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家并不敢过多地泄露消息,包括对下人,也秉持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没有多透露一句。
现在在场的人中,能干这个精细活的也只有顾小艾了。
刘医生点点头,简单给顾小艾交待了几句,无外乎是要注意轻手轻脚、不要拉扯到伤口等等。
顾小艾一边听着,也一边向刘医生汇报着崇燃昨夜今晨的情况。
“他昨天半夜开始发烧,到早上都还没退,直到刚才你测量的时候,才恢复正常。”说完,她看了正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崇燃一眼,补充道,“清晨大约五点多钟,崇燃醒了一次,我给他为了点鳕鱼粥,吃完后他就又睡过去了,直到现在。”
“嗯,你做的很好!”刘医生点头表示肯定。他准备好了药品,示意顾小艾先为崇燃解开身上的绷带。
顾小艾走上前,伸手就要去解绷带,刘医生赶紧拉住她。
“这样不行,你看崇先生的绷带,已经浸出了鲜血,最里面的几层肯定是已经黏在了皮肤和肌肉上。”刘医生指着绷带泛红处,给顾小艾解释。
“如果这样生拉活扯,不仅让伤员感到痛苦,还会影响到伤口的愈合。”
“那怎么办?”顾小艾瞪大了迷茫的眼睛。这不能怪她不懂,毕竟一个普通的年轻女孩,这辈子能有几次机会碰见这样的事情呢。
刘医生从随身携带的手术箱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剪刀,银光闪闪,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它一定非常锐利。
那剪刀的手柄,被镀着二十四K的纯金,也在显示着面前这位伤员是多么的位高权重。
刘医生小心地将剪刀刃朝向自己,将手柄递给了顾小艾,这是手术用的利刃,比不得普通剪刀,自然是要更加小心一些。
顾小艾接过刘医生递过来的锋利剪子,深吸一口气,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举起剪刀就像崇燃的腰肌处伸去。
可当她轻轻地将手伸到一般的时候,听见崇燃发出了响动,于是便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他。
崇燃的睫毛剧烈颤抖,像是用尽了力气般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精光乍现,用嘶哑的声音低吼,“你在干什么?”
崇燃作为一个大企业的创始人,又生长于豪门大宅,他的警惕性是不同于一般人的。
顾小艾知道他是误会了,赶紧解释,“你该换药了,刘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先来帮你解开绷带。”
说完,又像是抱怨似的没好气地加了一句,“难道我还要杀你不成?”
崇燃刚才的举动与质疑,当然不是针对顾小艾,只是多年来他早已习惯随时警惕危险。就算是在睡梦中,对危险的感知也要高于常人。
或许是第六感让他在有利刃靠近的时候警醒过来,一睁眼便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映入眼帘,他刚才不过是正常的应激反应罢了。
虽然顾小艾最后那句话声音小小的,可是崇燃还是听清楚了,他冷眼瞥了她一下,吓得顾小艾立即噤若寒蝉。
顾小艾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讨好似的笑笑,又准备伸手去剪开绷带。
“出去。”尽管崇燃的声音低沉沙哑,可是其中透出来的冷硬还是让顾小艾住了手。
顾小艾不明所以地看着崇燃,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赶她走,她呐呐地问,“为什么?”
崇燃此刻身上如万蚁蚀骨,疼痛从他内脏里生出来散发至全身。他淡淡地看了顾小艾一眼,不想跟她说多,再次简洁地命令,“出去。”
可是,顾小艾如同听不懂崇燃的话似的,仍然呆呆地伫立在床边,没有任何离去的动作。
崇燃微微皱眉,当他再睁开眼睛时,眸中冷光一闪,“顾小艾,你是要忤逆我吗?”
如果说顾小艾在崇燃面前长期都是只缩头乌龟,那么此时,她变身成了大胆的猴子。果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只见顾小艾柳眉一横,“我不出去,我要帮你换药!”
崇燃听到顾小艾的回答,差点没有一口老血闷出来被呛死。这个死丫头,如果不是担心血腥的伤口吓到她,哪里用得着自己勉强支撑起力气跟她费这么多口舌!
可她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
崇燃无力地闭上双眼,嘴角有些抽搐地拉扯一下,随即不再理睬顾小艾。
顾小艾又自顾自地举起剪刀,朝崇燃腰间出发。
“刘医生,你来吧,一个女人家,站远点儿。”崇燃并没有张开紧合的眼,冷淡地说。
刘医生看看崇燃,又看看顾小艾,笑着对顾小艾说,“崇先生是担心你看到伤口害怕呢!这样,你帮我拿着药品,还是我来拆绷带吧。”
可没想到顾小艾拿着剪刀的手,往背后一躲,脖子一拧,“谁害怕呢?我昨天就看到了,让我来!”
