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梦月有此一问,这座位看似随意,实则是经过考量的。正如梦月对面坐着的是刘羡知,何秀对面坐着的是顾长安,若不是有了变故,沈梦真对面应当是冯锦。
沈梦真瞪着白纱后的身影,用左手拉了林嬷嬷,极力压抑着蚀骨的寒意,跟梦月低声道:“大姐,我伤口怕是裂开了,先出去包扎一下。”
梦娇见沈梦真起身,也投来询问的眼神,沈梦真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伤处,又向主位上的齐梦瑶行了礼,深深看了对面一眼,才由着林嬷嬷扶起。
刚站立就有婢女出列,恭敬地在前面带路,将沈梦真主仆二人一路领至僻静的厢房歇息。
“嬷嬷,你一会得空悄悄转告顾世子,忌水。我在这稍歇息一会。”沈梦真刚刚太过震惊,意识混在一起,恍恍惚惚分不清前世今生,只觉脑海中似被无数钢针戳了进来,头痛欲裂。
林嬷嬷替她擦了满头的虚汗,再三思量,低声道:“姑娘,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或是我们先回家去,可好?”
沈梦真咬着唇,眼神一片虚无,缓了半晌才道:“我无事,歇息一会就好。嬷嬷莫要告诉他人。”
林嬷嬷应了下来,见沈梦真似有睡意,拉开丝被盖在沈梦真身上,轻轻阂上门。站在屋外守着。
不多时,来了一个紫衣婢女,朝着林嬷嬷行了礼道:“嬷嬷,郡主说她那有些极好的伤药,还请嬷嬷过去选上些合适姑娘用的。”
林嬷嬷犹豫道:“多谢郡主美意,只是姑娘一人在这,奴婢不放心。”
“嬷嬷真是细心,郡主就在听风楼的二楼等着嬷嬷。不如嬷嬷自行先去,奴婢替嬷嬷在这守着,直到嬷嬷回来可好?”
“这……”林嬷嬷只觉此事不妥,又不知哪里怪异,正斟酌时,那紫衣婢女道:“嬷嬷若是不信,奴婢的铭牌交于嬷嬷,嬷嬷可还放心?”
林嬷嬷接过铭牌,“紫烟?”又暗自记了紫衣婢女身形、长相。朝着屋里看了一眼,见沈梦真仍是面色苍白,心思几转,才再三拜托紫烟好生守着门,匆匆向着听风楼走去。
紫烟偷着将迷烟吹进沈梦真房里,又在门外守了一会,见林嬷嬷已然走远,才轻轻推开门,喊了几声沈姑娘。
见沈梦真并无反应,冷笑几声。背起沈梦真,将她安置在男宾出入听风楼必经之路的奇石上,想了又想,又将沈梦真衣领解至胸口。
正要继续往下,忽听远处来了脚步声,紫烟忙停了手,朝着另一方向跑去。
沈梦真猛地睁开双眼,右手上赫然是紫烟真正的铭牌路引。她被冷空气呛了几口,用手将衣领拉好,躲在奇石后,等着顾九如前世一般从那转出。
却说,林嬷嬷先前到了听风楼,禀了来意。
惊的齐雪瑶暗道不好,匆匆交代了几句,领了信得过的婢女跟着林嬷嬷一路赶到厢房。
林嬷嬷率先冲进屋里,见里面果真没人,心中慌乱不已,腿一软,一头磕在榻上,顿时晕了过去。
齐雪瑶一面让心腹悄悄请了大夫来看林嬷嬷,一面将林嬷嬷交代的紫烟相貌身形嘱咐给各人,自己则顺着几处穿山游廊状似无意地到处找着沈梦真。
听风楼里的众人久等不见郡主回来,又不好擅自离席,只得坐在原地谈天说地。
顾九朝着沈梦真座上瞧了几次,见她那仍空着,推说自己身子不爽,一路从听风楼大步跨出。
何秀自然不会让顾九一人独处,也寻了个由头悄悄跟在顾九身后。
见他要经过沈梦真被迷晕之处,忙大喊一声表哥,扑倒在地。
顾九不耐地转身,将何秀扶起,见她并无大碍,只急道:“你先回听风楼休息,莫要再跌伤了。我眼下还有急事,就不在此地陪你。”
何秀眼中更加愤恨,上前紧紧搂住顾九腰身,凄楚道:“我知你要去寻谁。她不是你能得到的人,你不如忘了她,与我安安稳稳一起不好么。就像之前一般?”
