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女梦真沈梦真顾九》第37章 沈家旧事 上

    这一日过的真是精彩纷呈。
    沈家三姐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心思各异,一路无言。直到沈府门口,才互相道了别,由各自嬷嬷扶回院子。
    沈梦真泡在云裳调制的药水中,只觉腹内有些空瘪。
    云薇忙端了一碗糖水坐在浴桶外,一口一口喂着她。见沈梦真右手上多了个红绳,疑惑道:“姑娘,这条莫不是月老庙的姻缘绳?据说那个月老可灵验了,这个红绳千金难求。除非……”
    云裳听的兴起,却见云薇没了下文,一口闷气憋在嗓子里,朝着林嬷嬷道:“嬷嬷,您见多识广,您跟我讲讲这红绳。”
    “你呀,这红绳须得诚心在月老庙斋戒三天,方得一条。若是一对,则需斋戒六日。”
    “六日斋戒?这是何由来?”
    林嬷嬷笑道:“我这老婆子怎么知道。看来,有人为了姑娘斋戒了六日,又小心地编制了姻缘绳。果真心意十足啊。”
    云裳最爱八卦,听林嬷嬷这么一说,忙凑到沈梦真浴桶前,闪着崇拜的光芒,“姑娘,是顾世子还是冯公子?”
    “……”
    沈梦真抬起左手敲了云裳脑袋,恼道:“还不去帮嬷嬷看伤,再多嘴就将你卖出院子去。”
    冷风吹散了窗外的紫金花,落了一地花瓣,也落在沈梦真的梦里。
    一觉醒来,沈梦真只觉浑身舒畅,林嬷嬷领着云薇进来替她梳洗,见沈梦真今日气色极好,终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嬷嬷,可是有话要说?”沈梦真心情好,语调也上扬了几分,瞧着林嬷嬷神色犹豫,问道:“嬷嬷是想问,昨日之事?”
    “姑娘,奴婢感激姑娘昨日替奴婢出气,只是何家能支使动王府的下人,想必王府中是有何家的眼线的,我们昨日那般打杀了何姑娘的嬷嬷,会不会给沈家惹祸上身?”
    沈梦真笑的与往日不同,既有三分柔媚,又有七分霸气:“嬷嬷勿怕,他何家有多少分量,背后又是依靠着谁,我心中有数。昨日之事看似是沈家追究了何府。”
    她合了眼,将目光中的狠绝全都藏了起来,只面上带笑道:“实则是王府把何家眼线一举歼灭的好时机。昨日那紫烟为何能够得手,嬷嬷真以为那些王府侍卫都是吃素的么?”
    “不过是王爷为了保护郡主,特意配合的一出戏。昨日若不是何秀盯上了我,换做其他人。最后结果也是一样的。所以,嬷嬷不必忧心自责。几方势力争夺,必然会有死伤。”
    林嬷嬷替沈梦真簪上万事安乐赞,吁了一口气,道:“姑娘年纪幼小,已经懂得博弈。是奴婢目光短浅,日后还请姑娘多加提点。”
    沈梦真看着铜镜中映出的林嬷嬷的眉眼,这熟悉感怎么都挥之不去。当下笑道:“那是自然,嬷嬷要一直留在我身边保护着我。”
    云薇憋了半天,终是忍不住道:“姑娘,昨日出了什么事么?”
    但见沈梦真眼中一片甜蜜情愫,嘴唇扬起好看的弧度,什么都没说,扬了扬右手的姻缘绳,林嬷嬷也跟着笑道:“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就懂了。今日姑娘说要考你识字的情况,你可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如今奴婢已经识得许多字了。前几日华穗还拿了一张方子问我上面都是什么药呢。”云薇难得的露出得意的神色,如今她总算明白能读书识字是多大的运气,连带着其他小丫鬟也羡慕起她来。
    沈梦真闻言把腕上戴着的一只白玉镯子褪了下来,放在桌面上,让云薇坐在书桌前,缓缓道:“现在就来考考你,将前几日华穗的方子写下来。然后再替我给赵姨娘写个信。若是写的好,这个镯子就奖给你,怎样?”
