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绝道是川北鹰绝岭的一条险道。
鹰绝岭坐落于武陵山与成都之间,是来往两地的必经之路。因为山岭既高且陡,而岭脊的狭道凌驾于云雾之中,道险难行,以致苍鹰绝迹,因此名为鹰绝道。
此时的岭下,大石滚滚,檑木横陈。
石木堆里,数十件盔甲凌乱地弃之在地。地上利箭如林、血迹斑斑,显然是刚发生了一场拼杀。
“唉……”
山岭的半腰上,楼兰逸梦手握铁笔,长长的一声叹息。
“喂!――”楼兰逸梦向岭下阵前的小祖宗挥挥手,朗声道,“你们已经冲杀了三次,应该知道这鹰绝道不是靠硬冲就能冲过去的!你们要攻,我要守。我实在无意和你们为敌,你们可以从别处走,就不要在这里白白牺牲了!”
“嗯?你倒是很慈悲呀。”
楼兰逸梦身旁的一位女子,白衣白裙,面带白色蒙面纱。向楼兰逸梦冷笑道,“我家宝宝让你守在这里、伺机出击,可没让你给他们出谋划策。”
“姑娘你别误会!我这不是给他们出谋划策,我是在瓦解他们的战意。”
“噢?这话怎么说?”
“所谓兽穷则啮,野兽到了绝境还会奋力一搏,何况是人?――他们如果拼命强攻,咱就算能守住,至少也得损点兵将吧?”楼兰逸梦顿了一顿,“我这样一说,他们就会转念另想他法、战意就瓦解了。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就是这个意图。”
“呵呵。没看出来,你还是战略高手。”白衣女子轻蔑地一笑,理一下额角的鬓发,背负着手在一旁缓缓踱步。
鹰绝岭下。
小祖宗正为刚刚死伤的弟兄深为郁闷,听见楼兰逸梦喊话,便向叶果果道,“他说得倒不假,鹰绝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咱攻了三次,连丈把远的路也没攻过去!你能不能想个好计策?”
“果果,咱不能绕道么?”卫生指建议道,“聚义堂和杀劫道的战场在伏牛山,咱可以从这里退到襄阳,从襄阳走扬州,再绕到汴京,抄到杀劫道后方打他们。这样不行么?”
“当然不行!”
叶果果一语否决,“这样迂回,等咱赶到伏牛山,他们两家早打完了,就算没打完也是大局已定。聚义堂胜了,武心蝶不喜欢咱去鼓掌。如果败了,他会迁怒于咱、怪咱来得太晚。总之,必须攻过去、杀到鬼城,攻杀劫道之所必救,以此来牵制杀劫道。这才是正论!”
“果果,硬攻是难!你想想,能不能像攻剑阁一样,把力气用到正点上。”小祖宗遥望鹰绝岭,深感强攻之难,轻叹道,“这鹰绝岭虽然不是咱的地盘,但夹在武陵山和成都之间,按说咱早该抢占的。”
“帮主,这是我的无能!”
叶果果十分惭愧,郁闷道,“防兵不防近,防贼不防亲。我大意了,没想到楼兰逸梦居然敢跑到咱家门口抢占鹰绝岭――”
“果果,抢占鹰绝岭好像不是楼兰逸梦的手笔!”小心点说着,遥指半山腰处的楼兰逸梦,“你瞧,他旁边走来走去的那个白衣女子,从妆束上可以判断,她绝不是楼兰逸梦的人!鹰绝岭上的两拨人,有一拨人就是杀劫道的人。”
“噢?”叶果果吃了一惊,略略沉吟片刻,果断道,“看来杀劫道有位高人!这个人料敌机先、比我棋先一招,会是谁呢?――嗯,龙哥,这位高人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位桑宝宝!她能擒住武心蝶,就能干出这一票。”
“嗯,我也觉得是她在明里暗里策划着。”龙魂战推测道,“当时在龙泉村,她仅仅带了两三个人就敢去赴会。在爱阴私袒和桑彪死后,人神世家对她一片杀声,她居然镇定自若、在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还能擒住武心蝶!这可见她胆识过人,除了她,杀劫道也没有谁的招能出在果果前头了吧――”
“是谁出的招不重要,重要的是见招拆招!”小祖宗一语打断,向叶果果道,“这个宝宝的招是死的,你人是活的。她又没有亲自来这里指挥,你拆招的余地很大。你总得想出个招来,咱得杀奔鬼城,咱不能在这里干琢磨啊!”
