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笑嫣柳翰》第99章 她人嫁衣裳

    仍是暮晚归分，子谦如期而至。子谦这个时间会来，出尘并无告诉杨贵人，她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思。私念？不愿杨贵人见到子谦？顾念及杨贵人感受，不愿让她知道子谦每日会此时来到，恐她心中不悦？……自己都猜不透自己的心思了。
    子谦来时，杨贵人已回到自己的西殿。她料想一日已去了，皇上大约不会来了吧。待自己身旁的宫女通报她时，她已倦意深深地卸了妆容，坐在一桌子晚膳前发呆。
    得知皇上来了，她便立即振奋了起来，一扫疲倦之色，叫宫女速速替她妆扮。当出尘与子谦坐在餐桌边的时候，她已款款而至。
    远远地，出尘便听闻到那悦耳的清脆笑声，仿似水滴打在琉璃瓦片上。接而，是飘渺的香气，出尘与子谦皆抬头去看，盈盈进来的，是杨贵人。
    她微笑着对子谦施以礼，又满怀歉意地说道，“嫔妾恐婉仪妹妹独自用膳孤单，特来陪她呢。不想皇上也在，打扰皇上用膳，还望皇上不要怪罪。”
    这般说着，出尘便道，“既然姐姐也未用膳，便坐下一起吧。”
    杨贵人并不坐下，双目楚楚可怜的望着子谦，子谦只得道，“杨贵人坐下吧。”又吩咐铃兰增加杨贵人的碗筷。杨贵人便坐在了子谦另一侧。
    铃兰摆好，杨贵人却并不动筷，只深情地望着子谦。
    “姐姐在发什么呆呢？”出尘问。
    “嫔妾，”听闻出尘这般问，杨贵人双目已含满泪水，欲滴落又未落，道，“嫔妾久不见皇上，今时今日得已相见，嫔妾只想多看皇上两眼。”说罢，一嘀清泪便凄然落下。
    子谦放下筷子，注目向她，“既然见了朕，那还哭什么。”子谦，只在出尘一人面前，自称为“我”，这样细微的亲昵，都令出尘心动不已。
    “是，嫔妾是太过欢喜了，喜极而泣。”杨贵人急急的拭去面上的泪，绽出一个笑容。她拿起桌上的酒壶，那里头盛放着的是桂花清酒，酒性极微，但香气浓郁，出尘只在子谦来用膳时偶尔有兴致才相饮的。杨贵人斟满两杯，举至子谦面前，柔声道，“嫔妾敬皇上一杯。愿皇上龙体安康。”
    子谦接过杯子，饮下。
    杨贵人也一饮而尽，道，“嫔妾无用，连皇上的龙嗣都保不住，嫔妾……”说至此，已极其伤心的哭了起来，“嫔妾愧对于皇上……”她颤抖着手，又斟满了两杯，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又一气饮尽，放声大哭起来。
    子谦手足无措，他已逐渐淡忘了失子之伤痛，杨贵人这般忽又提起，他的心中，便又出现这种伤痛来了。
    “姐姐，姐姐莫要哀伤。”出尘不知当如何安慰才好。
    “皇上可原谅嫔妾了？”杨贵人泪眼相问。
    “朕怎会怪你呢，这事原本怨不得你半分啊。”子谦亦安慰道。
    杨贵人便笑了，绚烂夺目。她问，“那为何皇上久久不愿见嫔妾？”
    子谦被她问得征住，缓过神才道，“朕不去打扰你，是想让你养好身子。”
    “不，嫔妾愿意皇上打扰。”杨贵人急切地说道。
    子谦不知接下来再怎么说才好。
    “皇上从前最喜看嫔妾微笑的样子，说像极了皇上的一个故人。”杨贵人又说道，满眼的期盼。眼波流转，笑靥如花，满眼满面的柔情蜜意。与杨贵人相处这么久，出尘是初次见到如此妩媚多娇的她呢。
    “朕。”子谦在如斯多情的佳人面前，说不出话来。
    杨贵人满怀期待，征忪地望着他。
    出尘见杨贵人深情如此，怎会不明她的心意。同为女子，将心比心，又是一个如齐选侍一样的女子呀。她暗自想着，然而皇上——子谦，他却只有一个，终将不能厮守着她出尘一人，从一开始，便注定。“出尘，”她告诉自己，“你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
    一餐饭竟吃了许久。三人都各怀心事，食之无味，最终都未尽兴，子谦叫人将饭菜撤了去。
    夜已黑沉，灯盏点上，月朗星稀。
    杨贵人却无离去的意思，仍陪着她二人坐着。昨日子谦宿在影姿殿，出尘亦知，今晚子谦当去长清殿了。
    小陈子端着“芳仪牌”前来，询问他今夜翻谁人牌子。杨贵人屏了呼息，紧张不安地望着子谦。
    子谦伸手，欲翻起牌子，那上面的名字，并非杨贵人。
    出尘蓦地出声，“陈公公，杨贵人的芳仪牌你可带来了？”
    小陈子道，“瞧奴才这记性，请皇上、杨贵人恕罪。”
    子谦放下已拿起的牌子，仍以反面放了回去。他以目光望向出尘，出尘的面上，看不出她的心情，子谦思纣，她让杨贵人居在影姿殿，便是为了让我宠幸她么？出尘，你可知每日的夜晚，离你而去，于我，有多痛苦。
    出尘低低的俯下了头，子谦停顿了片刻，道，“小陈子，准备杨贵人侍寝。”
    杨贵人的欣喜之色，溢了满面，叩头谢恩，满意离去，回自己寝宫沐浴准备去了。
    室内只留得出尘与子谦两人。
    子谦沉默坐着，似是倦极了的样子。
    出尘低低出声，“谦郎，可是在责怪我么？”
    “我，”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子谦拉过她坐在自己膝上，亦是低低地无力似的道，“我怎舍得怪你。”
    “那谦郎为何不悦。”
    “你果真不知我心思么？”子谦以手扳正她的脸，面向自己，“我每日，只想陪伴在你身侧啊。即使是去长清宫，心中也想的全是你。你又为何把杨贵人安排进来？是厌倦了我对你的爱么？”
    出尘连连摇头，“并非这样，并非这样啊，谦郎。你不在我身畔的每一夜，我都是念着你的名字入眠。可是，你身为一国之君，我自知，你永不可能属于我一人。我告诉自己要大度，要设身处地为你着想。所以我告诫自己，莫要吃醋，莫要伤心。杨贵人失子之后，精神一直郁郁。她来找我，满面愁怨，她说，她想再怀有一个孩子，以弥补心中的伤痛。我，我……同样身为爱恋谦郎的女子，我怎能拒绝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