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卿听闻此言便将茶杯重重放下,阿眠顺着响声望去,只见沈月卿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未擦干净的零星血迹竟为她增加了一丝妖艳。
“江大哥,话已至此,你又何必装模作样呢?”沈月卿面上一片镇静,到让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阿眠听闻此言却是一愣,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得憋得脸色通红。
江小平面色冷了几分,片刻又恢复原状,笑道:“姑娘这是何意?小的到不太明白了”
沈月卿摆了摆手,淡淡道:“我们初进客栈之时,在外看来,原本不过只是两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但江大哥你对我们却是十分客气的,最初我本认为,或许你本是个仁善忠义之人,并未多想,甚至心中深怀一份感激。可后面出现的种种事情,都在告诉我,你绝不可能只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江小平一愣,思索一番,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问道:“不知小的究竟做了何事犯了姑娘忌讳,我待姑娘和善,不过是本性如此罢了,若姑娘不信,大可问问旁人,我对待客人何尝不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绝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说法。姑娘如今领了我的好心,却反过来怪我的不是,这我倒是不太明白了。”
沈月卿一边摇头一边笑道:“江大哥莫不是在说笑?在这梵楼多年混的风生水起却仍旧屹立不倒,如此聪颖之人,又怎会不明白呢?你处事机敏,为人圆滑细腻,却怎么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说法?当今乱世之下,强抢民女的事情屡见不鲜,我便知道你早已见怪不怪,既然如此,莫非你每次都挺身相助,做那护花使者?可若如此,你又如何能活到今日,要晓得闲事管多了,也不那会活的长久,若你未曾挺身而出,为何你偏偏选择这次出手相救?王家公子虽不是个什么达官显贵,你却也清楚他家着实难缠,你若真是个毫无背景的跑堂,又何来的勇气与底气助我,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江大哥,你也莫要怪我怀疑你。”
江小平听闻此言,竟然叹了一口气,道:“都说这世道好人难做,我却不信,可如今,倒是不信也得信了。我的确并非每次都见义勇为,而此次我之所以帮助姑娘,也不过是凑巧听闻了那一声惨叫,姑娘你可知,自己有多么幸运?至少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一位女子从迫害之中逃出,更别提反过来杀害那奸邪之徒,因此我为姑娘提供帮助之时,心中包含的不仅仅是同情怜惜,更多的是敬佩。‘连柔弱的女子尚且都能做到如此地步,我身为男子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思至此,我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只想着定要拯救姑娘于水火之中。至于那王家公子,只要此事不泄露出去,又会有何人来找我的麻烦?我又能招惹什么是非呢?”
空气一瞬间凝固,半晌都无人说话,过了片刻,阿眠咳嗽一声,声音微弱未闻,道:“江大哥莫要见怪,这世道终究是不太平,我们姑娘难免要提防一些,这才生出了这些疑虑……是乃人之常情,还望江大哥多多体恤。”
“是,孤身在外、无可依靠,这些都是实情,你们又经历了这些事情,想必也是担惊受怕,故而多想些,也是常理。”江小平一顿,仍是忍耐不住似的,又道:“可即便如此,我这心里却依旧是心寒难忍,罢了,小的就先下去了,姑娘们也莫要再担惊受怕了,我走了,你们便好生洗漱吧。”
话至此,江小平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饶是阿眠在后面唤了好几遍,他也不曾理睬。
阿眠一愣,最终还是无奈的将门关上,回头问道:“小姐……奴婢实在是不太明白。”
沈月卿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心之所惑,可我如今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身上的确颇有疑点,只是现在我还未能抓住什么证据。”
阿眠正将门边的水桶抬起,闻言便是一个踉跄,惊道:“那小姐为何突然就对他发问?这没有证据也无法指认他,这……岂不是打草惊蛇?若万一他气急败坏,杀人灭口,或是表面不显,背地里将事情闹大,那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沈月卿缓缓站起身,将被血侵染的外衣缓缓脱下,又道:“我原是想诈他一番,看看他究竟作何反应,我虽晓得他定然不会承认,可他这番话讲的思维缜密,毫无破绽,言语之间也十分流畅……倒像是无懈可击一般。”
“那小姐为何还对他有疑?”阿眠将屋内浴桶搬来,正往内倒着热水,突然灵机一动,问道:“小姐是觉得,正是这无懈可击才更加可疑?”
沈月卿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他说的一切都十分有理,倒像是提前知道我的说辞,事先准备好的一般,这哪像寻常客栈里的店小二啊。”
沈月卿伸手试了试水温,这才将自己浸入桶内,温热的水温暖着她的身躯,她终于满足的发出一声叹息。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他既然准备了说辞,这就说明他一定没打算与我们撕破脸皮,分道扬镳,而我们刚刚的反应会让他觉得,我们多半是信了他的说辞,他此刻估计也在怀疑,我们究竟信了没有。”
“那我们该如何才能让他放下警惕?”阿眠一边收拾衣衫,一边问道。
沈月卿思索片刻,最终叹息一声,道:“以不变应万变。我们若毫无怀疑,他只怕会更加警惕,毕竟他也说过,此情此景,有所顾虑是人之常情,若逆其道而行之,只会让人觉得事出有因。而此时我说出疑虑,既显得我心机浅薄,又能对应了他的戏码,由此一出,我们或许会更加信任他,他若这般作想,自然会对我们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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