顾小艾其实哪里昨天看到了什么,不过是唬崇燃罢了,她明白拆开绷带是一个体力活,而上药就是技术活了。
刘医生既然留她下来帮忙,就说明他一个人根本搞不定。那么,哪里有让一个正儿八经的主任医生给一个门外汉打下手的道理呢。
“伤口有些可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刘医生想了想,心头也是觉得上药才是关键,于是对顾小艾叮嘱到,避免一会儿她突然被吓到。
这些伤口,对医生来说是习以为常,可是对于一个小姑娘,红艳艳的血、粉嘟嘟的肌肉,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顾小艾这又第三次将剪刀伸向崇燃,这一次,她才真正将剪刀落在了包扎着崇燃的绷带上。
她战战巍巍地移动着剪刀,一层一层小心仔细地将其剪开,来到最里面几层的时候,她的手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里面的棉纱已经彻底被血水和药水染得红红黄黄,相互粘连在一起。如果她下手轻些,根本不足以把纱布剪开。
如果下手重点,要将绷带顺利拆开,那……那势必是贴着崇燃的肌肉动刀了,本来就脆弱的身体,还要接受刀割的痛苦,顾小艾有些下不了手。
刘医生看出了她的犹豫,开解顾小艾到,“顾小姐,现在必须要剪开黏在肌肉和皮肤上的敷料,这是为了避免感染,也是为了伤口能得到更好的恢复。”
说罢,他又鼓励似的给了顾小艾一个肯定的微笑。
顾小艾在刘医生的劝诫下,克服掉心中的恐惧,她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复而又坚定地向着最里面几层纱布伸出去。
随着她动作的深入,只听得崇燃克制地闷哼一声,从他额头上突起的青筋来看,崇燃此刻必然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怎么能不痛呢,这是活生生地用刀子割肉啊。别说是个身负重伤的人,就是个健康人也受不了啊。
可是,崇燃凭借他坚强的意志力,硬是忍住疼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安安分分躺好,以便让顾小艾操作起来更加顺手。
他的发丝此时已经被汗水打湿,潮红从他脸上褪去,豆大的汗珠往脸颊两侧不住滑落。他的手紧紧抓住床单,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已经被攥得通红。
顾小艾看着崇燃这极力忍耐的样子,眼泪控制不住地大滴大滴往下掉。
“小心眼泪!”刘医生看着顾小艾一边剪一边哭,他赶紧呵止,崇燃的伤口现阶段是一定不能沾水的。
刘医生这一声大吼,让顾小艾立刻调整情绪,不敢再让眼泪流出眼眶。
崇燃此时虽然已经被痛得迷迷糊糊,可是顾小艾的悲伤情绪,他仍是感受到了。他睁开酸涩的眼,深深看了顾小艾一眼,继而咬紧了牙关,尽量仍自己看起来更加平静一些。
好不容易,绷带总算是全部拆开,可当顾小艾看到绷带下的伤口后,忍不住捂嘴后退了好几步。
她并不是被吓到,而是为崇燃感到心疼!
只见那伤口像一个矿泉水瓶底那样大小直径的不规则圆形,血肉翻飞,红的红、白的白。周围有一些肉已经腐烂,有一些肉芽又是新生。
崇燃这是受了多少苦,才能捡回这一条命!顾小艾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她拉开门飞奔而出。
刘医生独自在屋内给崇燃换好了药,重新挂上新鲜的血浆,再留下两袋已经配置好的消炎抗菌素药水后,才走出门口。
一走出房门,他就看见了蹲在门口,双手环肩,瘦小的身躯不住抖动的顾小艾。
他叹了口气,走到顾小艾身边,“顾小艾,崇先生的伤口恢复得还是不错,你将他照顾得很好。”
“我留下了必须的药品,等会儿血浆输完后,请为他换上抗菌素药液。”刘医生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带顾小艾进屋确认一下。
他转身带着顾小艾进了屋里,顾小艾哭着鼻子跟刘医生确认了药品、用法及用量。刘医生交待了一句“我晚上会过来”之后就走了。
现在,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崇燃和顾小艾,一个呼吸粗重,一个哭腔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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