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蓝凤凰》第51章 移动 2

    作为彝族的都城，罗南说是城，实际上只是一个城的雏形，或者说是轮廓，连基本的城墙都没有，更别提城中的建筑了。几座看起来粗陋不堪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建筑，就算是彝族的寺庙和宫殿了。
    随处可见的花纹繁复的图腾，城中行人大异中原的衣着装扮，无不散发着一种原始的野性意味，显示着这座罗南城与中原迥异的风俗。
    虽然这在中原人士看来也许过于简陋，别说是长安洛阳，连中原的小县城也远远比不上，但在彝人的心中，这座城就是他们心中的“圣地”，是他们的祖先和神灵所注视的地方。
    任何敢亵渎这座城池的人，他们都不吝于用自己最炙热的鲜血与敌人同归于尽。
    城外，已经被收割完毕的庄稼地露出暗红色的土壤，火热的颜色与寒冷的冬日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数十个帐篷稀稀落落地搭建在那里，进进出出的人给这片陷入沉寂的土地带来一丝人气。
    牛林族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到达驻地后，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搭帐篷、换衣服。
    平日里不修边幅的他们脱掉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仔细地打理自己的仪容，换上最隆重绚丽的彩衣，尽最大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庄重而体面。五大三粗的汉子穿得五彩缤纷，看起来似乎有些可笑，但他们脸上肃穆的神色，让谁也不敢对他们有所轻视。
    在一番整饬过后，族长召孟克守仁便领着几个拿着大箱子的族中俊彦走在了全族的最前面，带领着部族的男女老少走进了这座彝人的“圣城”。
    王一等人也随之进入了这座陌生的“异族之城”。
    此时的罗南城已经因为罗南祝祭的即将到来而变得熙熙攘攘，喧闹无比，好在因为城中的建设过于简陋，反而不会显得很拥挤。
    穿过喧嚣沸腾的街道，召孟克守仁带着族人一路不停，直奔城中最显眼的一个寺庙。到了寺庙门口，召孟克守仁脚步一停，伸出自己的右手微微一扬，族人们声势浩大的奔走为之一顿。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召孟克守仁以一种极为恭敬的神态，规规矩矩地在寺庙前下跪，俯首，起身。
    上前一步，再下跪，再俯首，起身。
    在一步一叩头之间，召孟克守仁带着身后紧随着他的几个青年，走进了寺庙的院子，其他族人则守在寺庙外面，不敢有丝毫的逾越。
    片刻后，召孟克守仁几人恭恭敬敬地从寺庙中退了出来，青年们原本手上的箱子也少了一部分。王一估摸着，召孟克守仁刚刚大概是去进贡了，消失的箱子应该就是祭品。
    王宫与寺院挨着，穿过寺院的建筑，便是王宫的范围。
    当然，说是王宫，实际上也就是用石头搭建起来的简陋宫室，刀削斧凿的痕迹很明显，充其量只是相比于民居稍微多了一些气势，说是雄伟，都有些勉强。
    和刚刚进入寺庙的程序差不多，只不过这次，召孟克守仁不需要再叩首了，恭敬地向王宫守卫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久，便同带着剩余箱子的青年一起，被传召入宫。
    进贡的程序进行至此，族人们的义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族长要负责的事情了，与普通的族人无关。
    于是乎牛林族的族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在人群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欢呼，于是，在王一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众人一哄而散。
    说到罗南祝祭，祭典当然是最重要的，不过随之而来的集会，也是众人所期盼的。
    南蛮地处蛮荒，平日里，各部族都要为了生存而与自然相争，像是这样热闹繁华的集会，是极少见的，牛林族的族人们和其他部族的民众一样，早就在盼望着能什么都不想地热闹一番。
    穿着彩衣的彝族男女一个个脸上洋溢的兴奋的笑容，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一时间，气氛极是热烈，王一等人杂处其间，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怎么办？”殷涛坪问道：“要不要趁机逃走？”
    王一不假思索地道：“我们好不容易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为何要逃走？”
    殷涛坪看着周围狂欢的人群，点了点头。
    “倒也是。”
