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岳从小养在深宫,即便年岁不大,举手投足仍是有一股威慑在其中,“这么说,沈御史又要在功劳簿上添上一笔了?”
“微臣惶恐,微臣也不知这幕后之人是何目的,还望陛下明鉴。”沈梦真磕磕绊绊的摸索了几下,跪在地上不再辩解。
齐岳此人,疑心深重。
沈梦真惦记着顾九和林嬷嬷母女,若不是眼睛暂时无法视物,也不会来这商讨求救。
慧岚突然灵光一现,眼睛里闪着难以置信看着沈梦真,莫非是他?
“方丈可是想到了什么?”张悌温温和和,声音控制的恰到好处。
齐岳从沈梦真身上收回目光,示意张悌扶沈梦真起来,望着她重新落座,才看向慧岚问道:“想到了?”
“回禀陛下,此人从四年前起就住在后山,是个孤儿,身量倒是与沈御史比划的相似。”
慧岚低垂着头,默默打量着一旁的沈梦真,这二人倒是神似,尤其那双眼睛,居然在同样的位置上都有一颗泪痣。
世间怎会如此巧合,慧岚不由想起十几年前那段坊间旧谈。
当年沈家张氏争夫,导致主母郭氏早产,一对龙凤胎不知羡煞多少西京妇人。然,不出一月,嫡子无故夭折,引得沈郭氏旧疾复发,勉力支撑了一段时日便香消玉殒。
若说这郭氏是将门之女,身子骨绝非寻常女子可比,怎得走的如此之快。
可见这沈家内院,也绝非面上那般平静。
齐岳性子狠,宁愿错杀也不放过。当即就调了一队暗卫跟着慧岚去找那疯癫男子。
禅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齐岳懒洋洋坐在一边,既不让沈梦真离去,也不让她低头,肆无忌惮的盯着沈梦真看来看去。
虽说她在沈家姐妹中容貌并不出众,可不论怎么看,都觉得她比沈梦娇更适合凤命。
选秀还要等到两年之后,她现在与顾长安成双成对,是不可能再拖下去了,倒不如毁了她与顾长安的姻缘,然后一举将她收入宫中。
怎么才能一箭双雕,既毁了他们的姻缘,又能不落下天子无诺的名声?
齐岳想得出神,面上一会沉思,一会笑的阴沉。张悌暗了眼神,低低提醒道:“陛下,到了与沈三姑娘约定的时辰了。”
“你去转告一声,就说如今护国寺不甚安全,孤与她有的是以后的时间。”齐岳不耐烦的挥挥手,见沈梦真也摸索着起身,登时恼了起来,“沈御史这是要去哪?”
“回禀陛下,微臣身子抱恙,实在不便久坐。还望陛下通融,让微臣先回去休息。”她声音无力,听的齐岳心中难受了片刻,也不再坚持,让张悌送沈梦真回禅房歇息。
后院分了东西两边,女眷禅房在后院的西边,从东到西,都是些曲径通幽处,道旁树木参天,千年银杏处在东西之间,极佳的闲逛之地。
张悌扶着沈梦真,步子压的极慢。
若是从后面看去,像极了一对新婚夫妻,亲密无间,很是登对。
“张大宫人,离西院还要多久?”沈梦真心焦,刚刚走的太快差点跌倒。
张悌为了照顾她,这会越走越慢,沈梦真心头怒火却越烧越旺。
到处都是蹊跷,到处都是疑点,若不是不能视物,沈梦真恨不能亲自去问个究竟。
张悌听她语气带着不满,也不恼,“姑娘不必心焦,顾世子与林嬷嬷都会安然归来。”
“安慰人的话就不必说了。”沈梦真越想越担心,抓着张悌的袖子,有些丧气。
张悌扶着她坐在一块奇石上休息,蹲在她面前,目光有些晃神,破天荒的轻轻笑道:“你还如同小时候那般性急。”
沈梦真一愣,想起他表明身份时的称谓,又将这两个字细细品了一下。
张悌!莫非是张嬷嬷家的侄子?!
“是你?”沈梦真心中慌张起来,前世明明听说他做了朝臣,怎么今生入了宫!
张悌微微点了点头,离她面庞极近,悄悄屏住了呼吸。
再往前便是深渊,万劫不复。
若是从前,他定然纵身一跃,与她至死方休。可如今……
一入宫门深似海。
张悌向后一倒,躺在青石板上,自嘲的笑出声。
沈梦真不知他怎么突然大笑起来,坐在奇石上不知所措。她印象中的张悌,早就模糊不清,眼前之人虽然有着同样的名字,可这岁月荏苒,终不似总角玩闹,两小无猜。
“张悌,你怎么了?”
“梦真,你还记得么?你小时候说过要嫁给我的。”他笑的有些可怜。
沈梦真默了片刻,避重就轻道:“你是不是记错了,小时候与你玩的最要好的是我大姐梦月。你那个时候很讨厌我的,总是揪我的发髻。”
张悌没有出声,沈梦真只好接着回忆,“而且你一见我就喊打喊杀,追着我满园子乱跑。”
“所以,你那个时候说要嫁给我,只不过是怕我?”张悌对着蓝天,带了丝丝笑意,“都怪我自己不好。”
他没有接着说,沈梦真也没有继续问。
即便曾经有过交集,如今也已有了天差地别。渐行渐远渐无书,可能就是他们最好的写照。
幼年不懂如何表明心意,如今却是不能表明。张悌闭了眼,尖细的嗓音听的他自己都有些陌生,“若沈姑娘歇息好了,小人便继续护送姑娘回房。”
手被人妥帖的扶起,身边之人不再微微颤抖。
沈梦真明白张悌的意思,轻轻应了一句,“如此,便多谢张大宫人了。”
张悌微躬着身子,与沈梦真稍稍错开点距离,一路无话。
待张悌赶回东院复命,恰好遇上慧岚带着那个疯疯癫癫的男子前来,此人头发蓬乱,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僧衣,又高又瘦,面色饥黄。
眼下的那颗泪痣,像极了某人。
“这人便是在后山的那位?”他向来谨慎,便是猜到八九分也要求证。
慧岚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四年前他刚到后山定居时,神志还很清醒,常常到后山的地里帮忙农种。后来便来的少了。你也觉得像?”
“小人不懂方丈的意思。”
张悌惯性的低了头,向禅房里回了一声,才推开门,引了慧岚进去。
齐岳坐在窗前,正翻着经卷,见慧岚身后的人眼神浑浊,一股酸臭的味道迎面而来,赶紧掩了口鼻朝着张悌吩咐道:“去将人洗净了带过来。”
此时距离顾九、林嬷嬷母女失踪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慧岚伏在地上,忍不住急道:“陛下,时不我待,不如先问过此人?”
“急什么,不过是沈家少了两个婢子。再说顾长安一向顽劣,说不定上哪闲逛去了。”齐岳的话不急不缓,逼得慧岚满头大汗。
当即念了声佛号,劝道:“陛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请陛下尽早决断。”
“你倒是重诺,若是你实话实说,孤自然能照拂万民。”
齐岳心思几变,他不过多心诈了一句,没想到还真有意外之喜。
只要寒梅三郎承认这林嬷嬷母女,那也就是说沈家很有可能以此要挟,改换天命之人。
他眉眼舒展开来,给慧岚赐了座,笑的十分得意,“原来她才是天命之人,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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