“嗯,我已经想出一个对策了。”
叶果果貌似成竹在胸,分析道,“刚才楼兰逸梦话里的意思,显然是不想和咱们做对。他以前和咱、和杀劫道都没有瓜葛,这次突然和杀劫道结盟,必定是受了杀劫道的胁迫,或者是想借助杀劫道保全自己――”
“保全自己?”小祖宗不解,诧异道,“这场大战的两个主家,一家是聚义堂,一家是杀劫道。谁胜谁败也关系不到楼兰逸梦,谈何保全?”
“帮主,这场大战是谁发起的啊?是武心蝶发起的!就因为他在千寻塔遭遇了伏杀,然后想讹诈楼兰逸梦的钱,没讹到手,所以才发起大战。本来只是聚义堂和百人拔剑斋的战争,结果杀劫道一插手,就成了咱六个帮会的战争了。”
“嗯,我明白了。”小祖宗顿悟,“楼兰逸梦是怕武心蝶打了胜仗、又一鼓作气灭掉他,所以才和杀劫道结伙,想借杀劫道保全自己。是吧?”
“不!”叶果果一语否定,“不是他主动和杀劫道结伙,而是杀劫道强拉他入伙。如果是他主动和杀劫道结伙,他应该会出尽全力,不会对咱只守、而不伺机反攻。我看呀,他是既不想太得罪咱,又不想得罪杀劫道。所以我就有计策了!”
“什么计策?”
“劝降吖!”
“劝降?”小祖宗愕然,“现在是他占上风,咱们完全被动,你怎么劝降?”
“呵呵,”叶果果微微一笑,正容道,“在这个战场上,他确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但是,除这个战场以外的战场,就是说在帮交的战场上,他腹背受敌!――杀劫道胜了,他会被五毒老祖奴役,从此苦不堪言。聚义堂胜了,武心蝶更会变本加厉地折腾他。说到狠,武心蝶是绝不比五毒老祖逊色的!”
“嗯,有道理。”小祖宗点点头,“你的意思是,杀劫道和聚义堂,谁打胜仗都对他有弊无利。他现在也在想办法摆脱这种夹在虎狼之间的处境,是么?”
“对吖!”叶果果赞同地一笑,“所以,咱可以对他晓以利害!让他彻底放弃杀劫道,转而投靠咱们。――说明白些,咱可以诚恳地邀他加入咱三家的联盟!”
“噢?”龙魂战吃了一惊,“能不能让他加入咱三家的联盟,这可不是咱说了算的!”
“龙哥,咱可以暂时这样说啊!――咱就说,咱会竭力保举他加入咱三家的联盟!”
“果果,这话只能拿来哄他,可不能当真!”小祖宗一本正经,郑重道,“咱冲杀了三次,少说有三五十个弟兄折在他手上,就算他两家肯让他加盟,咱也不能和敌人为伍!你明白么?”
“我明白,我只是虚与委蛇。就像当初咱三家攻剑阁,武心蝶为了一时之需,不是也跟秦瘦和范统许诺,说是事后把他俩领进聚义堂吗?结果这俩人在聚义堂站都没站稳,就被武心蝶挑拨得反目成仇,最后惨兮兮地离开了。武心蝶一直以这事为自己得意手笔,我现在就要复制他、甚至要超越他!”
叶果果说着,遥望站在半山腰的楼兰逸梦,又道,“事不宜迟。帮主,你这就安排个人过去打话,就说让他们下来个人,我要单独跟这个人说话。楼兰逸梦应该明白我的深意,他有心为自己谋条路,就不会回绝我。”
“嗯。――果果,你好好措辞,争取一言奏功!武心蝶的成就,不过是说动了秦瘦和范统这两个人。你如果能成功,说动的可就是一个三千多人的帮会。你的成就远比他要高!”
小祖宗说着,轻轻拍一下叶果果的肩头。随即走向岭前,向山腰的楼兰逸梦高声打话。
楼兰逸梦听说叶果果要在阵前谈话,心里一动,向身旁的施广墨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那位白衣女子不等施广墨琢磨,抢先回答,“楼兰逸梦,人家是想劝降,劝你投降。”
“你何出此言?”楼兰逸梦心里一咯噔,随即道,“任她巧舌如簧,我绝不会被她巧言所惑!――畜男,你下去跟她打话,看她说些什么!”