    一般情况下，身为汉族的王一一行人想要融入南蛮诸族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不论是装束，长相，语言，他们都和南蛮地带的人有着极大的差异，就好像猴子进入斑马群一样，很容易就会激起当地人的排斥心理。
    要不是他们这次治好了召孟克明道，还教了他几招功夫，和他们打好了关系，这个融入的过程说不定要延长好多倍。
    如此大好的形势下，机会似乎近在眼前，王一等人自然是想要乘胜追击，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想要逃跑的。
    “那就回去休息吧，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虽然认同王一的想法，但殷涛坪生性喜静，这种嘈杂的环境对他来说，并不适应。
    “再待一会儿吧，说不定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并不是所有人都不适应人多的地方。比如此时的马达，他两只眼睛紧盯着身边身材火辣的彝族少女，那摇曳魅惑的身姿，就像是一只钩子，勾得他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地咽口水。
    城里的街边摆满了各种零食、饭食和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酒香和甜腻腻的蜜糖的香气，让人闻到忍不住产生一种醺醺然的感觉。
    在集会期间，无论是谁，都可以随意享用这些丰盛的食物。
    王一看着其中的一样东西，眉头微微一皱。
    殷涛坪看了一眼，露出了嫌弃的神色。盆里不是别的，却是一些烤蜘蛛。这些东西在中原未必能被人接受，但在这里，却是常见的食物。
    之前，殷涛坪为了吃这玩意儿是吃了不少苦头，至今还心有余悸，不由得直接拉住王一就往回走：“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赶紧回去吧。”
    王一满怀心事地被殷涛坪拉回住所，满脑子却都是蜘蛛。
    准确地说，是吃蜘蛛。当然，他并不是嘴馋想要尝尝当地的烤蜘蛛，而是想要试试生吃蜘蛛的感觉。
    西门晶给他的毒药早在半个月前就吃光了，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最近一段时间，他如果再不继续服毒，他身上隐藏的毒性恐怕就要发作了。因此，他正在考虑用生吃毒虫以毒攻毒的方法压制自身毒性的可能性。
    江湖上类似的说法有很多，真假混淆，让人难以分别。虽然他略通医术，但对于这种事，他心里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
    “不是还没有发作吗，再等等看吧。”
    最后，王一还是决定再等等。毕竟此时的他，还不到破釜沉舟的地步。
    西门晶教他的毒功，他一直都没有懈怠，说不定，他此时的功力已经足以镇压他体内之毒，无需再服用毒药了。
    夜渐渐深了，祝祭活动却丝毫没有要结束的迹象，反而愈发地热闹。
    不知什么消失的马达终于回来了。他躺在床上，满面红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不时发出一两声傻笑，王一也不理他，继续思考自己毒功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马达回过神来，一把抓住王一的衣襟，小声道：
    “外面这么热闹，我说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寂寞么？外面的彝族小姑娘满大街都是，你难道不想度过一个火热的夜晚？”
    王一转身看了看马达，又把身体转了过去，有点冷淡地说道：
    “我就说你背上怎么会有草汁。”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马达惊叫了一声，猛地坐了起来，脱掉衣服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有些奇怪地道：“什么都没有啊？”
    “看来是真的了。”王一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马达这才知道王一这是试探自己，不禁嘿地笑了一声，露出一丝回味的表情，道：
    “当然是做了，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没做过了，这种机会怎么可能放过。”一边说着，一边还啧了两下舌头。
    “看来你很享受啊。”
    “我还从来没遇到过那般火辣的女子，这滋味……啧啧。”
    “你连彝族话的不会说，是怎么把人家骗上床的？”
    “不用说话，你拉一拉衣角，她自然就跟过来了。”
    听到马达的话，旁边躺在床上的殷涛坪突然坐了下来，问道：
    “你该不会是霸王硬上弓了吧？”
    马达被殷涛坪吓了一跳，辩解道：
    “我疯了吗？这里是彝族的地盘，你就算借我一个胆，我也不敢硬来啊。”
