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笑嫣柳翰》第2章 艳杜鹃

    清晨,魏县西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徐徐前行。
    出尘静静地坐在车中。身旁紧挨着她的,是王县令给她的侍女,紫伶。对面,是王县令的女儿王娇颜,及她的侍女翠衫。
    除了她们四人,还有一名赶车的车夫。她们要赶往大绍国的都城,漠阳城。那里,三月十八,都城皇宫之中将有一场三年一次的选秀。全国各地送来的秀女,在那一日,将由帝后决定一生的命运。
    出尘掀开窗帘,立即便有一股清新地春风拂面而来。心里头幽幽地想着,自己是到人间寻那个落泪女子的,这一番以秀女身份前去参选,万望落选了才好。如此,王知县应不会为难义娘和义兄了吧?念及义兄,她不由地注视着娇颜的表情,娇颜深爱着柳翰哥哥,这一别,她应是很伤心吧?对面的娇颜,靠在车壁上,紧闭双目,似是在沉睡。
    马车后跟着府中武功较好的两名护院,各自骑着马行在后头。魏县离都城并不远,马车整整行了一日,戌时时分,便进了城门。车上备有各色点心,她们这一日便是以之果腹。
    进了城中,马车直奔向王娇颜舅父的府第——方尚书府。
    府中管家早已在大门口等候,见了他们的马车,便马上命人去通告尚书大人,自己迎了她们下车。她们方才下了马车,王娇颜的母亲王夫人,哥哥王奇与尚书大人及尚书夫人便迎了出来。王娇颜行了礼,出尘也随着她的样子行过礼,尚书大人盯着出尘望了几眼,面上全是笑意。
    “颜儿,快进来吧。出尘姑娘,一路累了吧。”王夫人拉过娇颜的手,喜笑颜开,转而又面向出尘说道。出尘回了声,“不累。”尚书大人的目光鹰般凌厉,直视着她,似要将她看个透。出尘不由地低下了头。
    王娇颜的母亲王夫人,虽已是中年,却极有风韵,言谈举止都给人一种虎虎生风的利落感觉,又有一位得力的哥哥,想来素日在家中王大人也要对她言听计从,见她那骄傲的笑容便可猜得一二分。王奇,年方十八九岁的样子,紧跟在母亲身后,见了妹妹也甚是欣喜。尚书夫人看着她们,面上带着笑。
    娇颜便跟着母亲径直进去了。翠衫也赶紧跟随。紫伶一手扶着出尘,也跟着她们走去。这府第很大,很是华丽。
    进了厅里,已有丫头们分别端了盛着水的银盆至她们面前,服待娇颜与出尘洁面净手,而后又陆续见家丁们将马车上娇颜的东西搬进她的房中。
    “妹夫的眼光果真不错。”尚书大人轻声对自己妹子说道。意指出尘姿色出众。“可不是。”尚书夫人附和道。
    “老爷,夫人,可以开宴了。”有丫头来报。一家人说笑着,向宴厅走去。
    桌上已摆满了各式菜肴,足足有二三十道。依次坐下,娇颜坐在母亲与舅父中间,出尘自选取了一个不起眼的位子。席间她们笑语不断,尽絮久别重逢的天伦之情。出尘一语不发,静静听着。好不容易众人吃毕,终于可以离去。有丫头引了她与紫伶,带她们回房休息。出尘缓缓行着,娇颜仍在厅里与母亲,哥哥,舅父舅母说笑。抑止不住的欢笑声,传入她的耳中。
    “颜儿,你舅父已替你打点好一切,快向舅父致谢。”王夫人对娇颜说道。
    “是,颜儿谢过舅父舅母。”娇颜极其有礼。父亲小小官职却能让她们一家过上优越生活,这其中全要抑仗舅父的关照。她心中对舅父极是感激与敬重吧。
    “舅父膝下无女,可将心思全用在颜儿你身上了,你可当争气才是。”方尚书道。
    “是,舅父。”
    “随你一起来的名叫出尘的姑娘,不知如何。”舅母问。
    见提起自己,出尘不由地止住了步子。
    “她,”娇颜笑起来,“四艺不通,空有姿色。舅父放弃她算了。”
    出尘听了她的话,暗自笑着。娇颜对自己充满了鄙夷和轻视,难道不记得昨夜是谁救了她吗?
