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采抿唇,这个时候就不该是她说话的时候了。
安景臣拍了拍袍子,眉眼中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是有些熟悉。”
“不过楚湘王既是皇兄的义兄,而淑莲郡主也是皇上刚刚认的义女,算来也是叔侄,认识也实属寻常。”长公主似乎不明白安景臣说话的意味,堂而皇之的装起了傻,她心中这时候也着实有些无奈。
因为顾华采是太后和云妃都点过名字的人,她必须在嫁给西夏太子的人选当中,而且以太后和云妃的意思,也仅仅只能是她嫁给西夏太子。
长公主既然担下了这任务,便只能蒙头干下去了,私心里想若是旁的贵女同楚湘王之间有什么,她倒是可以卖楚湘王一个面子,可惜是顾华采。
安景臣退后一步,并无任何不悦,纵然长公主没有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可刚刚那一番话,也不仅仅是说给长公主听的,还有他面前的裕和太子。
他陪着裕和太子一路走过来,虽交谈不深,但也晓得这是一个看得清形势的人,纵然每每出口咄咄逼人,更是在入大周朝之初便将大周重臣沈元堂给得罪了,但也只是点到即指,同时也拉拢了身为楚湘王的安景臣,让自己有了下台阶的梯子。
他的意味,裕和太子不会不懂,于一国太子来说,女人仅仅是摆饰罢了,更不论说这还是两国和亲。
道:“一时见了熟人,便攀谈了两句,倒是将裕和太子给冷落了,太子且请。”
长公主道:“因是为裕和太子选的正妃,故而本宫也是千挑万选,从中挑了最优秀的来,就是想要裕和太子满意。”
裕和太子撩了撩袖子,颇是有些意动的大笑出声,“贵国的长公主盛情了,只是这些女子为何不将帷帽给摘下来,好让本太子好生的看一看究竟。”
他放肆的眼神落在面前每一个女子的身上,停留的时间还是一样的长,让人分不清这裕和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中意谁亦或是不中意谁。
“裕和太子是客人,大周人向来好客,本宫也不过尽举手之劳而已。”又有些为难道:
“这些女子终究是出身名门,自是洁身自好之辈,在未曾嫁人之前又如何能让旁的人给看了面容,那样也有损于闺誉,毕竟裕和太子娶的也仅仅是一个正妃而已,”
“可本太子曾经认识过一个大周的女子,她可不仅仅是被一个男子见了容貌,而是很多个,也是大周阀门里的大家闺秀,她还说要嫁给这世间最最优秀的男子呢,难不成大周贵女同贵女之间还是不同?”裕和太子似乎并不甘心,又道:
“况且本太子并不晓得这其中谁是谁,又有上什么品德,俗话说相由心生,而如今更是连容貌都看不清楚,从哪儿来的选呢?”
长公主疑心裕和太子口中的大周贵女是谁,又急应对他后面的话道:“裕和太子自然不用担忧,自又本宫为太子一一介绍。”
长公主做了个“请”的手势,裕和太子走近,很是有些漫不经心的等待长公主的介绍。
左边第一位的是容梓然,长公主道:“容小姐出身百年大族,又是容家长女,自幼熟读《女戒》、《女则》,曾拜在徐栖梧的门下,对了,徐栖梧是我大周名士,就是皇家想请徐老先生授课都不一定能请上呢……”
裕和太子很是有些厌倦的伸了伸懒腰,更让人搬了椅子过来,似乎对容梓然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接下来依次是妙露公主、裴家小姐、陈家小姐,姬家小姐,到最后才是顾华采。
长公主将顾华采放到最后头当然是有由头的,毕竟最后一个刚刚说过,映像才深呢,她更深知能当得上太子妃的人,自然不仅仅需要容貌得体,行为得体,更重要的是要大气。
故而长公主很是有些感叹的说道:“我对淑莲郡主的了解倒是不深,不过这可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曾面对歹徒面不改色,愣生生的挡在了皇兄的面前,让皇兄逃过了一劫……”她着重提了顾华采的义,也是想裕和太子能对顾华采高看一眼,毕竟皮相这东西,这几个人都不差。
却见得裕和太子忽然走近前来,他自是身材殷长,是以看着顾华采时候需得俯视,大概是俯视太累,他竟是微蹲了下身,不得不说西夏的太子便是如此直接,这要是到了大周,位高者给位低者蹲下身去,可是行礼了。
长公主错愕不及,但也乐见其成,想着太后交给她的任务大概也完成了七成。
安景臣复杂的看过去,眸中犹疑不定,最终将波澜掩下,很是有些坐上壁观的样子。
而顾华采本人,却是随着裕和太子蹲了身去,同时身体微蹲,并不置于裕和太子之下,让裕和太子看她太过麻烦,而是恰到好处的高度。
“有意思!”裕和太子有些惊叹出声,道:“是个有眼力见的。”