    见殷涛坪似乎还有疑问的样子，马达解释道：“山丘那边有一个树林，我看到有很多男女成双结对地走进去，我便也跟了进去。进去之后，我发现有很多男女痴缠正浓，还有不少女人在等男人，我自然而然就加入了进去，嘿嘿嘿。”
    “那就好。”听了马达的解释，殷涛坪再次躺了下来。
    这时，马达有些小心翼翼地向殷涛坪问道：
    “殷大侠，您也有兴趣来一次吗？嘿嘿，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您引路。“
    “不用了。这里的女人身上味道太重，我没兴趣。”殷涛坪说着，同王一一般，将身子转到了另一边。
    见两人都没兴趣，马达尴尬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不一会儿，房中便响起了马达的呼噜声。
    黑暗中，王一看向殷涛坪：
    “其实你就算去风流一番也不算什么，南蛮女子多情，日后你若再想起，倒也是一段佳话。”
    “我的未婚妻还在中原等我，我就算是想要女人，也不会在这里做对不起她的事。”殷涛坪淡淡道。
    “既然已有未婚妻，又何必跑到这里来？不带血麒麟回去，真的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吗？”王一有些不解。
    “一开始还有五成胜算，不过现在是真的没办法了。”殷涛坪长叹一口气，话语中带着些许无奈。
    到南蛮请血麒麟，不但路途遥远，而且危险性大，代价又高，这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殷涛坪他们怎么会考虑不到？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请血麒麟，只是殷涛坪众多计划中的最后一环。
    可是没想到后来，蓝凤凰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平衡，让群虎盟阵脚大乱，不得不否定原来的计划，直接来南蛮请血麒麟出马。
    “蓝凤凰一身功力出神入化，诚为可怖。在群虎盟，金鹰帮帮主也算得上的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谁能想到他竟被蓝凤凰一招取走了性命。
    江湖传言，血麒麟和蓝凤凰的功力已经盖过了群虎盟和诸龙联的盟主。如今蓝凤凰所向披靡，已经彻底折了群虎盟的气势。蓝凤凰一日不除，群虎盟便一日不得安心。
    所以我想尽快带着血麒麟回去。到时候，我就可以安心地同我的未婚妻成婚生子了。”
    殷涛坪带着一丝憧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陷入沉眠。
    一夜的狂欢与喧闹让彝族上下全都疲惫不堪。直到第二天午后，罗南祝祭最大的看点，斗牛和格斗比赛才正式拉开了序幕。
    城外光秃秃的原野上，此时打上了一根根圆桩，红布系在圆桩上，圈出了一片圆形的空地。空地中，木头造的简易祭台和从寺院搬来的神像、祭品构成了祭祀所有要素。
    一位被称为比莫的巫婆站在准备就绪的祭台上，拜天地、拜神灵、拜森林的守护神，并恭敬地奉上了祭品，身后几千名彝族人在巫祝的指挥下一同叩首，乌压压的一大片脑袋一起低下，蔚为壮观。
    音乐响起，彝人重新开始载歌载舞，于是，现场的气氛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牛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每个村庄都牵出了自家盛装打扮过的牛。牛背上披着五彩斑斓的毯子，牛角上系着色彩鲜艳的布带，身上黑色的鬃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油亮的光。
    除去装饰不谈，这些牛与中原的牛有很大的不同，它们体型比一般的耕牛要大得多，头上长长的牛角泛着青色的凶光，每一只被牵出来时，都烦躁地在地上刨着蹄子，喘着粗气，不时甩动一下脑袋，似乎想要摆脱牵牛人的束缚。
    与其说它们是家畜，倒不如说是凶猛的野兽。
    这些牛已被饿了几天，饥饿使牛变得烦躁易怒，一看到对面有同类，便急不可难地想要进行争斗，甚至有一只牛挣脱了缰绳，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头牛发动了攻击。
    没有人能够阻挡脱了缰的牛。
    斗牛开始了，观众显然比牛还要兴奋，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和呐喊。
    斗牛场上黄沙漫天，两头斗牛的牛角经过短暂的冲刺，重重地撞到了一起，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如同平地的一声闷雷！两头牛鲜血直流，痛苦的“哞哞”声被淹没在巨大的人声中，几不可闻。
    后退，冲刺！再撞！两头牛仿佛不共戴天一般死命地相抵，五个回合后，即使是再坚不可摧的牛角，也终于有了崩溃的迹象。被袭击的那头牛的牛角破裂越来越大，在袭击者不断的撞击中，一点点地崩溃。
