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蓝凤凰》第71章 毒门 2

    “何为毒？
    天地之间自有气韵，寒暑冷热，雨雪风霜，无不是其体现，所谓毒，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而已。
    风入人体，则为风邪，雨侵人体，是为寒症，此间种种，其非毒邪？药石亦然。
    凡自然禽兽草木之属，善用则为药，强身健体之良方，恶用则为毒，谋财害命之利器。
    药者，调理内外，以万物之精华调息人体五行之平衡也，毒者，反其道而行之，其破人体五行平衡者也。”
    王一坐在巨大的浴缸里，默默地听着血麒麟的解释，似懂非懂，他说不清这其中的道理，但他明白，血麒麟所说的都是对的。
    要不然，要怎么才能解释他身上的毒呢？事实已经证明一切。
    就像每天太阳自东方升起，西方落下，日落月升，日复一日，任王一想破脑袋，他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不是吗？
    不管懂还是不懂，太阳每天都会照常升起，搞明白其中的原因很重要吗？就算明白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王一来说，知道太阳升起就要为了生存而外出寻食，月亮初升就要回家睡觉，这就已经足够了。
    所谓人生，不就是这样一天天地过的吗？
    明白也要这样做，不明白也要这样做，即如此，又何必去费力想呢？
    他只要接受自己已经变成毒人这个事实，然后将血麒麟告诉他的东西都记住就好了。相比于血麒麟的长篇大论，王一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她怎么样了？
    这个她，并不是前几日于他有过关系的伊慧伊达利，而是很久以前，他在彝人的罗南祭上，遇到的那个神秘的公主，那个用温柔的玉体，在树林中承受了他所有的粗暴的可爱的人，她现在如何了？
    按照刚刚马达私下里告诉他的话，曾经和他有过一夕之欢的那位公主，会不会因为他的毒人体质而受到牵累……甚至是死掉？
    若是这样，那王一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心安。
    血麒麟倒是没有发觉王一些许的心神不宁，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在王一的身边为他讲解。
    “就像我之前与你说过的，天地有阴阳，人体亦有阴阳，体内为阴，体外为阳，胃肠为阴，脏腑为阳。
    以体内而论，人体有五脏：心肝脾肺肾；有六腑：胆、胃、小肠、大肠、膀胱、三焦；有五体：皮，肉，血，筋，髓；有五官：眼耳口鼻舌。
    以体外而论，环境分四季：春夏和秋冬；冷热有五气：风、暑、寒、湿、燥；天地有五色：青、赤、黄、白、黑；生灵有五味：酸甜苦辣咸。
    化而言之，万物因其特性，互补不足，以成五行，循环往复，天地乃成。
    人体亦为小天地，以五脏为例：肝属木、脾属土、心属火、肺属金、肾属水。若以药性填补五脏不足之处，调理五行运转之术，人自可得康健长寿，然而若以毒行之呢？
    药顺五行而人康泰，若以毒逆五行而用之，可否一样达到强健人体之功效？这便是我金丹门开山祖师对于毒功猜想的由来。
    而现在，为了将祖师的猜想变成现实，就有了你我的存在。”
    王一卧在浴缸内，想要抬头去看血麒麟的表情，有感觉十分难为情。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过在两个大男人面前光着身体的境遇，现在，血麒麟和黑老只要一抬眼，就可以将他的里里外外看个清清楚楚，这让他感觉十分地羞耻。
    他现在只希望血麒麟可以快一点讲完然后离开，让他能够从这种令他尴尬的境遇种脱离出去。
    但是血麒麟的话，却让没有念过私塾的王一听得云里雾绕，感觉自己似乎听懂了一些，似乎又什么都没懂，脑子一团混乱。
    “能不能解释得简单一点？”
    黑老瞪起了眼，血麒麟却轻轻笑了一声。
    “好吧，我用最简单的话与你说，那就是我们要用毒来代替药，滋补我们的身体，让我们的功力变得更加深厚，这就是制作毒人的方法，相比于药的温和，毒的药性更加地猛烈，也更加快速，虽然会让人在变强的同时，也承受着巨大的伤害，但只要能够克服这种毒性的反噬，毒人的功力就会因此而突飞猛进。所以，我们选择使用毒，而不是药……”
    “也就是说，您希望用毒让我成为武功高手？”
    “不错。”
    “为什么？”
    王一始终不明白，血麒麟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一门心思想把他变成武林高手，毒宗毒人呢？就算是有同出一门的缘分在，但他们之间非亲非故，从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只有几天而已，远远谈不上相互了解，说起来，他还是一个叛离师门盗取秘笈的叛徒的弟子，就算是要增强金丹门的实力，与其将希望放到自己这个未必靠得住的人身上，血麒麟还不如亲自收一个弟子来得保险。
    “培养一个真正的完美毒人是我们金丹门几十年以来梦寐以求的目标，是所有用毒的武林门派的追求，这个理由还不够么？”血麒麟毫不犹豫地说道。
    王一沉默了一下，这个回答并不能让他感到满意，他意识到，血麒麟一直在刻意回避他问题中最核心的部分。
    看来只能开门见山地直接问了，再这么绕圈子，恐怕他的疑问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
    王一暗暗下定决心，虽然他也很害怕，一旦直接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毫无保留地问出了，会引起血麒麟的愤怒，但为了得到真正的答案，王一也已经顾不得了。
    如果自己的疑问不能得到完美的解答，那他宁愿不成为武林高手，直接死在这里。
    “晚辈还有两个疑问一直存于心间想要请教前辈，晚辈鲁钝，若是对前辈有所冒犯，希望前辈宽宏大量，不要同晚辈一般见识。”王一看着血麒麟，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小心翼翼地对着血麒麟说道。
    “无妨，你尽管问。”血麒麟摆了摆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隔着面具，王一看不到血麒麟的表情，只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被血麒麟看透了。
