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真顾九》第34章 可认得出

    “那倒是不妨事的，都是自家姐妹，那还请姐姐带我去换衣吧。”梦娇此时年幼，并无多少心眼。在家中被人娇惯坏了，见何秀一直低眉敛目，心中十分受用，连连催促何秀带路。
    清风斋老板在豁达亭凉凉地看着何秀和梦娇，眼神环顾一周并未见到沈梦真，也就放心由她们胡闹。
    豁达亭一派悠然自得，齐襄王书房中此刻却是火气冲天。
    齐雪瑶和冯锦都有些衣衫不整，双双跪在齐襄王面前。
    沈梦真轻咳了几声，知道齐襄王脾气火爆但绝非不讲理之人，稍稍定神直言道，“王爷，此事都是因我跟何秀口角之争引起，郡主与冯公子都是无辜受牵连的，眼下，小女愿退出，成全郡主和冯公子。”
    “哦？你让本王如何相信你没有参与此事陷害我儿，好成全你与那顾世子？”齐襄王蓦地一拍桌子，指着沈梦真诈道：“你有多少小九九，我儿不知，你当本王也老糊涂了么？”
    沈梦真若只是寻常的闺阁女子，此时只怕被吓得说话都哆嗦。
    但她曾是一国之母，即便是个空壳，齐岳也曾带她接受过百官觐见，也会过那云西境外的蛮夷头领。更何况有齐岳在身边整日威吓，再练不出来点胆，她也不好意思说再世为人。
    沈梦真早已想好说辞，此刻她不自主拿出前世做皇后积累的架势，丝毫不惧威严，抬头直视齐襄王，正色道：“王爷此话已然认定小女有罪。小女倒是想问王爷，此事一出，闺誉受损的怕只有我沈梦真。王爷若想压住此事，何秀定然是动不得的，郡主这边定然也不会出现流言纷扰，却只有小女，得担上一个私相授受的名号，试问这样的女子，顾国公如何认可？”
    停了一会，见齐襄王若有所思，她声线清冷，“自然，王爷若是舍得郡主做小，梦真也绝无异议。”
    “你敢！我儿堂堂郡主，如何给这冯家小儿做得小，你不过一个大理寺卿之女，居然出言胁迫？”
    “王爷如此气急，必然知我所言非虚。此事与我是谁的女儿无关，定这规矩的不是这大齐历代帝王么？”
    沈梦真看了齐雪瑶惨淡的颜色，又见冯锦此刻面如死灰，只得继续说道：“小女与冯家先有口头婚约，再有议亲时日，按理已然是半个冯家人，若是此事一出，郡主自然只能屈居小女之下。大齐历来注重先来后到，不是么？王爷。”
    “当然，王爷可有一百种方法除去小女，只是这坊间从不缺好事之人，此举恐危害郡主名声。况且我爹虽只是人臣，也绝不会任人肆意践踏沈家之人。最后怕是王府、沈家、冯家都一败涂地，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齐襄王自幼习得帝王之术，沈梦真说的这些他自然明白，只是此口恶气不出，实在憋闷。
    见沈梦真条理清晰，字字诛心，于朝政也有一番见解。暗道沈辞养了个厉害人物，见自己女儿浑浑噩噩仍是不停地瞥着冯家郎君，只得叹了口气，松了口道：“此事我知沈家委屈，日后必然还上这份人情。”
    三人从书房出来，婢女扶了齐雪瑶先去梳洗打扮。
    沈梦真坐在厅里等候歇息，冯锦去而复返，盯着沈梦真涩声问道：“你就没有一点留恋？”
    “冯公子，如今你已经没有立场再来问我。”
    “你可知，若不是那何秀拿了你手写的纸条传话于我，我怎会犯下如此糊涂之事？”冯锦意有不甘，见沈梦真无动于衷，激道：“还是说那些流言都是真的，你不过是为了成全自己才如此对我！”
    沈梦真闻言冷笑一声，端起手边的热茶朝着自己右手倒了下去，见冯锦一脸惊慌，冷道：“冯公子听了那么多流言，难道竟不知我右手已废？再者我与冯公子今日初见，公子何以认为我会约你去厢房一会？”
