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潇湘北冥君夜》第659章 梦魇

    如果现在停止的话，病治到一半，就是膏肓的边缘了。锦少爷已经回想起那些记忆了，再恐怕也很难忘记了。他曾经试图用放浪形骸来冲淡这种记忆，实际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可是今天，赫连诚将他的老底全都揭了起来。这些事情，也将成为锦少爷一挥之不去的梦魇。
    赫连诚所说的结果，一点也不是危言耸听。就此打住之后的锦少爷，真的就形同于一个一无用处的废物了。
    左路遥将两手放在胸前，努力权衡。而南宫潇湘，抱着她的肩膀，给予信心。
    其实大家都知道左路遥会怎么选择，只是要下一个决心而已。她喜欢的锦少爷，到底是怎么样的锦少爷呢。那八尺挺俊，相貌堂堂的锦少爷？还是现在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锦少爷？
    都不是。左路遥需要的，是一个真正能与她并肩，重拾自我的锦少爷。
    “如果他真的崩溃了，我就养他一辈子，当小孩子一样照顾着，伺候着。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也敢于承担这样的后果。你想怎么做，就请继续吧。”左路遥对赫连诚说。
    “好，我就喜欢你们龙族这样当机立断的性格。如果我是锦少爷，我会感谢你的。之后的情形可能让你看起来难以忍受，你能保证不出手干预么？要将他引向崩溃的边缘，才能够有机会获得新生。如果你出手，让他突然觉得有了依靠，仿佛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揪住就不放，那么就前功尽弃。以后也很难治愈。”赫连诚说。
    “你难道是医生吗，这么做到底有没有什么根据？”左路遥对赫连诚的行事资格还是有些怀疑。
    “关于魂魄和精神力的问题，石猛山是最有研究的。你可以问问他，或者你放心的话，直接由他操刀也可以。反正之前的那些话，你们也都听到了。”赫连诚说。
    他们于是都看着石猛山。
    “这个吧，赫连诚的做法虽然极端，但也是一种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应该是从四院这种行为中得到的启示吧？”石猛山说。
    “是的，乱世用重典，心病强药医。你如果有更好的办法，能将危险降到最低，那么就由你来。说实话，我也不想锦少爷真的崩溃。谁也不想一直冒着做恶人的风险对吧。”赫连诚说。
    “不用了，你的方法已经是最合适的了。但能够真正重塑一个坚强的内心，还是要看锦少爷自己。”石猛山说。
    “我明白了，你去吧。”左路遥对赫连诚说。
    于是赫连诚又走到锦少爷的身边，一把将他揪起来。俩大耳刮子扇过去，把他给扇醒咯。
    此刻，当时的情景还在锦少爷的耳边和眼前回响。他抱着头，狼狈喊叫：“不要再说，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你这就想结束了？我告诉你，还早得很呐！你的罪过还远不止如此。造成今天这种状况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装作悲天悯人的无能为力，这比伪善的面孔更加可憎！你要我说出来吗？还是由你自己来说，当时你见到那种情形时，内心真正的想法？”
    锦少爷一听，瞪大了眼睛：“不，我不能说！我求求你，你也不要说出来。说出来的话，我会……”
    “你会羞愧致死是吗？你还没有确定我是否已经知道了你当时内心的想法，就已经这样苦苦地哀求我。可见你的那种想法，是多么让你难以启齿了。我就算不说出来，你就能逃得过自己内心的谴责吗？当你选择逃避的时候，就已经决心做一个诸事不问的废物了。现在这种事情又要发生了，你为了掩盖日渐发虚的内心。就又跳出来，充当一个道貌岸然的好人吗？”赫连诚说。
    “我，我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我在四院，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的。”锦少爷。
    “是，你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你压根什么都没有做。在四院，大概需要好几十个辛勤工作的底层，才能养活你这么一个，什么都不做的妖族王室。你这么一个，花天酒地风流倜傥的锦少爷呀！那你还觉得，什么都不做，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吗？”赫连诚说。
    “那么多人跟我一样，跟我一样……在出事的当天，他们也一样无动于衷。而我那个时候，只是个小孩子，只是个小孩子……”锦少爷说。