    被袭击的牛步步后退，反身想要跑开，结果被对方瞅准时机，狠狠地用牛角顶在了它柔软的腹部。坚韧的牛皮丝毫不能阻挡锋利的牛角的入侵，袭击者的牛角就像是扎草人一般，轻松地将自己整根牛角都深深地捅进了对方的躯体。
    遭受重创的牛哀叫一声，被掀翻在地，身上的血如同泉水，从腹部巨大的创口中涓涓而出，片刻，便将场地染红一片。
    眼见这头牛哀叫的声音越来越小，动作也渐渐停滞，身下的血已经形成了一个小血泊，马上就不能活的样子，人们这才上前拉住了攻击的那头牛。
    这只是斗牛比赛的开胃菜而已，很快，第二场比赛便开始了。
    在第二场比赛进行的同时，第一场比赛战败的牛也被赛场边的族人们补上最后一刀，然后扒皮抽筋，洗剥干净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真是残忍。”
    殷涛坪感叹道。
    “无论是牛是人，都是胜者为王啊！”王一也不禁发出感慨：“武林的法则也是如此。”
    “我实在想不通，群虎盟和诸龙盟的这种争斗，除了血流成河，家家缟素，还有什么用？难道官府对于这种武林上的厮杀都是不过问的吗？”
    “朝廷当然会过问，不过不时现在。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在朝廷眼中，无论是哪一派，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们巴不得我们争斗，斗得越惨烈越好，这样，他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将衰弱下来的武林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一个超级势力的出现不是朝廷所期望的，只有几个势均力敌的势力相持不下，相互争斗，对于官府来说才是最有利的。就比如现在的诸龙盟和群虎盟。
    看着吧，只要诸龙盟和猛虎盟拼得两败俱伤，朝廷自然会出面‘主持大局’的。”
    殷涛坪的嘴角挂着不屑的笑。
    “原来如此。”王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事实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离奇的笑话。可悲的是，如此大规模的南北武林大战，实际上却是同门操戈。”
    殷涛坪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脸上的表情已经说不清到底是讽刺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
    “同室操戈？什么意思？”王一有些不明白。
    殷涛坪叹了口气，道：“青龙帮是诸龙联的核心力量，也就是诸龙联的盟主。青龙帮现任帮主是黄龙大刀马积泰，上一任则是青龙王马泰龙。那你知道，马泰龙之前的帮主是哪一位吗？”
    不待王一回应，殷涛坪就说出了答案：“就是青龙神君马篆爽。”
    “啊？”
    “青龙神君死后，青龙王马积泰接管了诸龙联。而群虎盟的情况和诸龙盟如出一辙，群虎盟的核心势力是白虎会。白虎会现任帮主是虎帜剑李召命，上任帮主则是白虎王李皓路，也就是现任群虎盟盟主。而李皓路，正是白虎神君李剑英之子。”
    “也就是说，这场南北武林大战其实是两个家族的争斗？”
    “不止如此。”殷涛坪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相传，上任白虎神君和青龙神君其实是师兄弟。”
    “什么？！”
    “虽然师出同门，但这对师兄弟的关系非常差。于是两人的争斗从拳脚博弈到帮派厮杀，再到如今，席卷了整个武林。很可笑是不是？”
    听了这话，即使是自诩见多识广的王一，也不禁哑然。
    没想到，这场战争的起因竟如此荒唐。更可笑的是，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介入到了这场战争之中。
    思询片刻，王一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该不会血麒麟和蓝凤凰也是师兄妹吧？”
    “正是。要不然四大高手何以会刚好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为名？血麒麟的师傅玄武神君和蓝凤凰的师傅朱雀神君正是与青龙神君、白虎神君并列的另两大高手，四人系出一门。”
    “怎么可能！”乍闻这个消息，王一心旌摇曳，几乎不能自持。
    此刻的他，唯一的疑问就是：究竟是何方神圣，可以如此手眼通天，教导出四大高手俯视武林。
    王一的这个疑问很明显也是殷涛坪的疑问。
    他无法回答殷涛坪的问题，只能苦笑一声：“很奇怪，这个同时培养出青龙刀、白虎剑、朱雀枪和玄武暗器的人，在江湖中却没有任何人知晓，就好像风中一缕浮萍，了无痕迹。
    也许只有四大神君和他们的后人，才知道这位近乎与神仙的高人真正的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