“何家表妹,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你是知晓的。以后这种胡话还是休要再提,免得两相尴尬。”
“你果真对我如此无情?”
“何姑娘,请自重。”顾九生平甚少冷着脸,眼下他脑中浮现出种种场景,件件都将他的心搅的粉碎。恨不能立即飞到沈梦真身边。
何秀不可思议地看着顾九,更加妒忌沈梦真,见之前沈梦真对面的男子也信步走出,想起那时沈梦真的表情,何秀冷笑了几声,“顾长安,既然你无情我也不能无义。我的嬷嬷见过沈梦真。”
顾九闻言喜道:“当真?”
何秀笑的格外大声,笑不达眼,宛如挂了一层会笑的脸面,“你还记得听风楼南面的那个依水而建的豁达亭么,若是你现在过去,她应当在那。”
顾九谢过何秀,忙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何秀见那男子已然要遇见昏迷不堪的沈梦真,心中格外痛快,想起顾九临去前的样子,转身又回了听风楼,那里还有沈家姐妹,今日若不能让沈梦真尝到被人抢了心爱之人的滋味,她定不罢手。。
真是一场好戏。
来人看着何秀的背影,只道顾九着实太蠢,连被女子戏耍了都全然不知。
他摇了摇头,来了兴致,边走边特意寻着沈梦真的身影,这条羊肠小道修得格外别致,两边栽满绿竹,时不时以几颗奇石点缀其中,意境真是超凡清幽,找起人来自然也有些困难。
他皱了皱眉,又将刚刚二人的对话细细想了一遍,心道:“何家姑娘好狠的手段。”冷笑了几声,才不假思索地朝着最近的一块奇石快步走去。
一时间天地寂静。
听着脚步声近了,沈梦真多心犹豫了片刻,还是谨慎地探眼去瞧。
果然,来人不是顾九,也就说明,今生逐渐脱离了掌控,变数越来越多。
沈梦真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隐在奇石后面,只盼此人能速速离去。
戏弄人生者,必将被人生戏弄。
想起护国寺方丈信中所言,沈梦真心中一哂,她不过是想得到幸福,何来戏弄之说。再说了若是还落得前世那般凄惨,戏弄一回人生又有何妨。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来人停在奇石面前,探过头低声道:“沈评事,如此狼狈躲于此处,可需要帮助?”
“有劳费心,我自己能应付。”沈梦真对于他的声音极度厌恶,并不去看他,语气中满是嫌弃与疏离。
清风斋的老板并不在意,兀自蹲在沈梦真身前,向她伸出双手。沈梦真一惊,左手使了极大的力气狠狠打在他的手上,怒道:“你做什么?!”
那人无辜地眨了眨眼,隐隐带了笑意,瞧着沈梦真的无力的右手,“自然是帮你系好衣扣,不然沈评事以为我想做什么?”
沈梦真嫌恶的瞪了他一眼,拉紧衣领,不再看他,准备起身时,忽听几人说说笑笑从那边就要过来。沈梦真只得将自己又隐在石头后面,怒道:“你可以走了,我自有法子。”
那人挑了挑眉,也蹲在石头背后,将沈梦真圈在自己和石头之间。
看着沈梦真一脸怒容,算准她不敢出声,不慌不忙地伸出手仔细替她扣起了衣领。
沈梦真怒极,侧过脸不看他。
那人看着沈梦真露出的颈线,却莫名停了动作,心思几转,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想触碰那白皙的皮肤。
像是知他所想,沈梦真蓦地一回头,狠狠咬住他不安分的食指,眼中戾气尽显。
谁知那人却似不知疼的,反而笑的十足得意。
用另一支手替沈梦真整理好衣领,悠悠等着那三五男宾远去,才笑道:“沈评事如此大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又及其暧昧地看着被沈梦真咬住的手指,“若你喜欢,我将它给你可好?”
沈梦真不甘地松了口,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提了裙摆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他一把紧紧拉住,“你若喜欢这簪子,我以后只替你做。只要,你不与那顾九走的太近。”
沈梦真本已克制许久,如今听他说起顾九,嗤笑道:“老板未免太过自信,你如何同他比得。”
感觉臂上力量小了许多,又听他语调阴沉道:“若我不只是小小店铺老板呢?”
“那与我何干。”沈梦真见不得他这副自诩深情的模样,鄙夷地皱了眉,头也不回的向听风楼走去。
清风斋老板低头看着食指上的血迹,叹了口气,拿出帕子毫不在意地擦干,盯了会那深刻的牙印,忽而笑着自言道:“沈卿家的二姑娘真是意外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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