    云薇一向喜欢玉石,这会小心翼翼地看了林嬷嬷一眼,见林嬷嬷没有出言阻止,忙高兴地点着头,坐在书桌前去默写方子。
    “姑娘,秋兰姐姐来了,说老夫人请您过去用早饭。”
    云裳取了披风系在沈梦真肩上,又端了手炉放在她左手,叮嘱道:“姑娘去了少用点,奴婢在厨房煨了补气的汤,免得回来喝不下了。”
    沈梦真嗯了一声,跟着秋兰踏出了房门。
    屋外温度骤降,沈梦真走了几步,被这迟来的凉意冻的鼻头发红,秋兰忙加快步子,道:“姑娘稍微走快些,身子就热活起来了。”
    云薇虚扶着沈梦真,也赶快步子,出了一身虚汗。
    一进到知秋院大厅,沈梦真像是浸在了热蒸汽之中,身上的虚汗还没下去,又被这热浪烤起一身热气,云薇不敢解了沈梦真的披风,怕她冷热不均,发了病可就了不得了。
    沈梦真坐了一会,整张脸都烧了起来,秋兰从小厨房端了一杯热茶上来,见她面色红润,问道:“姑娘可是热了,不如将披风解下来,这样汗反而干的快些。”
    云薇忙拿了帕子替沈梦真将身上的虚汗稍微擦了擦,才解下披风。低声道:“姑娘要是身子不舒服,不如改日再来看老夫人。”
    “不妨事的,我哪里那么娇贵。之前在雨中淋了一天一夜,也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云薇着实想不起沈梦真什么时候泡在雨中过,这一天一夜的雨应该让人记忆犹新的,怎地自己却无半点印象。又不好追着再问,只打定主意回去问问云裳。
    大厅里比起前几日来时,热度又高了几分。此刻,张嬷嬷扶着沈老夫人掀了帘子进屋,屋外冷风无形,跟着蹿了进来,倒是减少了些许热度。
    沈梦真喝了口热茶,就着张嬷嬷的手扶着老夫人坐在美人榻上。几日不见,祖母的白发越发显眼,即便带了暖额,仍是遮不住两鬓花白。
    沈梦真一时心中滋味难解,软了颜色劝道:“祖母,这几日可看过大夫?如今母亲被罚,家中还算和睦。祖母不如歇歇,等身子爽利了再主持大局。”
    沈老夫人一副享受天伦之乐的样子,笑而不答,等张嬷嬷几人退出去,守在门外。转瞬变了脸,狠道:“怎么,攀上齐襄王,嫌我这老骨头碍事?”
    “祖母多心了,梦真何时攀上了齐襄王。不过是替祖母忧心,却惹得祖母这般猜忌。实在伤心。”沈梦真收起心软,学着何秀昨日的样子,抽抽噎噎,梨花带雨,生生将沈老夫人膈应了一把。
    “那你倒是说说,梦娇怎地和那清风斋的老板牵扯在一起?”沈老夫人一辈子呆在后院,只见过一次先皇。如今年岁大了,更加不愿出去走动。即便心中有几分猜测,也装作不知,要沈梦真亲口说出来。
    “祖母,这可是喜事。之前您不是还犹豫不决么。眼下,大可放心了。那清风斋老板正是当今陛下的民间身份。如今他已经放出话来要替梦娇负责,而梦娇也是乐意的,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老夫人目光啐毒,并不接茬,只问道:“你倒是机灵,如何认出文帝的?”
    沈梦真知她疑心深重,已做好万全准备,“祖母,那何秀以迷药陷害梦真,却不想误中副车,算计到了郡主和冯公子。当时情形复杂,梦真无奈,只得擅自做主,在王爷面前承诺,愿成全郡主。王爷才无意间说破了此事。”
    “齐襄王一向赏罚分明,定然不会亏待沈家。你也算处理妥当,若是为了那冯家公子得罪了齐襄王,才真是得不偿失。”
    沈老夫人语气赞赏,面上却无半点喜意,紧盯着沈梦真的神色,“却不想,你一天之内就解了危机,不但把你和顾长安的前路打通,还落了人情。老身倒是小看了你。”
    “祖母,梦真所为自然是有私心,但更多的是为了沈家,如今朝堂不稳,孙女不过想为沈家多拉些保障,至于我与顾世子,能不能成,还是得请祖母做主。”
    沈梦真抬起头,眼中坦荡无欺。直直看向沈老夫人,对视良久。
    沈老夫人像是相信了她的说辞,沉吟了一会,才道:“你与梦娇年岁相差不多,往日是我疑心,伤了你。好在你并没有因此消沉,反而处处帮衬沈家。祖母心里记着你的恩德,自然不会再为难你与那顾世子。”
    至此,沈老夫人眼神才柔和了几分,啜了几口热茶,“依你看,如今如何逆改天命?”