    “听前辈前后所言，金丹门的功法已经足够完善，且前辈是第一个走过五炉炼锻之路的人，功力高深，堪为毒中至尊，为天下人敬仰。即如此，为了完成宗门制造毒宗毒人的目的，前辈为何不亲自一试，这样想必成功的可能也较晚辈更高一些。”
    “嗯……”血麒麟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另一个问题呢？”
    “第二个问题便是，即使成功制作出了毒宗毒人，又能怎么样呢？金丹门已经是天下闻名的毒门大派，而前辈又是武林第一高手，做这样的事，就算是成功了，又有何意义呢？
    金丹门是想要功过毒宗毒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吗？是需要我去做什么吗？”
    “大胆！”黑老怒目一睁，对着王一大喝一声，怒不可遏。
    但王一却直视着血麒麟，没有丝毫退缩。
    血麒麟挥手制止了黑老，对王一的眼神毫不回避，淡淡地道：“若我没有令你满意的答复，那么你就会拒绝我接下来的安排，对吗？”
    “没错。”
    血麒麟再次用手指敲打着面具，陷入了沉思，最后叹了一口气。
    “性格倒是很称我心，但是你这问题却是让我很为难。不过你既然问出来了，我也便实话告诉你。
    你刚刚的问题，看似是两个，实际上是一回事，这其中的原因只有一个。”
    血麒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道：“很遗憾，我虽然通过了五炉炼锻之路，却因为某些缺失，并没有成为毒宗毒人，我失败了，失败的代价就是，我现在已是命不久矣。
    万幸的是，我虽然失败了，但是也因此探知了成就毒宗毒人真正的万无一失的办法，所以，我现在非常迫切地需要一个合格的传人，将我的一切都传承下去。
    而刚刚通过五炉炼锻之路的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这样的回答，你可满意？”
    和混乱的中原显得低沉压抑的灰蒙蒙的天空不同，南蛮的天空非常地蔚蓝，纯净。王一躺在一片红色的土地上，静静地看着天空，在蔚蓝的天空与鲜红的大地只见，发着呆。
    功法传承仪式已经结束，他按照所有人的期望，变成了所谓的毒宗毒人，但这种变化对于王一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异的，他依然是他自己。
    即使是成为了常山居士、玄武神君以及血麒麟三代绝世高手共同成就的毒人，王一依然没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但王一的心里明白，他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了，他是玄武一脉的唯一传人，金丹门下一任的门主，或许以后，他也会像血麒麟一样，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他已经不必再听从群虎盟的调遣了。
    但是，这一切对王一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就像是曾经的毒王堂堂主的位置一样，唯一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他有了自己的师门，也有了自己的师傅，嗯，还有了一个仆人，当然，这个仆人现在还不听他的。
    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王一还没有什么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他就被冠上了一堆的头衔，有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和他搭上了关系。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他感觉自己似乎不在真实的世界中，如置梦幻之境。
    那么，成了毒人之后，他又要做些什么呢？
    想来想去，王一觉得，他用自己的意志和决断去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便是报仇。
    也许之前闯索血关的事情也算是一件，不过那件事，随着闯关的成功，尚极泰和殷涛坪寄托的信念也好，自己不服输的想法也罢，也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血麒麟给了他很多的东西，身份，功力，门派，传承，但是血麒麟却并没有要求他做任何事。
    那么，他接下来的人生，要为了什么活下去呢？
    以前，每当王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总会自嘲地回答：因为不想死。
    现在呢？成为了毒宗毒人的自己，想死恐怕也已经变得很难了吧？
    也许，他就要带着这种糊涂的心情过完自己这一生？
    或许，人就是这般活着的吧。
    王一仔细想了一下自己见过的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好像没有一个活的很开心，目标很明确的。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痛苦，在苦难之中来回地挣扎，艰辛地活着。
    譬如农夫，不下雨担心大旱，下雨又担心洪涝，雨水不多不少阳光刚好，他们又要担心蝗虫泛滥，好不容易得了一年好收成，又要承受繁重的赋税……生不得，死不能，或许，只有真正死亡的那一天，对于农夫来说，才是最轻松的一刻吧。
    他现在没有了随时可能要他命的死亡威胁，完成了所有人的期望，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目标，那么他现在如果死了，也是没关系的吧？
    反正他已经没有什么家人可以用来担心了，死了反而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团聚。
    玲珑的阴影慢慢覆盖过王一略显迷茫的脸，王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个地方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伊慧伊达利。