    冯锦脸色通红，一时手足无措，沈梦真也不理他是否羞恼，“想必公子定是平日里风流惯了，才会将这种不自重的事情习以为常。三者，公子明明亲眼所见何秀与我挑事，仍是信了她手中的纸条，倒叫梦真有所不解，公子非不通事理的孩童，却对美色没有任何防备，真不知公子品性如何。”
    一番话说的冯锦无地自容，沈梦真所言皆是他心中所想，如今大错铸成，也没有脸面再继续面对沈梦真，转了身，抬腿就要离开。
    沈梦真叫住他，温言道：“冯公子，郡主是个极好的女子，她虽不及何秀貌美温婉，但绝对心地善良，真心待人。还请冯公子莫要辜负佳人，误信他人。”
    冯锦脸色沉郁，匆匆点了点头，离开时碰到梳洗好的齐雪瑶，一时神情僵硬。
    愣了半晌，见沈梦真仍是注视着他，笨手笨脚地将自己随身佩戴的双鱼玉佩递给齐雪瑶，涨红了脸色，“郡主，以它为信，我定然为你负责。”说罢也不敢再看齐雪瑶，头也不回的朝着外走去。
    齐雪瑶望着冯锦的背影，刚还委屈的神色忽然变得神采飞扬，见沈梦真拿帕子擦着手，凑在她身边道：“梦真，今日多谢你没有阻止我，又替我说通了父王。”
    “我都与你说过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你为何还要如此作践自己？”
    沈梦真伸手拉起齐雪瑶，觉得冯锦那风流的性子配不上齐雪瑶这颗真心，但见她眉目含情，显然喜上眉梢。
    只好将后半句话咽下肚里，催促道：“既然此事已成，还是快回豁达亭吧，那何秀怕是还没尽兴。”
    顾九沿着原路返回，不期然碰到神色匆匆的冯锦，两人停下脚步，寒暄了几句。
    顾九只觉冯锦目中似有恨意，一时不得其解。拱手辞别冯锦，看他领着小厮一路去了前院，心思转了转，但见王府一派安静，知道齐雪瑶定然已经成事。
    只盼梦真说的忌水，莫要一语成箴。
    豁达亭里人睡了大半，清风斋老板醉在廊柱旁，斜着眼看着两个窈窕身影走近，今日喝的着实有些尽兴，只见来人之一穿着堇色袄裙，迷迷糊糊间以为是那有趣的人儿，便笑的犹如春风拂面，酒不醉人人自醉。
    看的梦娇一时间心快了几分，正要回以微笑，却见这人含着笑意已然醉了过去。
    何秀看了梦娇羞红的脸庞，沉吟了片刻才拉着梦娇低语：“这便是那神秘莫测的清风斋老板么？没想到竟然如此好颜色，与那顾世子也不遑多让。”
    梦娇故作清冷，拂去心头的悸动，不在意道：“是么？我倒不如姐姐这般锐利，知道哪家儿郎颜色好。”
    何秀暗自啐了一口，心道：“你这思慕的样子都毫不掩饰，还来挖苦我。沈家果真没有个好相与的姑娘，一会就让你们姐妹二人阴差阳错，好尝一尝这求而不得的滋味。”
    当下还不能得罪梦娇，只顺着她道：“妹妹哪里的话，这亭子里已经没有空位，不如我们去岸边赏莲？”说是提议，也不过是半拉半拽将梦娇拉到了岸边，见梦娇兴致缺缺，又将她夸赞了一番。
    耐心正空时，见主角终于赶来，何秀脸上的笑有几分狰狞，她朝着齐雪瑶和沈梦真二人福了福身子，语气神情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激动：“郡主，你们二人可算来了，我与梦娇在这等了许久。”
    沈梦真见梦娇一身桃色衣裙变作堇色，心里苦笑了几声，只道这命运真是不容易越过。