    按照锦少爷的说法，他那时确实是无能为力，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么说也没有错呀，一个小孩子看到那样的杀人场面，害怕也是很正常的。那赫连诚的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了呢？
    “唉，谁也没有办法开罪一个小孩子。尽管妖族的小孩，与人类常意中的不一样。你那时十三岁，已经具备了独自徒手杀死一名壮年妖族的能力。我说过了，你的天赋不差。那一年，你在同龄的妖族之中，各方面都是最优秀的吧。”赫连诚说。
    “你说这些干什么，再优秀我也不可能阻止那么一场大战。”锦少爷说。
    “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没人让你去阻止。或许我也说错了，你不是各方面都最为优秀。至少你的内心，不是单纯的脆弱。我现在问你的是，你当时内心的想法，到底是什么？”赫连诚说。
    “我只觉得这种行为很残忍……”锦少爷很小声说。
    “哦，那不是和你现在的心境是一样的。原来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始终如一啊！那你在怕什么呢，再过残忍，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当时，是在瞭望台上啊。”赫连诚说。
    锦少爷已经很慌张了，话都说不利索：“我没有在害怕，仍然只是觉得……残忍。”
    “锦少爷，我跟你是朋友。在疯人院，认识了也有很长时间了。关系嘛，也就那样，不算好也不算坏。我不想用极端的方法来对付你，让我下一记猛药，实际我已经很手下留情了。我一直试图在引导你，让你亲口说出当时内心的想法。直面这么多年，一直未曾解开的心结。可你始终努力地回避着，你还在抱着侥幸的心态，觉得我是在诈你对不对？我又怎么可能明白你当时内心的想法呢？可你知道么，我当时就站在你旁边，你所有内心的写照，都刻在你的脸上，刻在你的表情当中了。你既然不愿意说，就不要怪我无情了。这种事情，由旁人说出来，将更加锥心刺骨！”
    “不！我说，我说……”锦少爷手心冒汗，他在酝酿着该要怎么说。可发现不管怎么酝酿，他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有时候人并不真正了解自己内心的想法，由旁人说起来，反倒更加分明一些。
    “你当时在想：幸亏我是王室，辛亏我在那里。幸亏，死的是他们，不是我……”见他这样明显是不可能好好说出来的。赫连诚当机立断，将赫连诚内心的想法说明。
    这些话，立刻就如一道惊雷，将锦少爷从头劈到脚。没错，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他不愿意提起，也不愿意去想。可是他当时的内心，确实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快慰。
    锦少爷瘫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还不止如此呢。你还在想：如果我置身于那样的战阵之中，那些人肯定是要挺身保护我的吧。因为我是王室，他们保护我是他们的职责和使命。所以你即使当时就在现场，你有能力去救人，你也不会那样做。因为你觉得，这些人用性命来保护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但你并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以为就是用几十条的性命来换取一个王室的存活。当你看到那满地的尸体，你害怕了。原来死亡并不是什么等价交换，每一个妖族的性命的逝去，都是那样触目惊心。所以在道彦叫你去清理尸体的时候，你不敢去。你无法面对那些死者。你装作悲伤怜悯，甚至时至今日也是一番正义之言。实际都是为了掩盖，你当时即使一闪而过，也是真正有过的‘这些人死不足惜’的想法。”赫连诚说。
    锦少爷没有崩溃，他曾经试想过自己该有多么害怕有人会说出这番话来。可是真正当有人说出来的时候，他却听得一字一句，分毫不差。他现在脑中一片空白，只蹦出几个字：“我到底该怎么做？”
    一个人在彷徨的黑夜中寻找出口，锦少爷现在就需要这样一个出口。
    “你是在问我，还是在问你自己？”赫连诚说。
    “有区别吗？”锦少爷说。
    “如果问我的话，我会为你觉得可惜。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只是因为当初你比其他的妖族多了一分不应该有的善良。面对这种事情，你如果像他们一样想：今天死去的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济，仅此而已。而他们嘴上说的是：他们的牺牲，奠定了强者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