下一瞬,却是突的出手,伸向顾华采的上方,竟是要将她的帷帽给摘下。
一时间,长公主的欣喜之意溢于言表,而周围之人神色各异,有不想嫁予裕和太子之人,譬如容梓然和裴欣然,亦或是姬如晦,则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而原先老大不愿意前来的陈丝意却是面色僵硬,失望之色尽现。
想同陈丝意青梅竹马的段公子,其实不过是陈尚书府中的一个门生而已,因着长相秀气了些,嘴又甜了些,哄得陈丝意宁要嫁了他,而这陈尚书其实是不同意的。
到底是一时的迷情,直至陈丝意刚刚见到了裕和太子,才晓得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人,明明是极轻佻的行为,却能做得如此贵气,风流而不失潇洒,实在不是尚书府中的一个小小门生可以比得上的。
加之先前不愿意来也是听闻西夏人向来面目丑陋,而今刚进园中,看见那高高在上的人,其实便有些意动。
能做此人的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可偏偏他却要去掀旁人的帷帽,这旁人还是刚刚和陈丝意结了梁子的顾华采,不可谓不戏剧。
而顾华采却是如何做的,她巧笑倩兮,并不因裕和太子而又丝毫窃喜亦或是慌张,而是伸出纤纤细手,看似轻巧却用了十足的力气来握住欲动作的裕和太子的手,道:“裕和太子可是考虑好了,要娶小女子为妃?”
她口吻本戏虐,因着裕和太子站起了身的缘故,只够在他胸膛的地方,煞是有些扶风弱柳之感,可她向来外柔内刚,忽转幽怨道:
“若是裕和太子掀了小女子的帷帽,却不娶小女子,那华采我只能以死明志,毕竟我大周对女子贞洁看得极重,一个曾被别人误以为会许配给另一个男子的女人,虽实质上没有什么,可在世人的眼里,已经不洁。
况我身在安平侯府,自小耳濡目染,也是无法苟活于世的,裕和太子,你可想好了?”
这看似极为自怜的话语,却是存了五分的威胁,裕和太子还不曾遇到过这样明晃晃的威胁。
众人都以为依着裕和太子的性子,定然会发怒,长公主都准备着上前赔罪了,可谁知道裕和太子竟然没动。
裕和太子没动,并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不能动,男子有些宽大的手被握在女子手中,分明纤细的很,却不容得他动分毫。
裕和太子的眼中有风暴掠过,透过帷帽,看她似笑非笑,神态娇媚的厉害,随意一瞥,却又带十足的祈求,让他方才的戾气,不觉得便消失了一般。
先前说过,有故人曾给他父皇修书一封,阐言道让西夏同大周合力攻打高阳国,并许诺以后会助西夏除掉姬无命,说来这故人本是大周人,原先也是大周的贵家女,只是后来途遭变故,人间蒸发,直至半年前,才有了消息。
可其实西夏皇帝同裕和太子并不晓得如今这故人的落脚处以及身份。
然而如今看着顾华采,分明就是个娇弱到了极点的深闺女子,纵然聪慧,可也避免不了她没有棱角,然裕和太子印象中的故人,却是骄若太阳的存在,她爱憎分明,不喜用计,更不若此等矫揉造作。
这人整个大周除了沈清莲,不曾有过别人。
而如今突然冒出来的安平侯府五女,圣上亲封淑莲郡主,一个同沈清莲性格外貌都大有不同的女子,却让他有了同一种感觉——想要臣服的感觉……
看似傲的要命的西夏太子,其实曾经是沈清莲的手下败将,彼时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裕和太子,可是在沈清莲的手中吃了好一通苦头。
毕竟那可不是一般的贵女,沈清莲八岁就同沈父上过战场,虽仅作观望,十三岁的时候便能生擒敌方将领,十五岁已然能带兵了,然岁月于此时戛然而止,因为这样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死了……
察觉到对面人有松动的迹象,故而顾华采将手放松,道:“裕和太子大人有大量,不同小女子计较,果真君子也。”
裕和太子将回忆收起,又恢复到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道:“你这样的,本太子还看不上眼。”
又懒懒对着长公主说道:“泱泱大国,竟只有这些货色?”
可谓是明晃晃的打脸了,长公主面色攸的一变,不及得远处姣姣红衣胜血,道:“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又配得上什么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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