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十三夜玲珑》第344章 情丝难绕

    自龙十三南巡回来之后，对月娘的态度大有改观，是以月娘也不如之前那般，时刻掌握龙十三的行踪。当然，这其中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夜玲珑不在。而龙十三也绝口不提这个女人的任何事情，不管是去向还是下落，两人间似乎已经有了默契——
    他不提，她自然也不问。一个是用心良苦，却不是为她；一个是不想给自己添堵，倒是为自己。
    他一心扑在国事上，她就尽一切的力量辅佐配合。除了他从不留宿影月宫，他们俩就像是真的举案齐眉的夫妻。甚至能比肩高祖时期那相辅相成的帝后关系……至于他不留宿她的宫殿，她也可以对自己说是因为他忙，他不来自己这里，别的妃嫔那儿也不去，不是么？！
    只要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他留宿也是迟早的问题。皇家注重子嗣，届时，自有前堂会逼着他来自己的宫里……时间久了，还怕收不了心么？
    在月娘的心中，那种患得患失，和龙十三给的眼前的温柔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然而，这种平衡是相对脆弱的。菁菁带回来的消息，就足以让这种平衡彻底土崩瓦解。
    宝华殿里，龙十三半卧在小榻上闭目养神，批了一天的折子，着实有些累眼。这象牙白的矮脚小榻本是按着玲珑自己画出的图纸做的。记得当时，他还曾笑她多余，如今一试，方知道，这小榻的确要比一般的工匠做的那种更为舒适。
    她现在在哪里呢？！虽然苏明河说已经寻到了线索，但他这心里却也总是忐忑不安。无奈这朝中琐事繁多，抽不开身，不然……罢啦，若真做了那种事，就算寻着了她又如何呢？治不好这天下，自己有何颜面见她呢？
    那夜的马车里，她谈帝王之道，她说潼关之事，她奋力周旋，想倾尽所有来保全自己，为的不就是……他长叹一声，在这一刻放任自己的思绪，耳边回荡着她的莺声燕语，脑海中浮现的也俱是她的一颦一笑，可这样的回忆，却完全无法弥补心中的空洞。
    龙十三疑惑，两人从一开始，走到现在，也已经有过无数的共同回忆了。回忆那么多，那么好，为什么还是无法填补心中的空洞呢？！手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这空洞就是来自这些美好的回忆啊，如今那人不在，这回忆有多少，这心中的空洞就有多大。
    用回忆来填补她不在身边的寂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做到！
    他恍惚间想起，自己还是王爷的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她坐在窗前，托腮抬眸，问自己，想不想要做皇帝。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是啦，自己当时说，不会强求，也不会拒绝，但若是被逼无奈，那也只好取而代之。那时候，自己被王兄陷害，又为父亲厌恶。说的却是心里话了。
    她敛了华光流转的双眸，掩嘴轻笑道：都道皇位人人都稀罕，你却是说要迫不得已才求。我果真是没有跟错了人的！这皇位啊，权力越多，责任也越多，本不是什么人都坐得的。
    自己当时心中还有些许的不爽，更因此怀疑她的用心——哪有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好的。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的想法可真是可笑的！自己自诩能看透一切，当时却不如玲珑看的透彻。到了这个这位置上，才知道竟还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而这一切，玲珑早已料到……或者说，在她决心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到了所有的后来，可她还愿意与自己并肩——那个梦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孩，那个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玲珑剔透的人，明知道自己或许给不了她要的梦，却还是选择为自己留下。
    在想南游的时候，自己因为福星的事情，对着她大吼大叫……惭愧啊——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竟然现在才想到这些；这么多年，竟然现在才真的了解你。
    在你不在的时候。
    玲珑，你知道的话，会跳脚，会骂人，会呲之以鼻，会杏眼圆睁，会柳眉倒竖么？！我猜，一定会！
    将手边的靠枕抱在怀里，脸埋上去，希望可以闻到她的身上的余味，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这么大的一座宫殿，她的痕迹却寥寥无几。才想起，这宫殿虽是为她而建，但是，她真正在这住，却是没有几天的。但即便这样，这里也成为了龙十三最佳的放松场所，更是他最愿意待的地方。
    整座皇宫，只有这里有家的味道，因为这是夜玲珑的地方。
    惶然！思念更甚。
    月娘没有让人通报。龙十三的护法虽然得了命令，不得任何人擅入。但是，这宫里，谁又能真的拦得住月娘呢？！
    她知道北堂风和许江温两人定然是不会轻易就直接让自己进去的，所以，不等对方开口，就直接打出了两颗石子，点住了他们的穴位，叫他们动弹不得。
    “在这安静点儿候着，谁都不许进来！”月娘撇下了这句话后，径直进了宝华殿。
    身后更来的菁菁等人，小声回“喏”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北堂风和许江温两人身边，眼观鼻，鼻观心，一眼不发。可怜北堂风和许江温两人被点了穴道，直接定在了那儿，想提前开溜都没有办法做到。
    你问为什么要提前开溜？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皇帝进去的时候可是说了，谁都不能去打搅的，结果现在皇后一脸不悦地进了宝华殿，里面肯定没好事儿！帝后到底和不和，他们是最清楚不过的人，最近消停了一阵子，只怕今日是要打破惯例了。
    月娘这等习武之人，脚步自然是轻的。而龙十三又是沉浸在对夜玲珑的回忆和思念中不能自拔，完全没有感觉到外面已经有人进来了。
    所以，当月娘步入宝华殿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
    一袭玄色龙纹常服的龙十三，正斜倚在一张造型奇特的象牙白色的矮榻上，墨色长发倾泻在浅色的矮榻上，于夕阳的余晖中泛着暖光。榻上之人，阖着眼睛，怀中紧紧搂着一只靠枕，似梦非梦，眼角眉梢的神情都是柔和得溢满深情的。
