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母亲···对你怎么样?”
楚余音一下子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于是低声答道:“夫人对我自然是极好的。”声音乖巧又恭顺。
他问是母亲,楚余音称呼的却是夫人。
皇上一愣,唇边转瞬便露出一抹微笑,不愧是沈氏女儿,真是聪明!
既然女儿不是一味的愚孝,那他也就放心了。于是随意的问了起来,“方才你母亲都和你说了什么?”
楚余音方才听皇上问出那样的话,也心知他必然是对萧氏起了戒心,于是放心下来。说话也就更懒得替萧氏遮掩,“母亲和我说,表哥回去一路都在念叨我的名字,对我痴心一片,我对他素来印象良佳,让我别和他计较。”
若是换了从前,萧氏就算说错了什么,她又怎么会同父亲说?她只会说萧氏的好!弄得父亲与萧氏躞蹀情深了一辈子!
她又随口抱怨了一句,“父亲,这件事与我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同他计较?我只怕萧表哥误会什么···还有什么印象良佳的···同是姻亲,我对他,与三姐对他,也没什么分别嘛!怎么他偏偏就叨念起我来···”
皇上不在意萧涣怎么说,他只在乎萧氏的态度。萧氏怎么说,也是楚余音的母亲,哪里有当母亲的,对女儿说有别的男子惦记她的?这是一个当母亲的能说出来的话吗?她对楚余音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的侄子做的好事!想坏他女儿的名声,还敢替他说情?
“这件事,父亲一定会替你做主。”
楚余音摇了摇头,“父亲不用为我做什么,他的目的不单纯,若是受人指使,失败了自然有人收拾他。到时候,父亲也许能找到萧涣背后那人的蛛丝马迹。”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神情有些腼腆,“这些都是我瞎想的,或许也不对。不过,听说叔父马上就擢升刑部尚书了,若是这时候被传出什么挟势弄权之类的名声来,倒是真的不好了。”
贺家不是一直盯着陆家呢吗?贺家老太太,竟然连表面的脸面都不肯维持,在定国公府门口就公然不给曾老太太好脸色,想必在朝中,贺家的老太爷对父亲更是不那么客气吧?
皇上心中苦笑,也不知道那人愿意当这个尚书否啊!不过他的面上没有表露分毫。
楚余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父亲,前一阵子我将娘亲留给我的嫁妆接过来了。”
这件事皇上早就知道了。
“娘亲的东西里,少了一只血玉凤头簪,父亲还记得吗?就是父亲——”
“我怎么会不记得?那是我亲手雕来送给你娘的。”皇上沉默下来,眸色有些迷离,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只少了这个么?你同你母亲问过了吗?”萧氏不会这么蠢的贪墨一个账册上明明白白写清楚的东西。
楚余音摇摇头,“我当时没发现,江嬷嬷发现了,没做声,这件事,我不好去问。”
问了倒显着怀疑什么似的。
皇上点点头,声音低缓,显得有些沉重:“那是你娘在病中都一直抓在手里的簪子,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你娘从来没有将那些黄白之物看在眼里过,她握着的哪里是一只簪子,她是在怪我。”
皇上在锦棠的眼中,一直是正直的,脾气有些火爆的,意气风发的样子,可是此刻的他,却看起来那么颓丧。
楚余音愣愣的看着仿佛不认识的皇上,忍不住安慰道:“娘亲那样珍稀父亲送的簪子,她又怎么会怪你。”
“她会!”皇上神情痛苦,“我那时候刚做了新皇没多久,你二叔也从一个挂名的虚衔某到了王府仪卫司副司正的实职。我知道他一直想和我争这个位置,他不过是想跟我争一口气,所以他背后使手段,让你母亲早产,落下病根,我都没跟他计较,可是你母亲病了,我明知道二房的老太太还有四房的老太太跟着裹乱,却没有理会,最后你娘病的越来越重,到死的时候,我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她又怎么会不怨我!”
楚余音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难怪她的印象中,似乎娘的葬礼上,外祖父和父亲起过争执。大约,也是在怪父亲吧?
娘和父亲之间的事,她不好说。以前的时候,她更是因为跟萧氏亲怕萧氏起芥蒂而故意疏远父亲,所以对这个父亲,她其实并不算很了解。
在她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楚余音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你娘没了,她的嫁妆都是经了万嬷嬷的手收入箱笼的,我答应过你娘要送万嬷嬷回家荣养,所以,你娘的葬礼之后,我便将跟着你娘的老人儿遣散了,有的还了卖身契回了家,有的回了金陵沈家。”
楚余音对于小时候还有一些影影绰绰的印象,知道万嬷嬷是娘的乳母,对娘亲忠心耿耿,很得娘亲敬重,娘亲总是想给她一个小庄子养老,可是万嬷嬷不肯,娘亲这一走,父亲按照母亲的意愿送走万嬷嬷也无可厚非。
万嬷嬷经了手的东西,应当不会出错。也就是说,簪子是在万嬷嬷走之后丢的。
楚余音道:“簪子丢失了,我也没敢声张,除了江嬷嬷和念尔几个,知道这件事的,现在就只有父亲了。可是,那日萧涣却送给我一个血玉凤头簪,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东西!我既怕它真的是娘遗失的那个簪子,又怕是萧涣故意拿了个一样的故意来试探我,等着看我的反应借此来试探出簪子究竟丢了没有···可是我正推辞着,却被九叔撞见了。”
楚余音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仔细的,丝毫不差的将九王爷楚绍宁告诉他的那些话,都说给了皇上听。
书房中有一种别样的压抑。屋外的风,呼呼的扑打在窗棂,混着铜漏声,突突的敲在人的心里。
皇上沉默了一会,终于抬起头来问道:“真的一模一样?”
楚余音点点头,“九叔是这样说的,他说要出去一趟,叫我今日去找他。”
“他应当是去打探这只簪子的来历。”皇上解释了一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中竟然带着一抹惆怅,“你九叔小的时候,很喜欢跟着你娘。”
他顿了顿,转了话头:“只是不知道,这簪子,是谁给萧涣的呢?又为什么给他?你母亲应当还不知道簪子不见这回事,她若是知道,要么会告诉你,要么会找一个一样的顶对。”
是了,萧氏经营这么多年,不会连一只簪子也仿不出。而且,萧氏若是有这个心思,娘亲的东西就是全换了,她也未必知道。
皇上敲了敲膝盖,仿佛一锤定音,“行了,这些事我都知道了,你直接去找你九叔吧,曾老太妃那边,我替你回一声就是了。”
楚余音站起身,快要到出门的时候,似乎才想起来,回头道:“父亲,今日萧湛救我一命。”
是击毙惊马的事。楚余音点了点头,也不奇怪为什么楚余音会直呼其名,其实,他并不喜欢和萧家攀上亲戚,楚余音不喊表哥,反倒是顺了他的意。
“知道了。”
等到楚余音出了崇园,却见念尔她们不知何时等在了门口。
到了九王爷的书房外,楚余音忽然觉得有一丝紧张。
这个书房,从前她来过无数次,可是今生,她却是头一次踏足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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