    “梦真对于此事没有万全把握,祖母也知那护国寺方丈替人批命从不悔改。眼下就是来与祖母商量此事,祖母见多识广,定然比梦真有法子。”沈梦真心思九转,奉承了沈老夫人几句,哄得她老人家脸色明朗了几分。
    自然,谁都喜欢听好话。
    沈老夫人一向觉得沈梦真内敛,性子难以捉摸。却不想落水之后反而越发的锋芒毕露,件件难事,她都有法子化解。心中也有了爱才之心,只不过介于沈梦真的生母,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沈梦真既然主动示好,沈老夫人也乐得做个慈祥的祖母。
    “这事其实也好说,世上诸多事物,真真假假,真假难分,真亦是假,假亦作真。”沈老夫人言尽于此,又问了些昨日的细枝末节。
    沈梦真说到郡主与冯锦被人设计共处一室时,沈老夫人难得的冷哼一声,嘲讽道:“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不是这冯锦生性风流,这等粗略的计谋能将他算计入内?”
    “祖母说的极是。但是现下郡主极中意这冯锦,此话说了她也不信。”
    沈老夫人被她老气横秋的语气逗乐了,只道:“你也不过是个小娃娃,作甚这么深沉。若是如此看来,顾长安倒是个本分的,身为男子,能做到这一点的屈指可数。”
    沈梦真最喜欢听别人夸顾九,闻言眼睛弯弯,难掩喜意,一副女儿痴态道:“他是极好的。”
    沈老夫人本就存了试探的意思,眼下见沈梦真表情娇羞,非动情之人难以伪装。才真的放下心来,又与沈梦真说了几句,才放了沈梦真回去。
    张嬷嬷端了一碗黏糊糊的汤药进来,放在沈老夫人手边,轻轻捏起了老夫人肩膀。
    “张嬷嬷,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老夫人的话,已有三十四年。”张嬷嬷谨小慎微,从不敢出任何差错,眼下见沈老夫人突然问起这事,心中略过千万种念头,说出嘴的不过一十二字。
    “这么久了,想必你定是对我了若指掌了。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女儿,应该已经有十五了吧?”
    张嬷嬷心头一跳,跪在沈老夫人面前,乱了分寸,“回老夫人的话,小女白茕善今年刚满十五。”
    沈老夫人斜了一眼张嬷嬷,眼中没有温度,冷道:“过两天送进府来,好好调教一番。何家姑娘手段歹毒,看来还是何府甚少管教之过。你女儿年轻貌美,正好做了何太医第十房姨太太,也好替何太医管管女儿。”
    张嬷嬷握紧了指尖,再抬头谢恩时已是一脸喜意,丝毫没有异议。
    沈老夫人见她如此,更是坚定心中所想,温言道:“人有弱点,才好掌控。你莫要怪我心狠,善儿要是有你一半聪慧,何府正房之位必然唾手可得。”
    “多谢老夫人提点,奴婢明日就将善儿带进府中调教。”
    室内暖如夏日,沈老夫人又喝了几口热茶,终是没滋没味。她若有所思的看了这偌大的厅堂,语气里凉意惊人:“你说,老爷在那边过的好吗?”
    “夫人,请节哀。”张嬷嬷自然知道沈老夫人问的是谁,也跟着换了称呼。
    沈老夫人随着张嬷嬷一声“夫人”,似是跨越了三十年的时光,看到了知秋院里细心栽种菊花的沈言唐。那人依旧是气质超凡,冷若寒霜。
    她不由得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拉他的袖子。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苍老的,皮肤堆皱的手。她愣在原地,缓缓收回神志,沈言唐已经去了三十年,她替他独立支撑这个家,已然三十年了。
    这三十年的岁月,她已经甚少想起沈言唐,内院的争斗将她的情思分的一干二净。如何还能记起,当年,她也是含着一腔喜悦嫁给沈言唐为妻。
    三十年,磋磨光了所有绮念,只剩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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