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真顾九》第120章 猜错 下

    “冯爱卿，你来猜猜。这郭家是为了沈女还是地宫之主来的？”
    帝王之心，又岂是人臣能胡乱猜测的。
    冯相爷几乎与地面贴平，身子颤的不行。口中零零碎碎拼出一句话，“臣不知。”
    齐岳也不逼他，毕竟此事还没有完结，冯家还是有用的，倒是郭家，竟然意外的沉不住气。原先他只有三分把握，地宫之中以身殉葬的是郭贵妃，眼下倒有十足把握。
    当年那段宫闱秘事，他只有零星记忆。
    相对于自己的母妃，他甚至更熟悉冯良人，这也是他愿意给冯家留有一线生机的原因。
    “郭贵妃，呵。”齐岳并不着急宣郭子生觐见，他闭了眼朝椅背靠了过去，光影交错之间，一跃十年前。
    华服美人面无表情，端端坐在对面，手中握着一把羽扇，语气极为不善，“今日功课做完了么？！”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沉水香，混着对于母亲的惧怕，他浑身一抖，“哇”的吐了一地。
    身边伺候的宫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前服侍。偏那美人没有丝毫疼惜，眉眼中全是厌恶，朝着身边的大宫女冷冷吩咐道：“洗干净，拿上鞭子来书房。”
    直到现在，齐岳仍然记得那用水蘸过的鞭子抽在自己身上是何种滋味。
    偏生，他性子黏人又不喜欢学习君王之道。
    鞭子与郭贵妃最喜爱的沉水香，就成了齐岳幼年最惨痛的回忆。
    相对于母亲的严厉，新入宫的冯良人就温柔许多。她宫中从不用熏香，只放上几盆应季的鲜花，清清淡淡又赏心悦目。
    她手巧，会做许多形状的点心。她爱笑，一双眼看的人心暖暖。
    她再好，却也不是自己母妃。
    齐岳那时虽然年幼，但已经懂得察言观色。母妃是极不喜欢他与冯良人来往，那一下比一下重的鞭痕，就是最好的凭证。
    他嘴角微微扯起，还好，母妃去的早。
    被人掌控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凄惨，这帝位，绝不能让出手，不论是谁。
    殿内殿外一时寂静，齐岳把玩着手指上的虎型扳指，慢吞吞的出了声，“宣。”
    古老的殿门被人轻轻推开，殿外等候多时的少年大踏步跨进，身上清朗气息扑面而来，他眉眼大方，举止更是符合武将的一贯粗犷，一套君臣之礼行的不伦不类。
    他面上一派自然，丝毫不觉得此举对于皇家意味着什么，要不是有心谋反，那便是个头脑简单的。齐岳微微一笑，竟然不觉得自己冒犯。
    在这宫之中时间越长，他越觉得压抑与孤独，越需要气质清越的人来替他驱除阴暗。下跪的郭子生应该与他差不多大，郭老将军真是选了个极妙的人。
    相对于一旁不敢抬头的冯相爷，两人身上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是犹如旭日东升的朝气，一个仿佛日落西海的死气。
    国之兴盛，少年之力。
    短短数目，齐岳心中感慨万千，渐渐失落。要是他也如同顾九或者是郭子生一般出身，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与她携手同游。
    那个生死不知的人，真的会是童谣里的神女么？
    郭子生初次面圣，礼仪忘得七七八八。等了半日也不见文帝开口，他一向胆肥，堂堂正正地抬起头，与文帝目光相对。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不仅敢跟文帝对视，甚至还问出了口，“陛下，您走神了么？”
    “……”
    齐岳眉毛一挑，下意识地看向一旁长跪不起，安安静静的冯相爷，十年前，冯相爷还是一头乌发，现在竟然也全都花白了，可见岁月饶过谁。
    看着他兀自发抖的身躯，齐岳难得地有了体谅，“冯爱卿，管束好令公子。不要再有下次。”
    冯相爷跪的久了，腿脚也有些不利索。看的齐岳唏嘘不已，招了张悌扶他出去。
    大殿里此刻只有两个少年，一个迎着日光端坐，一个逆光而跪。
    这便是权利，再清朗的人物，也敌不过阶级的分明。
    齐岳心中有些平衡，这才是得失之道。他声音轻快，甚至带了一点愉悦，“郭老将军带了什么话？”
    郭子生跪的膝盖酸痛，但他亲眼所见帝王变脸之快，再也不敢随意，低下头认真禀了八字，“齐人齐魂，精忠报国。”
    齐岳微微往前倾身，他眼珠本就乌黑，现在反而有些近似金珀。隐隐带了玩味的笑容，“孤对于往事并没有多大兴趣。”
    郭子生品了半日，也摸不准文帝是何用意。直愣愣地跪在原地，既不谢恩退出，又不垂头回禀。
    不愧是表兄妹，倒是有几分沈梦真睡眼惺忪的感觉。齐岳心念一动，刻意压抑的情绪随之而来，他不自觉放柔了嗓音，“退下吧。”
    “陛下……”郭子生刚刚退了几步，又急忙重新跪在地上，一双眼犹豫不决，仍是顺从了心意，“还请陛下救沈御史一命。”
    “……”
    齐岳眉头一皱，果然只是表兄妹，竟没有沈梦真半点聪慧。他有些不耐，朝外挥了挥手，“孤知道。”
    郭子生还要再说，躬身进来的张悌暗暗踢了他一脚。等不情不愿的郭子生走远，张悌才俯身在齐岳耳边低声道：“陛下，青柳计谋已然被太后识破。”
    “无妨。太后再精明，也不过个痴心女子。”齐岳冷冷一笑，想不到十年后，他还能受到生母的恩惠。就是不知沈梦真与顾九有没有命能活着回来。
    若是回不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右手不自主地放在心口，最近那里越来越奇怪。就像刚刚，明明只是想了她，竟然也会一抽一抽的疼。
    “陛下可是心口闷？”张悌双手奉上一瓶丸药，恭敬道：“清心散，陛下不妨一试。”
    齐岳右手还放在心口，左手却已经接过清心散。他有些犹豫，难道真的只是心疼而已？
    张悌端上一杯清水，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陛下，十日后是沈三姑娘的生辰。”
    沈梦娇，想起那道娇滴滴的人影，齐岳心疼的状况好了许多，他深深吸了口气，倒出一颗褐色丸药，一口吞下，“七日之后，不论他们二人有没有归来，命人在宫中替沈三庆生。”
    他面无表情，带着一嘴苦涩，“清风斋的金簪，全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