    梦娇见齐雪瑶神情相对之前明媚耀眼，反观自己姐姐却是一副倦容，也就偷偷拉了沈梦真到一边，问道：“二姐可是身子不爽利？”见沈梦真摇头，梦娇不信道：“这郡主一向顽劣，定是让你陪她疯了一场，瞧你这脸色，果然皇家人都是不可信的，口上说的再真挚，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多谢三妹关心，你怎得换了衣裙，可是出了什么事？”沈梦真笑着，装作无意问起梦娇，见她面上稍有不快，仍是将刚才之事讲给沈梦真听了。
    “这倒奇了，我瞧着何姑娘不像是酒醉的样子，想她必然是极善饮酒之人，不然这酒解的也太快了些。”齐雪瑶刚刚吩咐婢女小厮将豁达亭内醉酒的宾客都扶进附近的浩明轩稍做休息，与何秀站在一起实在无趣，便凑了过来。
    沈梦真笑她直白，见眼下豁达亭内人群混杂，正是何秀的好时节，便用左手牢牢握住梦娇。
    却不想一个婢女在扶起梦月时，不小心被人踩住裙摆，眼看梦月就要被甩进水里。
    沈梦真离得最近，在心中暗骂一声老天，伸出左手一把拉住梦月，不想这冲劲实在太大，梦月被婢女稳在岸边，沈梦真自己却一头栽进水中。
    梦娇和齐雪瑶忙上前帮忙，一旁婢女小厮也围了过来，齐雪瑶不会水，问了一圈，都是些犹豫摇头之辈，心中急躁，忙让人去喊些会水的王府侍卫过来。话音还未落，只“扑通”一声，一个婢女高声喊了起来：“郡主，不好了，沈三姑娘也掉水了。”
    齐雪瑶只觉头脑发昏，忙命人散开，有机灵的小厮拿了竹篙过来，将一端小心翼翼伸向在水中挣扎的两人，沈梦真离得近些，刚拉住竹篙，回头见梦娇挣扎的厉害，知她支撑不了多久，朝着岸边指了梦娇的方向。
    想着林嬷嬷说过的泅水法子，沈梦真深吸一口气，松开竹篙，笨手笨脚向着梦娇游了过去，中途呛了好几口水。
    冬衣厚重，此时吸足了水，沈梦真本就有伤在身，如今只觉身子沉重不堪，拼着一口气才够到梦娇。
    溺水之人，又怎么会有常态。
    梦娇连连喝了好几口冷水，五脏六腑都冰成一团，越来越透不过气。
    直觉身边来人，也来不及看清是谁，心中骇到极致，拼了命地把来够她的沈梦真死死地压在身下，让自己上身浮出水面。
    好不容易能够呼吸，更拼命地将沈梦真牢牢按在水下。
    齐雪瑶在岸边喊了半晌也不见梦娇清醒，她一时无法，只得接过竹篙，将浮起来的梦娇狠狠推进水里。
    梦娇吃痛，手底的力道小了不少。沈梦真屏住气，终是浮了起来，看的齐雪瑶松了一口气。
    顾九刚刚赶到，就看见岸边围着许多人，他沉着脸抓住一个小厮问了缘由，听他说沈家姑娘落水。只觉耳边轰鸣一片，忙三两步挤进人群。
    只见两个堇色衣裙的姑娘在水中沉浮，散发湿漉漉的贴在面颊上，根本认不出哪个是沈梦真。
    顾九来不及多想，救人要紧。
    清风斋老板一把拉住他道：“顾世子可知这一下水有什么后果？”
    “顾某只知救人要紧，还请公子松手。”
    “顾世子，救人之际必然会有肌肤之亲，你可是要为这两个女子负责？”见顾九脸色更加难看，他低声接着道：“我看沈二姑娘可不是能姐妹共侍一夫之人。”
    清风斋老板笑的邪魅，看了人群中若无其事的何秀一眼，朗声道：“还请郡主准备些毯子过来，鄙人与顾世子这就下水救人，只是这救人未免会有肌肤之亲，未免毁了姑娘清誉。鄙人刚与顾世子已经达成共识，将为自己救上来的姑娘负责。还请各位男宾、小厮回避。”
    齐雪瑶依言将男宾小厮请回浩明轩，只留了些嘴严的婢女拿着毯子、暖茶候在岸边。
    见他们二人依次入水，朝着筋疲力尽的沈家姐妹游了过去。齐雪瑶不由得心如边鼓，瞧着那水中的两个堇色人影，看了半晌，终是不能确定。
    这顾九能认出梦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