    方尚书似乎是在思纣,片刻后道,“今岁是圣上首次选秀女,猜不透他到底喜好何种女子。这位姑娘姿色异常,纵然无才,也未必不能得圣宠。还是送去最为妥当。”
    “妹妹也这样以为。”王夫人对方大人道,“若是选上,颜儿在宫中也多一个伴。”
    难怪她们执意要自己参选。出尘想道,不由地回头,她看见娇颜垂眉思索,接而面上现出微笑,同意了。出尘心中蓦地发寒,这笑容,和那一日她将自己推入湖中时的笑,一模一样。
    依此在府中住了下来,白日里都很热闹。王娇颜虽过去也到过几次舅父家居住,但毕竟时间都不长。因此白日里都是兴致勃勃地由方府中丫头们陪着上街,选了各色中意的物事,游了有名的景点,繁华使她淡忘了与柳翰的离别之痛。
    而出尘则一直呆在房内,只有丫头们送饭菜给她和紫伶,王夫人或方夫人偶尔去看她一次。在房中实在闷,她便与紫伶二人在园子里逛。方府花园很美丽,植美了各种奇花异草,正值春日,花儿们争香斗艳,开得极其热烈。园子极大,不觉间已逛了半日,到了较为偏僻的地方,两人都有些累了。紫伶便道,“前方有个小亭子,我们去歇息下吧。”两个便走向前去。这是一座木亭子,从亭子里可以赏看到一片粉红色的杜鹃花,正是盛开的鼎盛时期,许是土壤肥沃,花朵开得异常热烈,大朵大朵的挤在一起,如一片粉色云霞,极是好看。再过去,是一座假山,隐隐的能看到一个洞口。出尘望了眼那假山,见紫伶正望着亭子另一侧的芍药出神,便向假山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她凝望了洞口片刻便轻轻问道,“是谁?”
    哪有谁,一片安静,无人理会她。“谁在里面?”出尘又问。“不说话我便进去了。”
    一只黑色影子状的物事,缓缓移到洞口,正是出尘适才见到的那团。“你为何在此哭泣?”那影子状的物事并不言语,只是瞪着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她。
    “我无恶意,只是听你哭得凄惨,不忍听闻。”
    听得此话,那影子便道,“我是方府中的奴婢。”
    “那你为何在这假山中哭泣?”
    “姑娘应当看出来了,我只是鬼魂,只能在这黑暗的洞中,不敢见天日。”
    “这里应当不止你一个吧?我看这里阴怨之气甚重。”
    “是。所以你若也进来,我们便无容身之地了。”那鬼魂道,向里喊了一声,“都出来吧。”话音刚落,便从洞里涌出一大片鬼魂来,大多数都是女子,约有二三十个。
    “怎么回事?”出尘见这么多人死去,大为惊讶。
    “我们大多都是这府中的奴婢,生前都是户部尚书的亲信或得力帮手。他命我们做各种事情,事成后,便以各种方法将我们杀死。譬如我,死因是助他锄掉政敌,而后被灭口。譬如他,”这鬼魂指着里头的一个男子道,“死因是替他暗杀了四皇子。”
    “你们也是为虎作伥,早应知道恶有恶报。”
    “我们也都是无奈,”听出尘这般说,那些鬼魂都呜呜哭泣起来。“我们都是贫苦出身,或是从小被卖进来,或是大些为生计所迫进来。若不听从他的话,便是死路一条。却不知,听了他的话,仍是死路一条啊。”
    出尘望向那片杜鹃花,道,“想必你们都被埋在了那花下吧?”
    “正是。我们都被做了花肥。”
    “真可怜。”出尘长叹一声。“你们可愿超生?”
    “我们的鬼魂都被困在这洞里,出去不得,也无人替我们超度,可如何超生?”
    出尘想起了行痴和尚,他定是能助得她们,于是便道,“我认得一位师傅,或许可以超度你们。只是此时我不知他在何处。若是见了他,我便求他来超度你们。”
    “那太感谢姑娘了。”鬼魂们都高兴起来,止住了哭声。“姑娘,你是为何来这府上的?”
    出尘也不隐瞒,便将自己的来因告诉了她们。
    “这方大人着实可恶,你若是被选了入宫,此后便会被他所用,到时若稍有不从,便会同我们一样死得凄惨,甚而会累及你家人。到时举步为艰,姑娘可要万分当心啊!”
    出尘早已心惊,听得她们告诉她的未来,愈加心惊了。正午渐至,太阳愈加热烈起来,假山洞口也由在阴影中渐渐被太阳照到,挤在洞口的鬼魂们开始焦躁,“我们要到里面去了,受不了了。”为首的那个叫道。出尘便与她们告别,约好会让行痴和尚来超度她们。
    她满怀心事的回到亭子,紫伶已采了一束杜鹃花拿在手里,见她来了便喜道,“看这花开得多好,姑娘戴一朵在发上吧。”
    “快拿开。”出尘急急避开。
    “怎么了?”紫伶仍不解。
    “快扔掉。”
    紫伶不解其意,但仍是听从的将花给扔了。出尘失了逛园子的兴致,带着紫伶回房去。“好紫伶,或许你跟着我,会误了你一生。”出尘想起那些鬼魂的话,不禁叹道。
    “怎么会呢,姑娘对谁都有情有义,紫伶跟着你,觉得很安全呢。”紫伶笑,转而又忧愁,“姑娘是不是嫌弃紫伶?要赶我走了?”说罢竟要哭起来。
    “不是,不是。”出尘急着解释。紫伶这才破啼为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