    这模样的龙十三，让她心醉。
    心醉到完全忘了，他如此的表情，其实并不是因为自己。月娘着了魔怔一般，缓缓地朝那榻上的人走去。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靠近。神色温柔下来，来这儿的目的也早已抛到九天之外。只是想要亲近这样温柔、深情又宁静的他。
    胸中的那颗心脏，不由自主地乱了节拍，牵动她灵魂最深的某处柔软。
    猛然间想起两人最为亲密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没有娶妻。他也是真的温柔拥抱过自己，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过这么放松自在的表情的。想起那些陪伴他的日日夜夜，他黯然神伤的时候，他温柔浅语的时候，月娘的心跳就更快了……
    缓缓在他身边坐下，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他的脸颊，深情凝视。而他的眉，因为自己的触碰而舒展开来，看见这样细微的变化，月娘的心就软成了一汪清泉，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这一切都恍惚起来。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太过熟悉！
    曾经，他也是这般在自己的面前无所戒备地睡着，但就算睡着也是皱着眉头的。那时候，自己就会在他的睡梦中抚上他的脸颊，而他也会因此平静下来。
    所有的，动作的轻柔程度，哪怕是指尖的温度，似乎都回到了最甜蜜的时候。月娘有些恍惚，这样的夕阳里，总是让人有些时光倒流的错觉呢！还是说，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
    看着龙十三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地上扬，月娘的眼神都亮了起来。甚至就连这夕阳的余晖，都开始有了一寸闪，一寸金的错觉……
    果然，果然他也是想起了那个时候么？
    忽然，在月娘心中雀跃，措不及防的时候，半躺着的人一把将他揽进了怀中。紧紧搂在怀里。
    许是太久没有跌落这个怀抱，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月娘竟然差点一口气闯不过来。眼睛瞪的大大，嘴巴微微张开……
    她都快要喜极而泣了！
    所以，最后还是等到了是么？！
    不管多久，只要能坚持，我还是能等到你转身的，我果然等到了！
    十三……她回抱他，却激动地说不出话。
    天堂和地狱隔了多远呢？爱看神话故事的人说，是一百个十万八千里；滑头的人说，是碧落与黄泉间的距离；而月娘说，是两个字——
    “玲珑……”
    这不是冷水，是碎冰。从玉宇琼楼上倾盆而落。为的不是浇灭她心中的那一团一直未灭的爱的火，而是为了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的一切，就连回忆都一并砸到支离破碎！不……最好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龙！十！三！”伴着这一声怒吼出现的，还有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月娘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神色怔忪，那表情，反倒是如自己受了这巴掌似的。
    再看龙十三，他面沉似水，显然也已经从美梦中清醒过来，眼角眉梢都是寒意。也是，任谁在思念心爱女人的时候，被打扰不说，还被莫名其妙甩了一巴掌，都是极不爽的。更何况，这是人中龙凤，天下至尊的龙云国主呢？！其自尊心自不必说且不说。
    可也因了这身份和修养的缘故，且不说这月娘是喜欢他，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就算是一般的不识抬举的女人，也不能动手打回去的不是。
    “十三……”月娘的脸上隐隐有些悔意。但女人到底不如男人理性，这会儿，感情上确还是不甚清醒的，是以，那点儿悔意竟也是来自于自己方才的失态，以及动手打了他。
    “朕却是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过皇后直呼朕名字的权利！”龙十三语气极淡，可偏偏却如有千斤分量一般，全数招呼到了月娘的身上。迫使她彻底地从黄昏光线下那种时光倒流的幻觉中清醒过来，迫使她彻底认清眼前不是美梦中带了不好的信息，而是噩梦中不真实的希冀……
    她脚步微晃，继而站定：“臣妾却是记得，一直都是这般唤万岁爷的……”她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质问他为什么明明说是到御书房忙碌，却到这没有人的空殿来……
    连日来的那些温柔再也装不下去，龙十三冷哼一声：“皇后不在自己的影月宫中待着，跑这里来做甚？！朕记得吩咐过，不准任何人来叨唠，皇后此举又是何意？！”他语气森然，言语间的责备之意，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他本以为，只要她继续这么安分下去，那点温柔也不是不可以给。就算是玲珑还在，两人也能如朋友般相处，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想多了。这样的一个女人，连一点自己的私人空间都不肯给，她怎么可能真的容得下玲珑呢？
    “这是我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月娘瞪着他，但神色却是半点都不是占了上风的样子。也是，自己虽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方才的举动便已经失态，最错的离谱的，就是动手打了他，又怎么可能还能占到上风呢？！
    “笑话！”龙十三哂道，“你当这是你月妖教的神坛呢，什么地方都由得你随意进出？！这里是贵妃的居所，就算你贵为皇后，进来也该先通报！”末了，龙十三又冷生补充，“你既为皇后，礼仪行止，都该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皇后、皇后，你开口闭口就说我是皇后，该这样，该那样，但是，你真的有当我是你的皇后么？！身为皇后，我该尽的义务都尽了，那该得到的权利呢？！”
    “哦？”龙十三挑眉，“我却是不知，皇后还有什么没有得到的权利的，就是那金銮殿，你也不是没有坐过……”龙十三说的，自然是直他南巡的时候，皇后监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