“呵呵。”白衣女子见杜畜男提剑动身,却不出言阻止,微笑道,“你下去和她打话,可别被她擒住了。”
“就凭她,也能擒住我?”杜畜男十分不屑,慷慨道,“就算我被她擒住,你们也不用管我的死活!”
“我知道,她一定擒不住你的人,但她未必擒不住你的心。”白衣女子饶有深意。
“什么意思?”杜畜男歪着脑袋斜视她,自嘲道,“她就算擒住我的心,我也不会要了她呀!呵呵呵――”
“你当然不会要她,你会要我们。”
“要你们?要你们什么?”
“要我们的命呀。”白衣女子冷冷一笑,背负着手缓步走开。
“我说这位小白到底是哪路神仙啊?哪句话都这么耐人寻味!”杜畜男望着白衣女子的背影,隐约感觉似曾相识,向楼兰逸梦道,“老大,我下去了!”
“嗯。”楼兰逸梦握住杜畜男的手,低声道,“我让你下去打话,就是念在你能理解我的处境。你去吧!”
当下杜畜男提剑下山,孤身面见站在两阵之间的叶果果。
叶果果见杜畜男神色警惕地走来,微笑着抱一抱拳,陡然问道,“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你想劝降!”杜畜男沉着以应。
“呵呵,看来你们百人拔剑斋很不乏有识之士,都知道有降可劝、有降该劝。”叶果果赞许地一笑,随即道,“你回去吧,把我的意思转告你们老大,他自有决断。”
“这就回去?”杜畜男吃了一惊,愕然道,“你只字未提,让我转告什么?你有话明说。”
“我的意思很明白,谁都知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还用明说吗?”
“哼哼。”
杜畜男冷笑,目不转睛地审视叶果果,心里暗道,“老大明知道她想劝降,还让我来和她打话,想必是念着先前我强烈反对和杀劫道结盟的意思!嗯,老大的心思我明白。”
“我说,这岭上有位小白,说话很耐人寻味。你说起话来,竟比这位小白更让人捉摸不透!”杜畜男微微一笑,正色道,“你既然有话要说,就请畅所欲言,我洗耳恭听!”
“你不懂暗语吗?”叶果果神秘地一笑,诡异道,“你老大明知道我要劝降,还让你过来听话。自你站到这里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完成了一通既高端而又华丽的对话。”
“呵呵。”杜畜男很无语,“你别故弄玄虚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要说的是,你们现在的处境危如累卵。”
叶果果郑重其事,一本正经道,“你们和杀劫道结盟,这就是与狼共伍!这场大战,杀劫道如果打了败仗,以五毒老祖的蛮横,他必定会从你们这里抽调人力财力,以弥补他战败的损失,你们只能干瞪眼!杀劫道如果打了胜仗,那你们就更惨了。”
“更惨?会有多惨?”
“会惨到直接被杀劫道吞并!大理城就不是你们的了,你们得去鬼城,长期受五毒老祖奴役,被他们‘老子’来、‘老子’去地使唤。到时候,你们干瞪眼不行,得吹胡子瞪眼。”
“呵呵,吹胡子瞪眼,果然够惨!”杜畜男惨笑,“那如果聚义堂打了败仗呢?”
“他们打了败仗,会积蓄力量,先剪除杀劫道的羽翼,也就是先灭你们,然后找杀劫道报仇。”
“嗯。”杜畜男点点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六个字,趁早弃暗投明!”叶果果一字一顿,沉声道,“如果你们现在立刻撤走、退回大理,我们可以在唐小坏和拽哥面前极力保举你们,咱四家联盟!不过,他俩会不会让你们加盟,还不好说。如果你们能立个大功,我可以保证他两家绝对会允许你们入盟!”
“立大功?什么样的功才算大功?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如果你们有心立功,功在眼前,不用我说。”
“是吗?”杜畜男微微沉吟,果决道,“现在鹰绝岭上有五百来个杀劫道的人,如果我们倒戈相向,这算不算大功?”
“嗯,绝对算大功,功德无量!”叶果果郑重地点点头,勉励道,“干掉这五百多人,你们加入我们三家的联盟,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好。跟你的这一通对话,果然很高端、很华丽!”杜畜男满意地一笑,正色道,“我这就去回报我老大,后事如何,请拭目以待。”
杜畜男说完,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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