    终于还是来杀他了吗？
    果然那天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梦而已。
    “改变主意了，想来杀我吗？动手吧，我已经没有什么逃跑的念头了。”王一微微眯着眼，轻声说道。
    “我不能杀你。”意外的是，听到王一的话，伊慧伊达利的脸上不但没有露出王一熟悉的快意表情，反而有些惊讶。
    “如果你是因为那一天的事情而下不去手的话，那么大可不必，也不要说什么因恨生爱的荒唐事，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王一有些不明白这个女人对自己态度转变的原因，不过，他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莫要自作多情，你非是我的良配，我心里很清楚，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相求。”伊慧伊达利干脆的拒绝让王一有了短暂的失落，但随即，他又被伊慧伊达利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有事相求？何事？”
    “我要去杀那个皇甫将军，你说的对，你只是个小卒子，而他才是真正领头的人，而且，你是主人的传人，我也不能伤害你，我要去找那个罪魁祸首报仇，所以，你带我去中原找那个人吧。”伊慧伊达利一字一句，有些艰难地用汉话向王一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王一看着她，惊讶地张开了自己的嘴。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伊慧伊达利放弃了找自己寻仇，原来，这小妮子居然将原本锁定在自己身上的仇恨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强迫自己不去恨他。
    但是，她这种想法无疑也是错误的。
    王一缓缓起身，看着紧张地注视着他，身体微微颤抖的伊慧伊达利，认真地说道：“如果你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不再恨我的话，那么，你也没有办法去恨皇甫将军，因为他和我的处境是一样的，我们只是大一些的蝼蚁和小一些的蝼蚁，仅此而已，并无本质上的区别，皇甫将军攻破你的寨子，自然也是有人下令给他，由不得他不去做。”
    “那下令给皇甫将军的人是谁？”
    “当然是皇帝。”
    “那就杀了皇帝。”
    听到伊慧伊达利有些幼稚的冲动话语，王一叹了口气，他有些想笑，但看着她那认真的眼神，又笑不出来，只感觉这个女人很可怜。
    “这世上没有人能杀得了皇帝，你也好，我也好，就算是你的主人也好，这都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样，你先带我去中原吧，后面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伊慧伊达利倔强地看着王一，依然不肯放弃报仇的念头。
    “那天我和师父说起皇甫将军的时候，你也在场，你也都听到了，他现在已经入狱待死，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要怎么杀他？”王一再次叹了口气，看着她道。
    伊慧伊达利抿着嘴，猛地朝他一抬手，从带有怒族传统繁复刺绣图案的袖口中，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在叮叮当当的配饰响声间，一道青色的幻影突然如同一条丝带，猛然窜向王一。
    王一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只感觉自己的手上微微一痛，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细细的青蛇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掌上，在王一的手掌边缘，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咬痕。
    “如此还不足以杀他吗？我会五毒门的独门武功，也会役使虫蛇使用剧毒，也和你一样是毒人，你也看到了，刚才那条蛇的动作很快，只要被其伤到，不出一时三刻，就能取人性命，我这里有解药，你也赶快……”
    伊慧伊达利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本来在她料想中，此刻应该已经中毒的王一安然无事，而她辛苦培育的青麟金线蛇此刻却掉在了地上，扭曲了几下身子就死掉了。
    王一看了看自己手上被蛇咬到的伤口，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原本看起来颇深的伤口现在几乎已经不可复见。
    这就是毒宗毒人啊。王一第一次深切地了解到了毒人的威力。
    “我还有比这更厉害的！”伊慧伊达利咬了咬嘴唇，还想要继续向外掏些什么东西，然而，她的手却被王一抓住了。
    “我知道了，你不要再逞强了，我答应你，只要血麒麟……只要师父同意，我就带你回中原，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随你的便。”
    伊慧伊达利想要甩开王一抓着她的手，然而使足了力气，却没有办法得偿所愿，就算是运足了内力，也一样无济无事。
    滔滔的内力涌入王一的体内，就像是牛入泥潭一般，转眼间就被吞噬得无影无踪，让伊慧伊达利无可奈何。
    然而，王一很快就放开了她的手，并向后退了一步。
    并不是因为伊慧伊达利的挣扎，而是因为王一察觉到了黑老的靠近。
    自从传功过后，现在的王一对于气息的感应变得十分敏感，像是黑老这样气息悠长的内家高手，只要一接近自己，王一隔很远就可以察觉到。
    来到两人面前的黑老像是对两人的争吵都看得一清二楚一般，也不问两人在做什么，直接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该出发前往中原了，主人正在等着你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