通仙散。而1804年10月13日，当他成功地以全身麻醉法完成了一例乳癌手术后，更是震惊了全世界医学界。他是世界上首位使用全身麻醉成功完成乳癌手术的外科医师。华冈青洲的汉方麻醉剂比美国医生摩顿用乙醚作麻醉剂要早出足足40年。
    “东汉末年，那个无皇帝之名而有其实的曹操，从小患有偏头痛，最终死就死在这偏头痛上。华佗曾向曹操进言，由他主刀，给曹操做个脑部外科手术，将曹脑部引起偏头痛的那个瘤取出，可保曹操今后不再受偏头痛的病痛困扰。胆量超群、才智过人的一代枭雄曹操当时一听，竟吓得魂飞丧胆。他想道，‘这在我脑袋上开刀，还能活命么？’遂不予以应允。最终，‘偏头痛’这个困扰了他一生的疾病，夺去了他宝贵的生命。”
    “呵！”沈渠安继续想道，“不过后世有医家推测，依东汉末年那时的麻醉药药效水准、医疗技术水平及卫生器具消毒状况而论，即便是当时华佗真的给曹操开刀动脑部手术，曹操也是必死无疑。”
    “嘿！”沈渠安又想着，“横竖都是死，曹操选择自然发病死去，反而更显人间顺其自然之理。”
    “但面前这位颜珍霜呢？她如何选择？”沈渠安好奇着，向颜珍霜看去。
    只听得颜珍霜十分虚弱地说道：“史姑娘，沈先生，今日承蒙二位相救，感激涕零。我今日是赶不回去到府学巷的省立第一医院了。即便能回去，恐怕中途已是毒发生亡。史医生，今日就恳请你主刀，在此地做颅脑手术，将我脑部那根毒针取出。”说着，她用右手将左手中指、食指上的两个钻戒取了下来，放在桌面上，继续说道，“史姑娘，无论这手术是否成功，这两个钻戒请收下，作为动手术的报酬及医疗器械花费。”
    这时史锦珊说道：“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等这就在此地开始做手术的准备工作。”
    说着，她打开书桌的一个抽屉，取出一张纸来，交给沈渠安后说道：“请问你是这位女子的亲属么？请家属在这张《手术风险医患须知》上签字。”
    沈渠安看了下这张纸上的内容，大致意思是说，即便是再高超的医疗技术，行手术时也是有风险的。患者家属理当体会到此点。鉴于此，在手术后若不成功，导致患者伤残或病故的，患者家属不得以任何理由要求医生给予经济补偿或对医生进行人生攻击。这正文下方有一行字是：“我谨同意以上观点，并签字确认。”
    沈渠安看了这张须知后，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感到，自己并非是颜珍霜的亲属，虽然是有夫妻名分，仅仅只是名义上的，无实际可言。“况且，万一这手术不成功，颜珍霜伤残或病故，颜家上下非不把我活剥了不成。”想到此处，沈渠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颜珍霜可能是看到了沈渠安的为难之处，她说道：“史医生，这张医患须知由我自己签字。万一手术失败，我也无怨无悔。”说着，她用左手将沈渠安手中的那张纸抽了过去，然后缓缓拾起桌上的一支钢笔，在那纸上缓慢地签了字。接着，她整个人又气喘吁吁地躺了下去。
    紧接着，史锦珊嘱沈渠安先行将颜珍霜头上全部的头发剪掉，并剃成光头，用清水清洗干净。
    之后，在史锦珊的安排下，他们挪动着这个能活动的躺椅，将其移到一间“手术室”内。说是手术室，实则只是一间小木屋，里面放满各式手术用具。
    史锦珊从药柜里取来了几瓶淡棕色的输液和一些消毒药液。她在外屋里先用砂锅熬制了一大碗的“麻沸散”，让颜珍霜服用喝下。之后，在颜珍霜上手臂血管处，用消毒药液消了毒，便用西医的针管植入，给她输液。
    沈渠安好奇地问道：“这些淡棕色的输液是啥药物？”
    史锦珊回答道：“这些也是麻沸散。”
    “中药西用咦！”沈渠安想道，“好哎！”
    不多时，颜珍霜便昏昏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之后，由史锦珊主刀，沈渠安做副手，便在这山间小屋内开始了史上连华佗都难以完成的脑中取针手术。
    这手术持续了整整五个时辰。从当天夜晚八时许开始，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六时多，才把这手术完成。颜珍霜脑部所刺入的那根细毒针，被完整地取出。之后，史锦珊用汉方草药制成的药水将其脑内被毒针侵蚀处清洗了干净。最后，用细丝线将颜的头部缝合完好。
    这手术是取得了完全的成功。
    清晨七点时，史锦珊、沈渠安二人都累得精疲力竭。之后，各自在两个房间休息去了。
    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过去了，到这日的下午五时许，颜珍霜缓缓地苏醒过来。她醒来后，缓缓坐起身，见桌上放着一个女式用的编织淡黄色草帽，先戴在了头上。心中想道：“这可能是史姑娘有心放在这让我戴的。”
    随后，她起了身，走动了下。然后出门看看，但见这山间的傍晚，晚霞辉映，气象万千，感概这山间美景是城区内所不能及之。
    山间的空气也是异常清新，周边树木成荫，花草茂密，山水相间，怡然自得。颜珍霜此刻方才体会到生活的真正趣味与乐趣。
    她四处走动下，隔着土屋的玻璃窗，见屋内，沈渠安仍在那一睡不醒。想道：“许是他昨日过度劳累，而此刻是该好好休息一番。”
    当颜珍霜又踱步至另一个土屋内，见史锦珊也是躺在那一动不动。思虑着：“这两人，为了救我性命，着实是劳苦了一天。我此刻，确是心有感激。尤其是对沈渠安，更是有深切感激之情。若不是他这样屡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恐怕我昨日既已死在那帮刺客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